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政.變一個半月前。
淩晨六點。
首都改造棚區,警匪交火現場。
這裡剛剛發生了激烈的巷戰,犯罪分子雖然大部分已被消滅,可還有持槍分子退守至棚戶區深處負隅頑抗。
不知過了多久,槍聲消退,空氣簌簌凝結成僵持的冰。
心理拉鋸一點點磨斷緊繃的弦,硝煙退去,雙方都在試探著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突然間砰的一聲脆響,如石破天驚,撕裂凝固的空氣!
被圍追堵截至縮小的包圍圈內,棚戶樓老舊的玻璃驟然間劈裡啪啦震碎成砂,一個身影破窗而入,頂著四散飛濺的碎片,穿雲利箭般飛來!
屋內,最後一名嫌犯慌不擇路拉開保險栓,一邊狼狽地撲開濺了滿頭滿臉的玻璃碴子,一邊胡亂朝前連開兩槍——
可已經晚了。
牆角的廢棄折疊桌被咣當一腳踹得蹺蹺板一般掀起,子彈穿板而過,飛灰四起中隻見一道迅捷黑影閃過,還沒來得及防備,嫌犯已被那矯健身影擒住咽喉,翻滾數圈撲倒在地!
“不許動!!”
大門轟然踹開,一隊特警持槍魚貫而入,將嫌疑人包圍。銀手銬銬住犯人雙手,那個單膝跪地按倒罪犯的特警這才站起身來。
“把他帶回車上!”
後進屋的其中一位特警喊完一嗓子,又轉身看著一馬當先突入的青年,“傅聲,這次多虧有你在,不然這幾十人的團夥不知道要多棘手……”
傅聲垂眸望了一眼地上的嫌疑人,轉回身。他一身乾練的純黑作戰服,勾勒出窄胯長腿的利落身板,青年渾身浴血,麵色卻沉著如水,琥珀色瞳孔如幽冷深潭毫無溫度,平靜中略帶著疲憊。
他抬起手,輕輕揩掉側頰上被玻璃碎片劃出的兩道細小血痕。
“任務已完成,去和你們組長複命吧。”傅聲說,“沒其他情況的話,我還有事,就先撤退了。”
*
兩小時後。
嘩嘩的水聲停下,沒過一會兒,浴室門拉開。
傅聲換了睡衣,擦著半乾的頭發走出來。青年膚色白皙,襯得眼下那淡淡的烏青更加顯眼。
然而他並沒去臥室休息,反而慢慢悠悠踱進廚房。
拉開廚房門,一陣氤氳熱氣裹挾著濃濃奶香撲麵而來。傅聲把毛巾隨手放下,摘下門後圍裙,一邊走到鍋蓋噗噗跳動的鍋子前,一邊把圍裙穿好。
帶子攏著緊窄腰側在背後係起,勒住青年沒有一絲贅肉的薄而勁瘦的腰線,傅聲把另一台灶打開,起鍋熱油的功夫將煮開的鍋子打開蓋,乳白熱氣繾綣騰起,洇濕青年纖長卷翹的眼睫。
他把小臂衣袖挽起,用勺子在鍋裡攪了攪,舀起一小勺,俯身淺嘗一小口,眉心蹙了蹙。
“還是多放點糖好了,”傅聲垂眸,有點苦惱似的喃喃自語,“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慣……”
手邊台上碼著兩個保溫飯盒,裡麵擺著剛出爐的食材,其中一個分量紮實的手工漢堡被貼心地用紙包好,方方正正的一個,規矩地躺在飯盒中央。
另一邊油熱好了,傅聲正準備把備好的菜下鍋,手機忽然嗡嗡震動,他騰出一隻手在屏幕上劃了劃,抽空瞥過去兩眼,原本忙碌的動作卻頓住了。
他把油溫調低,擦了擦手,拿過手機細細看了一遍上麵的內容,嘴角不由得牽動起來,琥珀色的眸子裡光影愈發柔和。青年細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兩下,切換到語音模式,把手機湊到唇邊。
“等下次再給你送你愛吃的那道炒蟹,今天有新菜單。”傅聲麵上逐漸笑意盈盈,“老地方不見不散啊,小野。”
說完他把手機放下,全然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看上去心情似乎都莫名地更好了些,拿過盛好備菜的盤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歌,有條不紊地繼續忙碌。
……
五點四十五分,H大校門口。
“聲哥!等很久了嗎?”
高大身影覆住原本地麵的影子,傅聲回過頭,一個俊朗的青年alpha正站在他身後。
他喚了聲“小野”,臉上也情不自禁跟著揚起微笑。
“走,咱們去那邊坐。聲哥你怎麼穿得這麼單薄?”
裴野很小就失去雙親,傅聲作為他的資助人,為了照顧裴野的自尊心,二人對外一直以表兄弟相稱。他心疼裴野的身世,因此直到裴野十八歲前二人一直同住一個屋簷下,即便上了大學裴野也經常回家。
他拉著傅聲來到路邊的長椅上坐下,接過他手裡沉甸甸的保溫袋。傅聲揚了揚下巴示意裴野:“記得趁熱吃啊,這裡還有兩盒炸雞,記得回去拿給室友,大家分著吃。”
裴野沒急著打開袋子,反而抬眼看了看身邊的人。冬春交際,身形清瘦的青年隻穿了警察製服長褲和襯衫,領口扣子規矩地係到最上麵一顆,攏住白皙的頸。
他隻略略看了一眼,複又垂眸。
“又瘦了,”裴野嘟囔,“明明廚藝那麼好,乾嘛不給自己喂胖一點。”
傍晚落日透過行道樹蔭,化作影影綽綽的光斑灑落在裴野肩頭,二十歲的alpha身形高大,輪廓棱角分明,五官帶著點混血氣質的深邃,碎發遮掩下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漆黑如墨,眉眼之間初具男人的英氣颯爽。
傅聲寵溺地替他理了理不平整的衣領,而後站起身:
“總部有指示,我晚上就要走。小野,這周你乖乖的,周末我要是順利的話能趕回來,這樣你也可以回家吃飯。”
“你要去哪?”
裴野脫口而出。傅聲工作性質特殊,按他們的紀律不該隨便打聽,好在傅聲並不介意裴野的出格:
“去出趟差。”
“要去哪裡?去多久?”
“去一趟西京,要出席個會議,順便調查點東西。”
“就你一個人去嗎?”裴野窮追不舍,“有沒有其他人跟著,有alpha或者beta沒有?”
“哪來的這麼多問題啊你,”傅聲嘴上埋怨,臉上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這次會議級彆很高,首都特警局隻派了我一個代表去,今晚就坐飛機走。”
裴野的目光在傅聲臉上來回細細地看了一遍,某一刻青年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短暫地笑了一下。
“好,那你彆忘了把酒店的定位發我,萬一你又忘了吃飯我好給你叫外賣。”他道,“記得離那些吊兒郎當的alpha遠一點,還有,在西京照顧好自己,彆讓我擔心。”
傅聲揉了把裴野的頭發,眉眼彎彎:“人小鬼大,還反倒惦記起你聲哥來了。”
夕陽籠罩著青年高挑的背影,在地麵上投下斜斜的細長陰影。裴野配合地低下頭任對方把自己捯飭好的發型揉成一團糟,聲線磁性而溫柔。
“因為是聲哥才記掛,我隻記掛你一個人。”他說。
*
目送著傅聲遠去後,裴野並沒有立即返回校內。
手機叮咚一聲提示音。裴野看了看發信人名字,神色不自然地凝固了。
四周人來人往,青年看著短信上的內容,喉結微滾,黑漆漆的眸光黯淡。他換了個人似的,麵色反常地陰沉下來。
青年掏出手機解鎖,慢吞吞地打下一條回複短信,收信人寫著“信鴿”二字,內容更短,隻有一行:
【今晚去西京,高層會議,酒店位置稍後發送。】
赤橘色的夕陽被一點點吞沒,裴野的指尖在屏幕懸停良久,按下發送鍵,然後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背對著殘陽轉身,快步向校門走去。
若無其事的樣子,和七年來重複過的無數時刻,彆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