在聯邦，這種人體改造通常是被明令禁止的。

“陸時，他還能算作人類嗎？”江存問出了這句話。既然陸懷遠讓他看見了，假裝不知道也沒有意義。

雖然江存一直表現得很順從，不過在他原先的預想中取得陸懷遠的信任是沒有這麼快的。

陸懷遠好像真的很著急。

“如果不變成這樣，他活不下來。”陸懷遠表情淡淡，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江存問：“陸教授，你到底在追尋什麼？”

“我在追尋7281星背後的秘密。”陸懷遠說，“我在來到聯邦星際學院之前，就已經來過這個星球。”

學院的先遣隊在六個月前是第一次登上這顆星球，他們認為這是一顆新發現的星球，並且暫且稱呼它為‘未命名7281星’。

江存之前搜索過路懷遠的相關信息，知道他在聯邦星際學院任職已經數十年。按照陸懷遠的說法，也就是在幾十年前就有人來過這顆星球，卻沒有一點相關信息留下。

陸懷遠轉而問起在場的另外一個人：“陸時，你現在後悔嗎？”

金屬艙被白色的絲線無孔不入地穿透，分崩離析。陸時的麵容已經看不見了，絲線轉圜運動，編織起了一張布滿能源礦石的‘繭子’，把他包裹在內。

他沒有說後不後悔，隻是說：“我想活下去。”

“江存，你看，我的研究能讓他活著。”陸懷遠微微一笑，此刻他的麵容溫和，像是一個真正和藹可親的教授，　“我的研究，旨在為全星際的人類謀取利益，也歡迎你的加入。”

聽起來很不錯，換個人來可能就答應了，但江存總覺得陸懷遠與心懷大義這個詞扯不上什麼關係。

而且。

陸時說，我想活下去。

江存想，我也想活下去。

可以基本確定，1號星艦的爆炸與陸懷遠的研究有關。那麼陸懷遠就已經成為江存活下去的阻礙。

現在有必要進一步取得他的信任。

“我想加入您的研究，陸教授。”江存說著說著話鋒一轉，“隻是，我的身體有基因缺陷......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對於江存推三阻四的說辭，陸懷遠毫不意外，所謂的為全星際人類謀取利益隻是他順口隨便說的，要是江存真的能被這句瞎說的話打動，他反而要懷疑了。

人的本質是利己。

江存有求於他才能形成最好最堅固的紐帶。

陸懷遠循循善誘：“你知道嗎？在前星際時代，精神力強大的個體有辦法突破□□的限製，我對這段曆史很感興趣，在這方麵也有些研究。你已經看到了，陸時就是我成功的作品。”

“而你，江存，你身體上的基因缺陷問題，也將被我解決。”

“我願意追隨您，陸教授。”江存那張總是帶著冷漠和疏離的臉上顯出一點信賴，這讓麵對麵觀察著他的陸懷遠很是受用。

假的。

江存在心裡思索。陸懷遠將這件事主動袒露給他，一定有什麼目的，一定有想讓他去做的事情。

“再試一次，試試把幽影引出來，以你的精神力等級，一定可以做到的。”陸懷遠語氣篤定，“現在你有最好的精神力增幅工具。”

怎麼試？

江存抬眸看向原先金屬艙的位置。現在那裡已經差不多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繭子’，最外層是交錯縱橫的白色絲線，已經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

他忽然明白了陸懷遠的意思。

陸時現在是一個大號的精神力增幅器，是一個最好的精神力增幅工具。

陸懷遠在邊上投來注視。

江存試著鬆緩自己的麵容，想要牽扯起一點表情，可惜實在是沒法做到。

他走到那個巨大的‘繭子’麵前站定。

‘繭子’為他打開了一個可以往裡走的口子，裡麵的陸時和那些縱橫交錯的白色絲線密不可分，如同一體。

在這個不大不小，稱得上擁擠的空間裡，陸時迎來了江存。數不勝數的白色絲線穿梭環繞在兩人的四周，流動著變幻位置。

陸時的手握上了江存的手。

江存無需再集中注意力去調動精神力。

如果說以前他感覺自己擁有一條緩緩流淌的精神力小河，那麼現在就是擁有了一個精神力大海，隨著他的心意在湧動。

那些熟悉的“@*￥#%！”也隨著江存對幽影的探測而來，同時還有極其微小的其他“&%？”也夾雜其中。

【語言精通】打開，江存正要用耳朵去細聽幽影在‘說’什麼，眼睛中卻看見一直乖乖待在能源礦裡的幽影，一眨眼的時間就從能源礦石裡出來了。

幽影們從礦麵上探出了一點飄忽不定的身形，向著江存的方向延伸過來。

這大概就是陸懷遠想要讓江存做的事情，但是江存不能讓他的目的就這麼快就達成。

江存快刀斬亂麻，收縮壓緊一股精神力放任它在自己的身體裡衝撞，同時飛快斷開了精神力探測。

他知道怎樣的程度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很虛弱，但是不至於過度損壞身體。血液很快從他的唇邊溢出，從緊抿的嘴唇流到蒼白的皮膚上。

精神力探測中止，幽影探出了一小點的身形頓時被卡在礦麵上，茫然地晃來晃去。

接著江存緊急大口呼吸幾下，營造出一種體力不支精神力過載的情況，眼一閉假裝暈了過去。

“陸教授，江存嘔血暈過去了。”陸時說，同時他把江存抱了出來。

陸懷遠的聲音由遠及近：“這麼快就……他的身體也太虛弱了。算了，還有五天的時間，應該來得及。”

五天。

這次在7281星的勘測任務時間是七天，現在是第二天夜晚，距離原定的返程時間還有五天的時間。

距離漫畫正篇的1號星艦爆炸、7281星爆炸的時間，也隻剩五天的時間。

江存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傾聽著陸懷遠的舉動。

陸懷遠隨意地抄起桌上一個細長的實驗試管，試圖用試管去挑起在礦麵外的這一點點幽影。

幽影的身形探出能源礦石麵的樣子，就像是被光照耀的玻璃杯在桌麵上留下的影子，朦朦朧朧。

試管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空氣。

同時，它們離開礦麵的那部分身形，在向人類傳達著不用精神力探測也可以被‘聽’到：“@*￥#%！”“&%？”

在陸懷遠的感受裡，這些等同於毫無意義的亂碼，他現在知道江存先前所說的‘一些聽不懂的話。’是什麼意思了，無法被理解的意思。

其實能理解的江存在一旁閉著眼睛，他現在沒有開【語言精通】，因為這個技能使用的前置條件是必須使用精神力，有陸時這個精神力增幅器在場，使用精神力容易被發現他在裝暈。

但是奇異的，他發現現在即使不開【語言精通】，他也能理解幽影前半句“@*￥#%！”的意思------我是人類。

至於後半句話，他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燈光下。

陸懷遠用手裡的試管輕輕敲擊著能源礦，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不多時，他回過神來，從一旁的桌子下直接拉出來一台小型切割機，對準能源礦就地切割起來。

“@*￥#%！”“&%？”“@*￥#%！”“&%？”“@*￥#%！”“&%？”幽影們此起彼伏地嚎叫並縮小了身形，想努力鑽回被切成了小小塊的能源礦石裡。

‘刺啦刺啦------’的切割聲不絕於耳。

江存微微掀開一點眼皮，看到了背對著自己的陸懷遠，和側對著自己的陸時。

這兩人的站姿也很像，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脊背挺直的角度一模一樣，站在地上微微側開的腳尖一模一樣，臉上的表情大約也是一模一樣的。

江存突然意識到陸時在陸懷遠麵前的時候，總是表現的和陸懷遠極為相似。

切割聲突然停止，

“把光腦給我。”陸懷遠突然說，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平靜。

陸懷遠不喜歡處理瑣事，經常把自己的光腦丟給陸時就是好多天，反正他回複還是陸時回複都沒什麼差彆。

陸時也平靜地摳出了一顆自己的眼珠------那是陸懷遠的光腦。

江存移開了一下視線，又移回去看陸時的眼眶，那裡並不是黑洞洞的，而是白色的，就跟那些白色絲線的顏色一樣。

很快陸懷遠森冷的聲音響起：“解延青在整頓維護和維修人員體係，你怎麼沒第一時間告訴我？”

公告是中午發的，現在已經是夜晚了，若不是陸懷遠心血來潮想看一眼光腦，怕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知道這個消息。

陸時：“我這段時間一直沒有看光腦。”

聽起來有點蹩腳的借口，算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反正陸時到時候……

陸懷遠思索片刻：“一定是這位指揮官發現了什麼了，計劃提前到明天晚上進行。”

陸時說：“好。”

……

裝暈的江存被那些‘頭發’放到了柔軟的沙發上，陸時還給他蓋了張小毛毯在身上。

然後是逐漸遠離的腳步聲。

江存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視線正對上陸時微笑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