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身後,於金寶殺豬一般嚎了起來。
“三叔他偷麵條吃!還倒了好些雞蛋醬和鹵子!”
於眠栓好門,又拎來屋裡唯一的一把破椅子,抵在門後。
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拌好醬,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他不緊不慢吃完了一碗麵條,拿了黃瓜啃的正香,王香芹的大嗓門就響了起來。
“老三!你給我出來!”
緊接著,就是“砰砰”的砸門聲。
“回來了也不吭聲,你這一天都不見人,上哪野去了!”
——哢嚓、哢嚓。
於眠不理她,繼續啃黃瓜吃。
“於眠!”
王香芹吼了一嗓子:“病了一場,你還無法無天了,連老娘都敢不放在眼裡了!”
“娘,您彆動氣,我跟他說。”
緊接著響起一個中年男聲,是老大於立。
“三弟,差不多得了!”
於立在外頭喊:“歇了這麼多天都沒讓你乾活,你還想怎麼樣!”
於眠還是不理。
——砰砰!
破木門被踹的劇烈搖晃。
“老三,家裡還一堆活兒等著你乾呢!趕緊給我出來!”
“飯你也吃了!不乾活兒,等著娘去乾嗎?!”
看看,露出真麵目了不是。
於眠吃完最後一口黃瓜,站起身,挪開椅子打開了門。
門外,於立和王香芹堵在門口,兩人均是一臉怒氣。
“死小子!回來就貓屋裡一聲不吭,趕緊乾活兒去!”
王香芹一擰眉,伸手就要來拉他。
於眠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
見她手還伸著,又見縫插針的把自己剛吃完麵條的空碗塞了過去。
溫聲細語道:“麻煩娘了。”
王香芹:???
遞完了碗,於眠也懶得跟他們廢話,抬手就要關門,卻被於立一把擋住。
於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大哥還有事?”
“你說呢!”於立粗聲道,“家裡那麼多活兒你看不見?你二哥和我的衣裳還沒洗……”
話沒說完,被於眠打斷。
“大哥這不是沒殘廢麼?二哥也好手好腳的,怎麼幾件衣服自己都洗不了了?”
“家裡到底有什麼活兒,非得要我一個大病初愈的人乾的?”
“呸呸呸!說什麼呢!”
王香芹一下子被踩了尾巴骨,指著於眠連連“呸”道。
“有這麼說你倆哥哥的嗎?不嫌晦氣!”
於眠不動聲色:“我有說錯嗎?我也是你兒子吧,又不是於家的下人。”
“你,你這孩子……”王香芹被噎的翻了個白眼。
“我讓你跟娘頂嘴!”
於立瞬間黑臉,抬手就朝於眠打了過來。
“大哥彆衝動啊!”
於眠高喊一聲,與此同時閃身退進屋裡,一臉無辜的看著於立:“我躺了這麼多天,傷可剛好,大哥不會要打我吧?”
於立:……
要扇下來的巴掌,就這麼僵在了半空中。
此時,王香芹也回過神來,一把拉住了於立。
“老大,算了。反正明兒個沈家就要上門了,就讓老三歇一宿吧。”
她也怕把人打壞了,就於眠這小身板,再躺個十天半月的,沈家那邊可就徹底沒戲了。
這一日拿不到定親的彩禮錢,她就一日不踏實。
“哼!”
巴掌終究還是沒打下來,於立黑著臉一甩袖子,轉身抱起那盆堆的小山一樣的臟衣服,喊自家婆娘去了。
於眠則當著兩人的麵,“咣當”一聲,又摔上了門。
……
次日一早,於眠又是被王香芹的大嗓門吵醒的。
“老三呐!快起來!沈川來啦!”
“快點起來收拾收拾,你這孩子!”
於眠煩躁的揉了揉眉心,翻身坐了起來,開始不緊不慢的穿衣收拾。
反正今天來人,他那便宜娘再著急都不會來踹門的。
磨磨蹭蹭快半個時辰才好,於眠伸了個懶腰,推門走了出去。
大嫂朱玉就坐在院裡候著他呢,見他出來,忙擠出一抹笑迎了上去。
“咋才起呢?沈川都等你半天了。”
於眠打了個哈欠,沒給她好臉色:“隻有沈川嗎?對門的桂哥兒也來了吧?”
朱玉:……
她臉上的笑意瞬間壓了下去。
於眠瞥見她臉上的表情由“嘻嘻”眨眼就變成了“不嘻嘻”,冷笑一聲,他就知道楊家那老婆子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也不用擔心,”朱玉試圖勸服他,“沈川他是我娘家表弟,也是你遠房表哥,那桂哥兒算老幾啊?也就仗著有了孩子,要不沈川看都不看他一眼。”
於眠眨眨眼:“可桂哥兒年輕啊,他比我小兩歲呢,又懷了沈川的孩子,兩人一看就是早有私情,大嫂又何必勉強呢?”
“那……那,那你還比桂哥兒漂亮呢,你瞧瞧你這張臉蛋,小河村上下,就沒有姑娘哥兒的能比得過你去。沈川肯定更疼你啊!”
“他?”於眠笑了,“隻要生的漂亮,什麼張家哥兒,李家姑娘的,他哪個不疼?”
“大嫂,我知道你嫌我一把年紀了,賴在家裡吃你們喝你們。放心,我這幾日就成親,絕不會賴在家裡給你們當下人的。”
朱玉被他說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嘀咕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誰把你當下人了。”
於眠沒再理她,一掀門簾,進了東屋。
本就不大的小屋裡,此時圍成圈坐了五個人。
他娘王香芹赫然坐在主位,在她兩邊一左一右,還坐著兩個四五十歲的婦人。
左邊的婦人身形圓潤,身上穿著緞麵料子的衣褲,她身邊還坐著一個二十七八歲,模樣還算周正的漢子。
正是沈川和他娘孫百合。
而右邊的婦人身形瘦削,皮膚發黑,身邊坐著一個清瘦單薄,單手護著自己小腹的年輕哥兒,便是於家對門的楊家母子倆,趙紅梅和楊成桂。
見於眠進來,一向跟於家不對付的趙紅梅率先拋過來一記白眼。
於眠假裝沒看見。
“三小子,快過來娘身邊兒坐。”王香芹一反常態的熱情招呼道。
於眠沒拒絕,徑自走到她身邊的空凳子上坐了下來。
屁股剛挨著凳子,孫百合開口了:“眠哥兒,我今兒個是特地帶川小子過來跟你提親的。”
“剛才我跟你娘,還有你趙嬸子已經商量妥了。桂哥兒跟川小子私下定了終身,這對你確實不公平。但桂哥兒有了娃兒,咱也不能不負責不是。”
“這樣,正巧三天後就是個好日子,你倆一塊嫁過來。彩禮呢,我給你五兩銀子,給桂哥三兩,到時讓你做大的。”
於眠差點被她逗笑了。
根據原身的記憶,之前沈家來相看,說的可是給他八兩銀子的彩禮錢,這半道兒冒出來一個桂哥兒,八兩銀子倆人分,小算盤真是打的啪啪響啊。
於眠沒有回答她,隻是問:“我娘答應了?”
王香芹一聽,以為於眠妥協了,趕緊道:“答應,怎麼不答應?你大嫂給牽的線,那還能害你不成?”
“三小子,沈家是好人家,你未來婆母都放話彩禮給你大頭了,還讓你做大的,你嫁過去是去享福的啊!”
聽她這話,一旁的趙紅梅毫不掩飾的翻了個大白眼,奈何她的自己的小兒子不爭氣,這懷都懷了,她也不敢說不讓嫁。
於眠沒說話,看了看沈川,又看了看楊成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快答應啊,還墨跡什麼呢。”王香芹有點等不急了。
她跟對門的趙紅梅,打做姑娘的時候起,倆人就不對付,鬥了這麼些年,最是看不得對方過得比自己好。
可偏偏呢,兩人的命運卻又十分相似,都是早年喪夫,都生了三個孩子,前頭兩個兒子是漢子,最小的兒子是哥兒。
現在兩個人的大兒子、二兒子都成家了,隻剩下小兒子還留在家裡沒有嫁出去。
又偏偏,兩個人的小兒子都生的十分不錯,這對敵蜜又開始攀比了,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兒子比對方嫁的差,這挑來挑去的,於眠和楊成桂,就都耽擱到了這個年紀。
原本,於眠比楊成桂大了兩歲,王香芹都不抱什麼希望了。
不成想,楊成桂竟然偷偷跟沈川搞到了一起去,還懷了孩子,這下好了,自降身價,讓她家於眠壓了一頭。
於眠不理會王香芹的催促,又看向了坐在趙紅梅身邊的楊成桂。
“桂哥兒,你呢?”
楊成桂咬咬嘴唇,一副無辜又委屈的模樣。
他沒有立刻回答於眠的話,而是看向了沈川:“我,我都聽川哥的。”
於眠:……
他可沒打算再問沈川這急色的混子。
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沈川卻開口了:“眠哥兒,你就應了吧,我跟桂哥兒實屬意外。”
“你跟了我,我以後肯定成百上千倍的對你好。”
“那就不必了。”於眠想翻他大白眼,要不是自己現在沒什麼戰力,他絕對要一腳踹翻這人中敗類。
“我看桂哥兒對你有意,既然他已經有了你的孩子,你倆以後好好過就是了。我……”
“瞎說什麼呢!”王香芹急的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三小子,你咋這麼不懂事!沈川都說讓你做大的了,你還鬨什麼?”
“倒不是我鬨。”於眠強忍著拍開王香芹手的衝動,朝她擠出一個笑臉來,“主要是,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啥?!”王香芹愣了。
但很快,她又回過味兒來:“瞎說,你這些天都躺在家裡病歪歪的,讓哪來的心上人?”
“少騙我!反正這沈川我是看上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於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正要開口,忽聽得外麵傳來腳步聲,還夾雜著低低的狗叫。
“娘,”他勾唇一笑,“人來了。”
忽而,門簾一動,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出現在了門口。
周旺一雙黑漆漆的眼隻盯著於眠看,嘴角也高高揚著,爽朗笑道:“眠哥兒,我來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