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紀鶴眉心一緊,原本垂著的眉眼微微擰起,清冷疏離的神態,好似冬日枯枝上的一捧殘雪。
李烈仍是從上而下地打量人,那目光令紀鶴感到不適。
這個Beta穿製服的樣子,倒比穿自己的衣服要好看。
腰細腿長的,像個漂亮的儀仗兵。
“你是怎麼進來的?”
紀鶴轉過身去,不想理這人,悶悶回答道:“考試。”
Alpha“哼”了一聲,又問:“什麼名次?”
這人沒有回答,李烈越發認定這其中有貓膩,剛要發難,便聽到班長敲門。
“紀鶴,你跟我來一趟。”
李烈瞳孔一縮,他不會就是那個聯考第一名非要進軍校的Beta吧,看向對方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
“班長,你找我。”
班長指著紀鶴左耳的耳環,說道:“軍校生不能佩戴任何首飾,你自己處理一下。”
“是。”
“學校這邊有助學基金會,你符合貧困生的要求,我帶你先去登記。”
“好的,謝謝班長。”
紀鶴說完,便跟著班長繼續往前走。
“說起來,你運氣也挺好,霍少校下周要來演講,霍家估計又會捐一大筆錢到基金會裡。”
紀鶴停下腳步,問道:“是霍鬱柏少校嗎?”
班長轉過頭去,答道:“是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他呢。”
他辦理完助學金的申請,回到宿舍的時候,李烈沒有脫鞋,正躺在屬於自己的下鋪。
“你真的是紀鶴?”
紀鶴輕輕“嗯”了一聲,伸手摘下羽毛耳環。
耳環戴的時間太長,金屬鉤子已經嚴絲合縫地嵌在皮肉裡,拿下來的時候不免費了一番功夫。
紀鶴取下羽毛耳環,放進一個木頭盒子裡,再放入屬於自己的抽屜。
Alpha靠在他的床上,兩條長腿疊在一起,覺得這人真奇怪。
李烈覺得隻有像自己這樣A級的Alpha,才有資格成為聯邦軍校的A班生,真不知道紀鶴這種Beta來湊什麼熱鬨。
“從今天開始,我們開始正式體能訓練,跟不上的人直接淘汰到下一個等級。”
紀鶴在A班各項體能成績都是吊車尾,又因為理論成績實在太過耀眼,被人取了“紀書袋”的綽號。
晚上,班長洗過澡,看見體能訓練室的燈還亮著,推門而入。
累得睡著了的紀鶴,正趴在器材上。
“紀鶴?”
紀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說道:“班長。”
“我下次不會是最後一名了。”
班長撓了撓自己的臉,說道:“回宿舍休息吧,快熄燈了。”
李烈與紀鶴剛好相反,理論成績一塌糊塗,體能測試名列前茅。
“烈哥,你們宿舍那個小白臉,是不是又給你們體測總成績拖後腿了。”
李烈握著一管營養劑,吮吸的動作十分用力,回想起紀鶴的臉。
確實是又小又白,還挺貼切。
“會讀書有什麼用,上了戰場能把敵人說死啊。”
“你可真損。”
“本來就是嘛。”
一牆之隔,紀鶴正用冷水撲著自己的臉,他其實很想忘記這些話,但他忘不掉。
距離霍鬱柏來軍校演講的日子還有一天,紀鶴深吸一口氣,去拿屬於自己的營養劑。
“你應該不吃吧,我多拿了一份。”
訓練了一天,大家的消耗都很大,就等著這一管營養劑。
箱子裡空空如也,一個光頭Alpha站在紀鶴麵前,陰影剛好能蓋住紀鶴。
紀鶴捏緊拳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正要和人理論,班長走了過來。
“怎麼了?”
紀鶴說明了情況,最終拿到了自己的營養劑。
光頭Alpha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朝地上吐了口水。
李烈原本在閉目養神,聽見這動靜隻抬了抬眼皮,沒有要幫自己室友的意思。
這樣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紀鶴多半選擇忍耐,偶爾也會反擊,維持著表麵的風平浪靜。
光頭Alpha越發覺得紀鶴是個軟柿子,更加肆無忌憚。
圖書館內,紀鶴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正在光腦屏幕上滑動。
“你看這個女的,說什麼暗戀我,真無聊。”
紅色卷發發的Alpha拿著光腦,語氣之中儘是得意,滿臉藏不住的炫耀。
“還寫了什麼暗戀筆記,怪可憐的。”
“那你要和她談嗎?”
“送上來玩玩,有何不可?不過我可不會喜歡一個Beta。”
一旁的紀鶴低下頭去,抿住嘴唇,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他這樣,是不是也在暗戀霍鬱柏。
遠在銀河係邊緣的霍少校帶領分隊,成功捉獲星際海盜的首領,將他們的殘餘勢力趕至聯邦碑界之外。
公共頻道為此進行了特彆采訪。
采訪中,男人一身嚴整的軍裝,聲音低沉悅耳,僅僅十分鐘不到就俘獲了無數觀眾的心。
霍少校對此一無所知,他那裡能想到自己從頭到腳都被人分析了個遍,自此開始登上一些奇怪的榜單。
聯邦軍校趁熱打鐵,把這塊的金字招牌請回來做演講。
“這麼年輕就是少校了,也太牛了。”
“你也不看看人家爸爸和爺爺是誰?”
李烈白了紅頭發的Alpha一眼,嗤笑道:“你厲害,你也把星際海盜頭子活捉給我看看。”
“給你一架銀刃機甲,你敢單槍匹馬闖他們的地盤嗎?”
紅頭發的Alpha沒再說話,用腳在地毯上重重地蹭了兩下。
紀鶴回頭看了一眼李烈,表情淡淡的。
禮堂內,底下的觀眾穿著清一色的學生製服,個個坐得橫平豎直,十分齊整。
霍鬱柏站在講台之後,眼神淡淡掃過觀眾。
男人沒有穿軍裝,上身一件白襯衫,胸前係有黑色暗紋領帶,兩隻手臂被黑色皮質臂環箍著。
現實中,他的肩看起來比采訪裡更寬,腰就顯得更窄,黑色的皮帶中間那枚銀質的腰扣,散射著瑩潤的光澤。
後來紀鶴才知道,那是預備役指揮官的製服。
“各位聯邦軍校的老師、同學們,你們好。”
“我是霍鬱柏,是聯邦軍部的少校,非常榮幸能夠回到母校和大家麵對麵交流。”
“獨立戰爭曆經半個世紀,帝國覆滅,聯邦製成為銀河係新的組織形式。”
“戰爭中,有多少星球因此曆史倒退百年,又有多少家庭破損、禍至子孫後代。”
“戰爭,並不以人類意誌為轉移,聯邦也並沒有實現銀河係的完全統一。”
“我們這支軍隊不是為了短暫的勝利而建立的,而是為了長久的和平而存在的。”
紀鶴一動不動坐在位子上,眼神看向台上的霍少校。
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顏色,唯有他的心上人熠熠生輝。
他在心裡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自己會光明正大地站在霍鬱柏的身邊。
演講結束後,霍少校準備離開,很多像李烈一樣視其為偶像的Alpha簇擁著他。
紀鶴被擠到了在最外圍,想多看人一眼,也很困難。
接下來的日子,他更加努力地學習、訓練,遠遠超過他當初對班長的承諾。
A班之中,他無疑是一個異類,也可以是一個天才。
每一輪刷人,紀鶴都留了下來。
李烈看著對方這麼拚命,開始對紀鶴有所改觀,隻是拉不下麵子來搞好關係。
那一天,紀鶴像往常一樣結束訓練,回到宿舍,他打開自己的抽屜,發現木盒不見了。
他將整個抽屜抽出來,也沒有找到羽毛耳環。
李烈正在浴室洗澡,聽見有人用拳頭砸門,大叫道:“彆他媽敲了,老子在洗澡。”
紀鶴咬著牙,第一個想到的是看不慣自己的李烈,因為他要拿自己的東西,同在一個宿舍最方便。
“我有事問你。”
李烈頂著滿身水霧,全身都是光溜的,一把拉開了浴室的門,看向紀鶴。
“乾嘛?”
“你有動我的東西嗎?”
李烈皺了皺眉,大聲道:“你什麼意思啊,我偷你東西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有其他人進來過嗎?”
李烈不答反問:“你什麼東西不見了?”
“一個耳環。”
李烈:……
他想起自己在宿舍裡第一次見到紀鶴的光景,對方好像是戴了一個羽毛耳環。
“這東西很貴嗎?”
紀鶴搖搖頭,解釋道:“但對我來說很重要。”
“如果是你拿的,請你立刻還給我。”
李烈臉色剛好一點,聽見他這話又來氣,說道:“我拿你東西乾嘛,自己得罪了人,還要來冤枉我。”
“我知道了。”
紀鶴臉色微變,想到了一個人。
這次測試,意外被刷下去的那個光頭Alpha。
李烈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在床上躺著刷光腦,看到了紀鶴因為打人被關了禁閉的處分通告。
打人?
李烈覺得自己低估了紀鶴,也低估了羽毛耳環的重要性。
從禁閉室裡出來的紀鶴,三天沒有闔眼,眼尾嫣紅,手上還包了兩層紗布。
“紀鶴,你不會哭了吧。”
“沒有。”
紀鶴漠然地從李烈身邊走過。
李烈想起躺在床上斷了三根肋骨的光頭,決定下次再也不睡紀鶴的下鋪了。
紀鶴沒有找到羽毛耳環,小小的耳洞就一直這麼空著。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再睜開時,鏡中的幻像散去,手裡的湯藥也晾至適宜的溫度。
有人推門進來,看見了紀鶴,溫柔出聲道:“不好意思,我還以為裡麵沒有人。”
金發碧眼的青年穿著一身白色西裝,身上飄著淡淡的橙花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