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助小桉(1 / 1)

陳鋼崩潰了一會兒才止住眼淚,他從褲口袋裡掏出了張廁所拽的衛生紙。這些衛生紙放在褲兜裡不知道多久了,被磨得還掉紙屑。

“噗——”陳鋼用衛生紙擤出呼啦啦一堆鼻涕。一張衛生紙不太夠,還好他還有好多。等把堵在鼻子裡的鼻涕擤完,他的情緒也已經平穩下來。

剛剛一時激動,他竟然在不熟悉的繼子麵前暴露了脆弱的一麵,這讓清醒過來的陳鋼都有點不太好意思再麵對晏桉。

“咳。”他輕咳一聲,給剛剛那段哭訴下了總結,“小桉,你和我一起勸勸你媽。錢沒了可以再掙,人沒了可就啥都沒了。”

這句話晏桉同意,他對陳鋼願意給他媽積極治療的態度頗為欣慰。他對這個繼父不熟悉,之前隻把他當一般的親戚相處。現在他卻對陳鋼的好感度大大提升,好歹算是個有點良心的男人,不會在他媽病重的時候拋棄她。

他繼父都願意賣房子了,他對他親媽更不可能袖手旁觀:“叔叔,我這就和你一起上去勸我媽,我這還有些錢,一起湊湊,哪怕是借錢,總能度過難關的。”

他爸活著的時候還和他媽一起買了套小房子,後來他媽再婚前把房子轉給了他,那套房子他是可以不經徐寧同意賣掉的。他想,要是徐寧不同意,他也得賣了房子給徐寧看病。

“哎,好。”陳鋼也覺得徐寧這兒子不錯,她沒有養了個白眼狼。

陳鋼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收拾好自己,又帶著晏桉回到了病房。

徐寧看著晏桉去而複返,還跟著陳鋼一起進來,心裡猜到了些什麼。

她麵色沉下來:“小桉,不是讓你先回去的嗎?我這有你叔叔照顧,用不著你,你在這我都睡不了覺。”

晏桉沒有在意徐寧的冷臉,他坐到床邊,握住徐寧的一隻手:“媽,我都知道你的病情了,等會兒醫生來查房,我想問問他去國外哪看病比較好。我和叔叔都是一個意思,就算借錢也要給你看病。”

徐寧怒了,轉頭朝陳鋼看去:“你都瞎和孩子說什麼!”

“我……”陳鋼站在旁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家是他老婆當家,他就這事沒聽徐寧的,被徐寧瞪了一眼,心裡怪害怕的。

“媽!”晏桉喊住她,“叔叔也是擔心你,咱們把房子賣了吧。你和叔叔的那套我不管,但之前你和爸買的那套我可以去把它賣了。”

陳鋼插話:“咱們的那套也賣掉,小鬆還小,我也還能再掙。”

晏桉接著說:“另外我這還掙了些錢……”

“停停停!打住。”徐寧捏住他的嘴,“我不同意,如果我得的是已經確診可以治療的病,那你們賣房救我是應該的。但現在這都不知道是什麼稀有病,不止查不出病因,等查出來了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可能到時候光查出病因就會把咱們家的家底都耗光了,以後日子都不過了嗎?”

她放開晏桉的嘴唇,“小桉,你不小了,馬上該到年紀要成家了,需要房子,還需要錢。媽沒什麼能給你的,但不想連累你讓你連套婚房都沒有。還有小鬆,還沒上大學,以後也需要錢。”

徐寧抿了抿嘴,她知道晏桉的心意,但她也有她的無奈:“我也怕死,但我不能為了個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查出病因的病,把你們都拖累了。到時候人沒了,錢也沒了,那才是讓我死都不瞑目。”

晏桉微微垂下頭,目光落在徐寧因為輸液有些淤青的手背上,他的聲音很輕,有些無助,“可是,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他握著徐寧的手隱隱發顫,徐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歎了一口氣:“小桉,要不你趕緊結婚吧。媽沒辦法陪你一輩子,等結了婚生了孩子,你就又有親人了。你李阿姨最近給我介紹了個姑娘,人挺不錯的,改天你和她見見吧……”

晏桉:“???”不是?怎麼突然開始催婚了?

“媽,”他打住徐寧的話,“我結婚的事不著急,你的病不好,我哪有心思去找對象。”

他見徐寧還要嘮叨,趕忙又說:“我這還有點錢,我先把錢都打給你,不管去不去國外,總歸是要治病的。”

他拿出手機就要給徐寧轉賬。

徐寧沒攔著他,心想反正她兒子剛畢業,給錢也給不了多少,以後她再補上就是了,她要是不要才會讓她兒子傷心呢。

“叮”徐寧手機收到銀行的短信,她拿起來隨意看了一眼。

徐寧:“!!!”

“啪”手機掉床上差點滑到地上,她剛忙把手機撈起來。

她握著手機的手有些打顫,“小桉啊,你是去乾了什麼寫進刑法的行當嗎?”

“怎麼了?”陳鋼湊過來一看,也傻了。

夫妻倆現在心裡想著同一個問題,從哪冒出來的一百多萬啊?!

徐延山:^_^

晏桉看出了她倆的疑慮,解釋:“新工作工資比較高,前幾天還剛發了年終獎。XWS集團,你們可以查一下,正規公司,總部不在詐騙園區。”

陳鋼有些精神恍惚地對徐寧說:“咱家小鬆得讓她好好學習,這學習它是真有用啊。”

可能是這一百多萬拔高了徐寧對未來生活的預期,她不再像之前那麼排斥去國外研究機構看病。

等查房的醫生來了,晏桉向他谘詢有哪些醫療機構有機會治愈徐寧的病。

“這個啊……”醫生想了想,“最頂尖的應該是MO診所,這種私立機構費用很貴,保守估計至少得幾百萬吧。除此之外,它還很難預約,排期好點可能得幾個月?或者排個一年半的情況也是有的。”

晏桉:“……”一年半,病人要是急點可能排到的時候就隻剩骨架或骨灰了。

醫生又提了幾家比較有名的國外機構,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貴且排期長。

和醫生聊完,三個人都有點沉默。這已經不單單是錢的問題了,可能錢籌到了,但醫院排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

“我先去研究一下怎麼預約,說不定哪家醫院剛好有空期。”晏桉打破沉默。

他不知道這些醫院能不能預約上,也不知道徐寧能不能等到,更不知道這病能不能治好,但總得做些什麼。

“好,小桉,有什麼消息及時聯絡,我這些日子再帶你媽多跑幾家醫院。”陳鋼說道。

他看不懂外文,研究不明白這些不熟悉的預約流程,但他可以在他能力範圍內多做一些事,也能多點治愈的概率。

晏桉點了點頭,看向徐寧:“媽,那你好好休息,我和小鬆不能沒有你。”

徐寧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笑容,但還是歎了口氣,“知道了,你也要認真工作知道嗎?不要因為忙我的事耽誤了工作,讓上司和同事對你有意見。”

“嗯,放心吧。”晏桉笑了笑,但心裡並不如麵上表現得那麼輕鬆。

他揣著心事離開病房,整個腦子像被無數線結纏繞,神經混亂又緊繃。肩膀像扛了重物一樣,酸澀又無法放鬆,胃中還隱約有想嘔吐的感覺。

他腦中還在回想醫生和陳鋼的話,關於徐寧的病情的事,他很害怕去想這件事最糟糕的後果。

如果人活在世上需要一個錨點才能安定下來,那麼過去二十多年,無疑是徐寧的存在才讓他有家的感覺、有紮根在世界上的感覺。

這是他唯一的血脈親人,如果失去了她,即使他以後擁有了再多的財富,也隻是飄零遊蕩在世間。最高興時無人分享,最苦痛時無人共擔。

他渾渾噩噩地走出醫院,手腳僵直地坐在花壇邊。

水泥澆築的花壇邊沿在冬日裡格外冷,坐一小會兒就覺得寒氣能順著褲子布料滲進體內。可晏桉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徐寧的事上,□□感知到的寒冷似乎已經被他屏蔽。

和其他坐在醫院外邊的人不同,他沒有低頭玩手機,就隻是略顯呆滯地坐在那,目光失焦地對著地麵上的拚磚。耳邊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人間煙火,但心裡卻冷如萬物寂滅的冰湖。

一雙精致奢華的皮鞋闖入晏桉視野中並停了下來,晏桉沒管,他現在沒心思關注周圍的人。

但這雙鞋的存在感太強,和穿著這雙鞋的人就像是黏在了他前麵的地上,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也不離開。

他坐在冰涼的花台邊沿,正為徐寧的病感到無力,為治病的費用發愁,為預約排期苦惱,結果映入眼前的是富貴迷人眼的奢華皮鞋,實在讓他心煩。

晏桉沒有抬頭,默默朝旁邊坐了坐,視野裡再次恢複清淨。

但沒想到,那雙皮鞋的主人也往旁邊移了移,又出現在晏桉的視野內。

晏桉懶得理他,挪動回之前的位置,結果那雙鞋又跟了過來。

晏桉:“???”沒完了是吧。

他抬頭朝上看,好高大一人!燦爛的陽光在那個人背後,像是給他鑲了一層金色光圈。

晏桉眯著眼,被太陽晃得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小桉。”那個人開口說話,聲音熟悉。

晏桉手放在額前遮住陽光,才看清了眼前人:“徐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