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為主母……(1 / 1)

“如今可是心滿意足了?”蒲聽鬆低低問了一句,聽不清其中情緒,“這回總不會再哭個不停了?”

蒲聽鬆方要揭那蓋頭,把它收起來,什麼軟軟乎乎的東西就貼了上來。

真是……

手指頓了一瞬,蓋頭還是被掀起來。

江棄言抱著蒲聽鬆的小腿,他輕輕仰頭,看見先生伸了一根指頭下來,戳了戳他的眉心。

“再這般鬨為師,為師定不饒你……”

能怎樣嘛。

江棄言躲開了那根手指,把臉悶在蒲聽鬆腿側,“棄言跟先生已經結親了,方哥哥說,我……我可以跟先生親熱。”

蒲聽鬆整個人都是一僵,他乾咳兩聲,儘量柔聲道,“親熱的事稍後為師再與你講明,你且先放開為師,這般要如何走路……”

又是方無名,這等禍害還是早早趕出府去為妙!

江棄言並不知道他先生在想什麼,他鬆開先生的腿,很快就被抱起來,抱到膳廳。

臘月裡天黑得早,此時府中已到處點了燈。

因為要迎新春,所點燈籠與以往不同,都是喜慶的大紅色。

桌上的菜卻還是老樣子,葷素均勻,沒有鋪張的痕跡。

是因為清儉慣了,還是……

江棄言咬了咬指頭。

還是因為,先生的日子不好過呢?

帝師府那麼大,那是先生家族的顏麵又不能隨意割舍,先生一個人撐了那麼久,一定很艱難吧……

“倒是為師疏忽了”,頭頂忽然被揉了一下,“年關將至,棄言想必也吃膩了這些尋常菜式。棄言想吃什麼?明日為師會囑咐下去。”

“這樣就好”,江棄言搖搖頭,“能跟先生在一起,吃什麼都一樣的。”

“而且,我已經嫁給先生了,我作為一家主母,我要體恤先生,為先生持家,我……”

話說一半,唇上忽然壓了根手指,那手指的指腹微微用了些力氣抵住,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於是豆大的淚珠瞬間滑落。

“先生不許我持家,是因為想讓我做妾嗎?”

“唉”,蒲聽鬆捏了點袖子給他擦眼淚,“哪裡聽來的這般多胡言亂語……”

“做主母要操心的事會很多,棄言,你現在太小了,況且為師也尚未來得及教你如何打算盤,持家的事無需你擔心,先交由為師代勞可好?”

“我不小了,過了年,我就五歲了”,江棄言小聲,“我從明天開始學,先生若不教我我就去問方哥哥。”

“為師有說過不教?”蒲聽鬆收回手指,語氣忽然就變得很淡漠,“棄言剛剛可是在威脅為師?”

“沒…沒有…”江棄言眨了眨眼睛,有點慫。

是他太得寸進尺所以才惹先生不高興了嗎?

不應該剛嫁進來就找先生要權的……可是……

可是方哥哥說……

“那便沒有吧”,先生的語氣聽起來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想吃什麼,為師給你夾。”

一邊的方無名隻低頭扒飯,壓根不敢抬頭。

他怎麼覺著……帝師大人的火是衝著他來的呢!

扒完飯,方無名微笑起身,拱手告辭,然後火速逃離。

剛跑進了走廊,好不容易遠離蒲聽鬆視線,雙腿忽然懸空,他因為慣性撲騰了兩下,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人提在了手裡!

“秦閣主”,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哪個無聊透頂的混蛋,方無名皮笑肉不笑,“您有病麼?”

“方大公子技藝超群,本閣主戀戀不忘啊,這不,過了年又要忙得腳不沾地,趁此之前還想再放鬆放鬆。”

我去你大爺!

“方大公子可否賞臉?”

我賞你姥姥!

“這……要不還是改天吧,改天……”

“方大公子,你說,要是本閣主告訴小家主府裡有條漏網之魚……”

“這……無名方才仔細思考一番,此夜並無要緊之事。這擇日它畢竟不如撞日…既然閣主抬愛,無名自當奉陪……”

“如此甚好”,秦時知搖著折扇往前走了兩步。

方無名盯著扇麵上的“及時行樂”四個大字,在心裡狠狠罵了一通。

寒冬臘月穿的如此花枝招展,還搖把騷包扇子,凍不死你咋的!

“還不跟上,等著本閣主請您?”秦時知站在不遠處,輕笑,“方大公子這邊請——”

草!這人是木匣子成精吧?這麼能裝!

江棄言感到先生有點不對勁。

筷子已經放下很久了,可先生還是不動,隻是不住用手指關節敲打桌麵。

嗒——

嗒嗒——

聽得江棄言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先生……”

好重的威壓……

他有點扛不住了。

江棄言小心翼翼把頭靠在先生肩頭,輕聲,“我錯了先生,我不應該提那些要求的……”

蒲聽鬆任他靠著,“為師隻是覺得,有些許挫敗罷了。”

所以……先生不是因為他要做主母才生氣的嗎?

“我竟不知,我這個先生做得如此失敗,讓小棄言有什麼想學的,都要讓他人來代為教導。”

“不…不是的……”江棄言低著腦袋,手指扯著自己的頭發,幾乎要把它扯斷,“我隻是看先生太忙了……”

手指被一根一根掰開,纏在指尖的頭發被解救出來,先生垂眸看他的目光,竟叫他如此膽寒,“不知道疼?”

“小棄言,為師有點不高興。”

江棄言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他看出來先生不高興了,可是他沒想到先生會這麼直白說出來。

他有些不知所措,先生忙了一天本來就很辛苦,他身為先生的夫人,不能體貼就算了,還惹先生傷心……實在太不應該了……

“那……那我……”

“嗯……”蒲聽鬆想了想,低頭看懷裡乖乖巧巧的小孩,“總在看你哭,小棄言不若給為師笑一個,哄哄為師。”

“唔……”江棄言懷著擔憂勉強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

“挺好看的”,先生摸了摸他的小臉,“多笑笑,以後會越笑越好看的。”

那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在先生的誇獎下自然了許多。

“棄言,你告訴為師,你還想試探你那個朋友嗎?”

其實不想了,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還挺開心的,方哥哥是個很幽默的人,知道的也很多,也很為他著想……

蒲聽鬆眸子暗了暗,不過夜色正濃,燈影幢幢下,江棄言倒也沒看分明。

“是不想了麼”,蒲聽鬆從袖中取出兩個荷包,放在桌上,“倒是可惜,白準備了這般久。”

江棄言看著桌上一大一小兩個荷包,心裡有些觸動。

先生準備得很用心,先生好像一直都對他的事很上心。

而且是他自己要試的,現在先生幫他了,他卻出爾反爾,那不是在戲耍先生嗎……

“不是……”江棄言抬頭看著蒲聽鬆,眼底光芒堅定了些許,“要試的。”

試一下又何妨,他相信方哥哥不會讓他失望的!

方哥哥……應該不會讓他失望……的。

如果被自己唯一的朋友欺騙,江棄言想,他估計會很傷心,他肯定忍不住要哭的。

可是先生說了,他自己的選擇自己受著,這一次哭了不哄。

先生要是真的不哄,他一定會很難受很難受,萬一哭得停不下來了,要斷氣了怎麼辦啊……

江棄言隱隱感到心裡不太安定,這樣的不安定一直持續到了睡覺的時候。

他時不時翻來覆去,隔一會就要翻一下。

翻到後半夜,身旁原本平穩的呼吸聲忽然沉重了一些,他正呆住不敢動,一雙大手就把他抓進了懷裡,死死按住,“再這麼動下去,天都要亮了。”

那聲音有些無奈,“想挨罰?為師起床氣可大了,你不會想試試的。”

才不是呢,先生一直都很溫柔的,生氣也溫柔,起床氣再大能大哪裡去。

不過江棄言卻沒有再亂動了,明日除夕,會有外客來家中,他父皇如果今年不擺宮宴,或許也會來,先生要忙著接客,肯定會很辛苦。

他不能再添亂了。

江棄言深呼吸,滿鼻子都是鬆脂香氣。

太近了,全是先生的味道,都聞不到空氣的味道了。

不過……空氣好像本來也沒什麼味道……

他深呼吸原本是要靜心然後強迫自己入睡的,結果這麼一來腦子裡全是先生更難放空了。

折騰很久之後,他終於累得睡著,還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條很大很肥全身紅紅的鯉魚在天上飄,他坐在鯉魚頭頂,俯瞰整個帝師府。

帝師府裡長著一棵很大很大的桃花樹,桃花樹的枝丫忽然伸得很長,一下就卷住了空中的鯉魚和坐在魚身上的他,把他捆成了個粽子,吊在高空中。

忽然那枝丫鬆開了他,可怕的墜崖感嚇得他連叫都叫不出來了,隻知道嗚嗚哭。

“嗚嗚……”緩過來一點後,他竟還在往下掉,這麼高一定會粉身碎骨的……

“先生……先生救命……嗚…嗚哇啊……先生……”

蒲聽鬆坐起身,一言難儘看著剛蒙蒙亮的天色,把哇哇哭的小孩撈進了懷裡,歎了口氣,“怎麼就這麼能折騰呢?”

他輕輕晃著懷裡的小身子,“好了好了。醒一醒好嗎?夢見什麼了哭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