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瀾收拾好，又吞了幾顆胃藥，對著鏡子整理西裝。
確保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沒有一絲問題，他拉開辦公室門。
此時一個人猛地往前一栽，他緊急往旁邊一避，低聲嗬斥：“王一。”
王一穩住身形，立正站穩：“沈總！”
他剛剛正貼在門上聽動靜，也不知道是門的隔音效果太好，還是那人根本沒動。
靜得讓他害怕，總怕沈清瀾一聲不吭暈過去……
他看著眼前人又是一貫的精致，要不是臉色還有些蒼白，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的狼狽。
他試探問道：“沈總，你沒事了？藥吃了嗎？”
沈清瀾看他一眼，拔腿就走：“畢助呢？”
王一拖著行李箱快速跟上：“畢姐她不舒服，我陪你去……”
沈清瀾一頓，上下掃視他一眼：“你？”
……陪？
王一抿抿唇，想起上次出差的鬨劇，尷尬到腳趾扣地。
要是沈清瀾真是皇帝，彆說他這大內總管的位子，光是腦袋都掉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揚起個誠懇真摯的笑：“我車技進步了，保證不會剮蹭，機票是頭等艙，我看了好幾遍，酒店也是五星級，提前收拾乾淨……”
他倒豆子似的嘟嘟囔囔一個勁說，堪稱上次失敗後的複盤大會，事無巨細。
他深吸一口氣：“沈總，你再相信我一次……”
沈清瀾神情一變，轉身的功夫嘴角一勾，轉瞬即逝：“走吧。”
王一愣了片刻——剛剛沈清瀾是不是笑了？
……
兩人座位挨著，一上飛機，王一驚奇發現，沈清瀾那個工作狂竟然不看文件不開會，睡覺了！
也沒摳摳搜搜，指責他一個助理越級訂頭等艙。
隻見沈清瀾疊起修長的腿，兩手交疊放在腹部，是個思考的姿勢。
像是一抬眼就可以發號施令，指揮商業帝國全麵進攻，一舉讓敵軍破產似的。
王一想到他自己眯覺四仰八叉的睡姿，嫌棄地晃晃頭，隻能用不堪入目來形容。
有一說一，沈清瀾安靜下來的樣子挺好看的，比他冷眼看人的時候好看千萬倍。
纖長的睫毛垂落，時不時顫兩下，嘴角抿著，勾出薄唇姣好的形狀，頭頂的暖光在鼻翼打落一道陰影。
也沒有高山冰雪融水似的冷冽氣質，反倒是種偏向柔和的清冷，山泉水似的。
王一心裡“嘖”了一聲。
他輕聲調暗燈光，小心給沈清瀾蓋上毯子，做完一係列心撲通撲通直跳，比他摔了他老爹的收藏品還膽戰心驚。
他時不時看眼沈清瀾，確保他沒睜眼，緊張地捏緊懷裡熊貓背包。
感覺背包位置不大對，太歪了，他往上一提，帶出一隻修長白玉似的手，正緊緊握著他包上的卡皮巴拉掛墜！
沈清瀾……握著卡皮巴拉……
王一動也不敢動，小心看眼沈清瀾，見他眉心皺著，像是睡得不安穩。
他趕忙將包往他那邊一推。
果不其然，那隻手又帶著卡皮巴拉伸進毯子裡。
看著薄毯上的紋理流動，王一猜測，沈清瀾應該環著小臂將卡皮巴拉抱住了。
“……”他找不到任何詞語來形容此情此景。
他愣住了，一直彆扭地歪著身體，屁股就坐個邊，好讓沈清瀾抱得舒服。
他手輕輕一扯，沈清瀾用更大力扯回去，抱得更緊，睡夢中也皺著眉。
王一心裡“嘶”口氣，手慢慢從毯子邊緣摸進去，想摘了掛墜。
沿著熊貓背包毛茸茸的麵料走，突然碰到冰涼的什麼東西。
找到了！
他一把握住要開鎖扣，那東西卻自己動了，他猛地頓住。
完了！那是沈清瀾的手！
正要快速撤回來，手背被一隻微涼的手壓住，一抬眼對上沈清瀾的目光。
心裡一咯噔。
沈清瀾嗓音還帶著初醒的沙啞，眼前蒙著層水霧，像是還沒清醒。
“做什麼？”
王一心裡驚濤駭浪，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腦海裡控製不住地掀起回憶風暴……
水汽氤氳的眼睛，帶著水光的唇，白皙修長的腿，勁瘦有形的腰……
臉頰爬上紅暈，他猛地移開目光，心快從胸腔裡跳出來。
死腦子，快忘了那些！
沈清瀾閉上眼睛，眼球劇烈滾動，再睜眼時全是又是殺伐果決的沈總。
視線下移，他看到毯子鼓起的小包，眉心一跳，燙到似的一推。
毛茸茸包和卡皮巴拉落地，他看得心一揪，手攥緊才抑製住撿的衝動。
王一手被大力推開，整個人本就是側坐著，這會也被帶著飛出去。
就在他以為要落地摔時，一隻手穩穩托住他的胳膊。
他驚訝抬頭：“沈、沈總……”
沈清瀾麵上也是一驚，不解自己怎麼會下意識做出這個舉動，突然鬆手。
“誒誒誒！”王一沒站穩，摔了，不疼。
驚訝和疑惑盤踞在心底，他仰頭看著沈清瀾，眼睛都沒眨。
仰視看，沈清瀾下頜刀鋒似的，不低頭，眉眼微垂看他，天然的上位者氣質。
按道理說，王一應該害怕的，但他就是大著膽子，用這種奇怪的姿勢看他。
沈清瀾腳往後一縮，率先眼睛挪開，不易察覺地慌張：“起來。”
王一往起爬，動兩下又栽回去，尷尬道：“沈總，你能不能拉我一把，腿麻了……”
沈清瀾看他一眼，那雙熾熱明亮的眼睛看得他心慌，迅速彆開頭，沒說話。
王一歎口氣，他就是做夢，霸總怎麼可能做這種——
他麵前深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沈總？”
沈清瀾居高臨下看他：“不起？”
“起！”王一一把握住那隻手，順著他的力道爬起來。
還沒坐穩，他包裡的酒精濕巾已經掏出來：“沈總，你快擦擦。”
沈清瀾皺了眉，保持著剛才拉人的姿勢沒動。
其實……也沒多難受……
王一以為他又不高興，學著上次在機場的樣子，兩張濕巾疊著，細細擦過那隻手。
“好了。”他抬頭一笑。
沈清瀾瞳孔驀然放大，手迅速握拳撤回背後，眼睛眨得飛快。
他怎麼就……
王一看他臉色不大對，擔憂道：“沈總，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胃疼？”
他動作不停地從包裡拿出藥：“你再吃點藥呢？”
沈清瀾正要接過，藥板卻突然被抽走。
王一搖搖頭：“不行，不能空腹吃藥——你吃點點心。”
他又從包裡拿出幾塊蘇記的點心，獨立包裝，小巧精致。
他認真真誠看著眼前人：“快吃點，之前你不是就要吃嗎。”
他又要了杯熱水放在一旁，研究下藥說明書，摳出兩顆膠囊，還細致地沒讓自己手碰到。
沈清瀾聽他哄小孩似的語氣，後背發麻，手卻違背意誌伸出去。
“你……”真的去買了……
王一見他沒動，又往他那推了推：“是覺得太甜了嗎？”
他又拿出個新的保溫杯，在杯蓋裡倒上一杯蜂蜜柚子茶：“喝點這個，解膩的，小心燙。”
清新的柚子香順著蒸騰而起的熱氣彌漫開，沈清瀾鼻尖一動，眉目舒展，他端在手心裡暖著。
他好奇看著熊貓背包：“你這包裡還有什麼？”
王一一個個往外拿：“黑巧克力，白巧克力，草莓牛奶，香蕉牛奶，酸奶，奶酪，蘇打餅乾，威化餅乾，夾心餅乾，軟曲奇，硬曲奇……”
小桌上堆起個小山，他眼疾手快撈住快掉的曲奇餅乾，見沈清瀾一直盯著他看，手往前一伸：“你要吃嗎？”
沈清瀾眉心一跳，掩飾性地抿一下茶水。
他想起早上沒吃到的橘子，晶瑩剔透的橘瓣一看就很好吃。
他又看向王一依舊鼓鼓囊囊的包：“有橘子嗎？”
“有。”王一從包裡從大到小拿出來一排橘子：“耙耙柑，醜橘，青桔，沙糖桔，金桔，你吃哪個？”
路過的空姐看看自己的小推車，看看他的桌子，默默走開……
沈清瀾驚到了，嘴唇微張，好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王一也驚到了，第一次從沈清瀾臉上看到這麼明顯的驚訝，眼睛都不眨，呆呆的。
良久，沈清瀾回神，尷尬一咳，指了個最大的。
“好嘞。”王一得令，抄起橘子就扒。
扒著扒著，他動作越來越慢，心虛地看向沈清瀾，把扒了一半的橘子遞過去：“我不是要搶你的吃的……”
怕是奴才做慣了，他居然下意識想給沈清瀾扒皮！
沈清瀾不得把他皮扒了！
沈清瀾閒適靠在座椅上，啜飲熱茶，一挑下巴：“繼續。”
“啊？”王一愣住了，“繼續什麼？”
“剝橘子。”
沈清瀾又補充道：“像早上那個一樣，剝乾淨。”
王一：“QAQ？”真成奴才了……
沈清瀾打量著王一的臉，隻見他格外認真地去經絡，兩指提著細細一根白絲，慢慢帶著脫落，像是對待藝術品一樣精細。
平日裡看起來呆傻的人，認真做起事來下頜繃緊，藏起的很好的鋒芒和銳利暴露。
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真摯，好似隻看得到他……手裡的橘子。
“你經常剝橘子嗎？”
給那個女人剝嗎……
不知怎的，明明難受的是胃，心裡卻奇怪地酸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