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生(1 / 1)

醉意似乎能放大情緒,無論鬱鬱寡歡亦或是旁的什麼。

在他垂著眼正哭得上氣要不接下氣的時候,忽然有一微涼手背,貼上了他的眼皮,輕蹭。

手背的主人歎,“沒袖子給你擦了。”

隔了許久,那人玩笑似的補充,“怎麼辦呢?這屋裡雨總下個不停,不如為師去尋個傘?”

“不…不知道…嗚…不要……”

不知道怎麼辦,他或許確實太能哭了些,先生的袖子又濕透了……

不想要先生離開,他就想困在先生懷裡,困一整天,困一輩子。

“小祖宗。”

先生的發絲垂下來,落在他盤起的雙膝上,先生的聲音有些低沉,“那你要怎麼著?”

“…不知道……”江棄言吸了吸鼻子,伸手撥開貼在臉上弄得他癢癢的長發,“要……”

可能想要一點安慰,可能想要一個久一點的擁抱。

可是這些東西先生已經給他了,他被抱在懷裡,聽著那些寵溺至極的話語。

為什麼還是很想要呢?他到底想要些什麼呢?

他不懂,於是便隻是一邊抽泣一邊掉眼淚,“要先生……”

他說要先生。蒲聽鬆眸光微微浮動,內心深處鑽出一絲喜悅。

小寵物開始下意識依賴他了,接下來隻需要不斷深化這個念頭,就能得到一個百依百順的聽話傀儡。

沒有什麼能擾亂他的計劃,他為此已籌劃了多年。

即使……

蒲聽鬆強行按捺下那一點不該有的心軟,那點不知從何而起的心軟與他的恨相比 根本不值一提。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留著江北惘一條命不過是如今尚且羽翼未豐,忌憚徐經武入關罷了。

至於江棄言?如果他好好聽話,就這般當個寵物養著又何妨?

江棄言不知道先生在想什麼,隻是很久沒有聽見答複,便連哭都停了,小心翼翼道,“我…我想要先生……可以嗎?”

先生意味不明“嗯”了一聲,音調拖長帶著一點上揚的小尾巴,“真那麼想要?”

“嗯。”

“那就給你吧。”蒲聽鬆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笑了聲,“總賴在為師身上,為師如何去取賣身契?”

“不是……”不是這種要。而且,而且先生該不會真的要簽賣身契吧……那也太不像話了。

江棄言一仰脖子,就看見先生在笑。

原來是逗他玩嘛。

江棄言撇了撇嘴,“先生,我很認真的。”

“嗯”,蒲聽鬆笑容不減,看著一本正經的小孩。

“先生嚴肅一點。”

“好”,蒲聽鬆壓了壓嘴角,眼睛裡的笑意卻還是那麼滿,“想怎麼要?為師聽著。”

自然不會是白要啊。

“我用自己跟先生換。”

這樣先生要他,然後他要先生。

很公平。

蒲聽鬆眼底的笑意驟然真實了幾分。

這小玩意兒怎麼能這麼好玩呢。

“那你……”蒲聽鬆停頓片刻,似乎在給他反悔的機會。

等了片刻,才繼續,“可就歸先生了。”

“好”,江棄言的眼睛亮閃閃的。

先生也歸他了,先生隻能跟他成親,以後再也娶不了彆的妾室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醉了,他的想法比以往要大膽了很多。

他就想一個人霸占先生,他不想跟彆人分享,一根指頭都不想。

可能是先生實在對他太好了吧,才讓這樣不該有的念頭在心裡萌芽。

醒酒湯很快端來,蒲聽鬆喂他喝完,抱他去床上睡了一會。

掖好被角,蒲聽鬆出去輕輕掩上門,抬頭看了一眼,晴空萬裡連片雲朵都沒有。

府裡雪都化差不多了,隻是某些陰暗不見光的角落還遺留了一些冷意。

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昨日是不是看錯了,其實明天根本不會打雷。

若是不打雷,就要做其他準備了。

“秦時知”,蒲聽鬆押了一口茶,微微蹙眉。

這茶濃了些,偏苦,不是他所喜的,他還是願意喝果茶一些。

“不是吧我的小家主?”秦時知身上衣服鬆鬆垮垮的,不知打哪冒出來,“茶不合心意這種小事也要叫本閣主?”

“你乾什麼去了?”蒲聽鬆目光緊緊凝著秦時知敞開的胸口,“殺人需要脫衣服?”

這一看就是被忽然一喊,急匆匆穿好的。

秦時知那麼臭美的人,怎麼可能衣衫不整出現在人前?

“瞧您說的,本閣主在府上殺什麼人?”秦時知不在意地攏了攏衣襟,“沒良心的小野貓撓的,本閣主好心喂他魚吃,他自己卡到喉嚨,卻偏要生本閣主氣。”

蒲聽鬆不置可否,隻不鹹不淡道,“方無名身份查出來沒?”

“這不正在查呢,快了快了,本閣主日夜為此事操勞,其他事暫時接不了,小家主都不心疼本閣主,以後沒生死攸關的大事還是彆叫本閣主了。”

蒲聽鬆十分確定秦時知在糊弄他。

不過也不重要了,“叫你來就是為他的事,明日太子跟他鬨翻後,你把他控製起來,然後偽造成他闖入書房盜竊聖旨後畏罪潛逃的樣子。”

“做這麼絕呢?你的小言言不得哭成淚人兒?”

“少說廢話,這件事做完給你放一個月假。”

秦時知目光閃爍了幾下,應了聲“那感情好啊”,就隱去了。

蒲聽鬆看出來他神色不對勁,卻沒多在意。

秦時知這人平常再怎麼離譜,都不會拿他們的謀劃開玩笑。

蒲聽鬆的母親可是老閣主的親妹妹,秦時知要是敢在這事上打馬虎眼兒,老閣主能扒了他的皮。

秦時知剛回到自己的院子,一個黑咕隆咚還沒他腿高的東西就滾了過來,似乎打算跟他同歸於儘。

他毫不費力拎起那玩意兒,“捆成這樣還不老實呢?問你個話這麼大反應,你讓本閣主很難做啊。”

他目光猝然冷下來,“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五年前出現在冷香樓的到底是不是你!”

方無名撲騰無果,有些沮喪的垂下四肢,“閣主大人未免管太寬,五年前無名不過是九歲多的孩童,去那花柳之地作甚?”

“方鴻禧”,秦時知用折扇挑起方無名的下巴,一字一頓,“想試試問柳的手段?‘’”

方無名抖了一下,牙齒咯咯打起架來。

問柳可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尋花閣最臭名昭著的刑訊組織。

踏馬的,不就是贖了個小姑娘,怎麼惹上這麼個大麻煩……

那小姑娘莫非是秦時知老相好不成。

畜生啊!那小姑娘被賣的時候才七八歲呢,姓秦的當年都十六了!

早知道不管閒事了……要不是那姑娘拉著他的袖子哭,再加上冷香樓的人揚言抓回去就打死她,而他手中恰好有那麼億點點老爹給的零花錢……

方無名哆哆嗦嗦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閣主大人您太冤枉我了,我方無名一向遵紀守法,從小把綏陽律法當聖人書,倒背如流,怎麼可能行那/嫖/娼/賭/博/齷齪之事……”

那小丫頭好不容易被他救下來,送到一戶淳厚百姓家養著,方家覆滅前他給了那對夫妻不少銀票,讓他們把她當親女兒養。

這才剛過了幾年好日子啊?怎麼能落入秦時知這變態活閻王手裡呢!

方無名咬死不說,“無名愚昧,閣主何必為難無名,您若不信,無名可以對天發誓……”

方無名發誓,關他方鴻禧什麼事。

他方大少雖然是個喜歡犯賤的混子,但也是有道德底線的好吧!

不義之舉他還乾不出來!

“閣主”,方無名兩眼淚汪汪,“您饒了無名吧……”

“嘖”,秦時知把人舉遠了點,“哭得怪惡心的……”

草!

我踏馬你仙人個祖宗的姥姥的大爺的板板!你才哭得惡心,老子給你臉……

方無名立馬換成笑臉,“閣主~我的好閣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本閣主怎麼不記得,你方家還有人在世?”

“……”

沒了啊,連家仆都被江北惘下旨砍了。

這麼多天了,他也想明白了,這就是皇帝不甘心被奪權,聯合他舅舅裡應外合,陷害忠良,然後……

江北惘自然是為了從當時勢如破竹眼看就要權傾朝野的帝師手中奪回主動權,而他舅舅麼,則是為了江北惘許諾的好處。

利益蒙蔽了良心,甚至不惜葬送親妹妹的身家性命。

可憐他爺爺本是三朝元老,曾為綏陽立下汗馬功勞,就這麼被草草抄家滅族。

如果不是帝師救了他,他也得死。

後來他這個舅舅知曉他還活著,居然還哄騙他這個親侄子去暗殺帝師。

方無名目光漸漸變得暗淡下來,“秦大閣主,你要殺人就殺人,你彆誅心啊,你再說兩句,無名真要哭了。”

秦時知搖了搖頭,“本閣主也想不說啊,你說了,本閣主不就不說了?”

如果當年那個人真的是方鴻禧,那麼,他就要勸勸小家主手下留情了。

不過現在事態未明,姓方的小子又什麼都不肯說,這很令他難辦啊。

隻能先從中周旋看看了。

天色漸晚,江棄言是被煙花聲吵醒的。

酒已經差不多醒了,他爬起來披上狐裘,隨便打了個蝴蝶結,就準備去找先生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