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馮元白臉上僅剩的一絲血色徹底沒了,隻剩下一臉的心虛和慌亂。
他乾咳一聲,結結巴巴道:“還,還行吧……”
說完就站起身,逃命似的跌跌撞撞衝了出去。
周旺很是奇怪的探頭看了一眼:“他這是咋了?”
於眠扯了扯嘴角:“可能尿急吧。”
大堂內鬨鬨哄哄,眾人都還沉浸在剛才的故事裡,討論聲此起彼伏。
於眠讓周旺等自己一會兒,就起身上前和林又生說話,兩人繞過屏風進了裡麵的屋子。
“昨兒試說了一場,來了百十個人,想著你們今兒要來,就又加了一場。”
林又生捋了把下巴上的胡須,讚賞道:“你小子還真有點寫故事的天賦。老頭子我畢竟年紀大了,想不出什麼新鮮故事了,你若是願意,往後就給老頭子我寫話本子吧。”
“在我這聽書,不用買票,但最少也得點一碗茶。我這茶分五種,最普通的大碗茶三文錢一碗,茉莉香二十文一壺,香菊桂花茶五十文一壺,碧螺春八十文一壺,龍井茶一百五十文一壺。
另有乾果點心若乾,價錢另有乾果點心若乾,價錢在十文到五百文不等。”
“潤筆我按每日開場時,賣出茶點錢的四成給你,你也不方便天天來鎮上,就一月一結。”
“好,都聽先生的。”於眠答應的很爽快。
畢竟他寫出來的故事還需要這位林先生來講,而後續他隻要躺著拿錢就行。
隻要這話本子青石鎮的百姓一日沒聽膩,他就能拿一日的錢,四成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的態度,林又生很是滿意,於眠趁機跟他聊起自己新寫的稿子,兩人誌趣相投,很快打開了話匣子。
於眠這才知道,原來這家山嵐茶館,就是林又生自己開的。
林又生年輕的時候是吏部侍郎家裡聘用的教書先生,後來那位侍郎因犯錯被撤了官職,他也被解聘回鄉。
起先是在書塾裡教書,但是他教了大半輩子書,屬實厭倦了。
便用自己的積蓄開了家茶館,自己當起了說書先生,這一乾就是十二年。
“這二兩銀子,是昨天和今天這兩場賺得的,你先拿著。”林又生說著把一個布袋子遞到於眠手上。
“你這次的話本子,我估摸著還能講上個把月,到月底我再一並分與你。等下我擬個契書,你把它簽了,這事就算成了。”
“好,那就有勞林先生了。”於眠接過錢,嘴角那是壓都壓不住。
他著實沒想到,竟然才兩天就賺了二兩銀子。
不過高興之餘,他又很快冷靜下來。
對林又生道:“不過林先生,我還有一個要求。”
“哦?”林又生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說。”
“我今後給你寫書稿,你要對外保密,不能把我說出去。否則,咱這合約就就作廢。”於眠道。
“這是自然。”林又生答應的很痛快,“規矩我都懂,你取個彆號吧。”
“好。”於眠點頭道,這下他就放心了。
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林又生藏在胡須裡的嘴角彎了彎。
不但故事寫的有趣,尤其敢寫彆人不敢寫的東西,這小哥兒是個有膽識的人呐。
將錢拿好,契書簽好,於眠辭彆了林又生,出去找周旺。
大堂裡的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於眠拉著周旺出了茶館,把那袋銀子塞到周旺手上。
周旺起先隻覺得袋子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裡麵竟然是白花花的散碎銀子,眼睛都瞪大了。
“眠哥,哪來的?”
“我賺的。”於眠笑得眼睛彎彎的,“剛才林先生說的書好聽吧?我寫的。”
“你……?!”
周旺著實驚了一跳:“眠哥,你還會寫書啊!”
“噓,”於眠趕緊伸手捂他的嘴,“小聲點。”
周旺這才察覺到自己聲音大了,四下望望,還好他們走的這條路比較偏僻,沒什麼人。
“寫一本就能賺這麼多?”他掂著鼓鼓的錢袋子,打心底覺得於眠厲害。
二兩銀子,他得打多少野雞野兔才能賺來。
狼和野豬這些雖然賣的多,但是能遇上全靠運氣。
於眠就見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那袋銀子直發光。
他覺得有些可愛,就伸手戳了戳周旺的腮幫子:“喜歡呀?交給你收著吧。”
“啊……”
周旺正在出神,他覺得於眠這麼厲害的話,自己定然不能比他差,今後得更勤一點進山才行,總不能娶了於眠,再叫於眠賺錢養他。
腮幫子被戳了下,周旺回過神,趕緊把錢袋子塞回於眠手裡。
“這不行,眠哥你好不容易賺的,怎麼能給我呢?”
於眠做出一副為難的神色:“不交給你,恐怕我一回家就要被我娘搶去了。”
提起王香芹,周旺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
於眠一下子看出他不對勁,問道:“你怎麼了?從早上一出來就心事重重的。”
周旺看著於眠,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咬牙道:“眠哥,其實……王嬸子前幾天去找過我……”
於眠一聽就覺出不對,王香芹好端端的,去找周旺乾什麼?還是偷偷去的。
“她找你乾什麼?”
“就……還是彩禮錢。”周旺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
“她畢竟是長輩,我也不好不答應。”
見他好像隻犯了錯的大狗似的耷拉著頭,於眠無奈的笑了:“沒事,她問你要多少?”
“十兩。”
“嗬,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你彆擔心,就十兩而已,我多進幾趟山,能賺到。”見於眠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周旺趕緊道。
“不用。”於眠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這錢你給,但是不用你出。”
“嗯?”周旺懵了。
於眠想了想,問道:“旺旺,你知不知道青石鎮哪裡能借錢的?”
“知道。”周旺回,“豐源錢莊就能借。眠哥,咱們要去借錢嗎?”
“嗯。”於眠點點頭,“那如果,我以彆人的名義,能借嗎?”
周旺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走吧,咱去問問。”
兩人說走就走,直奔豐源錢莊去了。
豐源錢莊這會兒沒什麼人,於眠叫周旺在外麵等著,自己進去隨便找了個小夥計詢問。
“這位小哥,我想問問您這如果用彆人的名義借錢,有什麼規矩沒有?”
那小夥計正在算賬,聽的問話,手上的活計都沒停。
回道:“你想用誰的名?借多少?”
“知道知道。是我娘想借錢,給我侄子念書用,要借二十兩。”於眠道。
小夥計手裡的活兒終於停了,抬頭看了於眠一眼。
於眠朝他笑笑:“我娘年紀大了,自己來不了鎮上,我一個還未成親的哥兒,手裡也沒錢。”
“那你自己先借,回頭讓你娘還不就成了?”
“可是我下月就要成親了。”於眠一臉為難,“夫家怎麼肯讓我背著一身債嫁過去。”
小夥計的眉頭皺了起來,隻說了句“你等等”,就轉身鑽進後麵的屋裡去了。
於眠無聊的站在櫃台前麵等了會兒,小夥計才出來。
“借是能借,我打個條,回去你讓她自己署上名按個手印就行了。”
“我娘她不認字也不會寫,還有沒有彆的法子?”
“那就隻能抵東西了。”小夥計道,“你借二十兩,得拿價值十兩的東西來抵押,到時拿錢來贖,不能超過半年。超過半年,這東西就算我們鋪子的了。”
“好,那麻煩你給我打張條吧。”於眠禮貌道。
見他態度一直這麼溫和,小夥計臉上的神色也好了不少。
在他們大晟朝,雖然女子和哥兒的地位有所提升,可以參加科考,也可以做官,但在青石鎮這種偏遠地方,大家普遍還是會覺得女子和哥兒地位低微。
想來他麵前這位長相清雋脫俗的小哥兒也是被家裡逼得沒辦法了,才會到他這來問。
小夥計一邊在心裡腦補,一邊飛快打好了欠條。
遞給於眠後,還仔細叮囑:“她若是實在不會寫字,你代她署名也行,但手印一定要她自己按。”
“我知道了,多謝你。”於眠禮貌道謝,把條子收好才出了鋪子。
周旺還在外麵等他,見他出來,趕緊上前詢問:“怎麼樣?”
“算是成了一半。”於眠回答,“等咱們下次再來,就能借到錢了。”
周旺看他臉上輕鬆的神色,懸著心落下一點:“那我應該乾點啥?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
這事於眠不想讓他摻和,想了想笑道:“你現在陪我去買個印泥就行了。”
這事簡單,周旺直接帶他去了上次買紙筆的書鋪。
將一應東西都買好,也差不多到了該去等牛車的時候。
兩人拎著東西往鎮子西邊的牌樓走,路過鎮上唯一的書塾,就看見幾個穿著布衫的書生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走的近了,於眠才看見被圍在中間的人,正是馮元白。
他此刻揚著一臉假笑,嘴裡不停地嘀咕著什麼。
於眠聽到有個青衫書生道:“那柳天白簡直跟你太像了,也愛穿白衫,功課墊底,還到處找同窗借錢。哎,話說,你欠我的兩吊錢什麼時候還?”
“你靠邊兒站站,”另一個書生湊了過來,“他欠我三兩銀子呢,最近這小子又整日整日不來書塾,我看肯定是又有錢鬼混了。”
“我真沒有……”馮元白連連擺手,“幾位兄台,家裡老母病著,我實在是沒錢還給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