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妥協拜堂了(1 / 1)

又是一年雪深了啊,蒲聽鬆看著亭外大紅與雪白相間的喜慶。

在過去那四年間,帝師府無論是不是逢年過節都要掛白布的。

那些刺目的素冷,時刻提醒著他,父親已經被迫害至死了。

這大概是那天之後,帝師府的下人張羅的第一個節日吧。

蒲聽鬆從袖中摸出兩個小荷包,其中一個要小一些,精致些,另一個大一點,鼓一點。

他將手指收緊,明日便是除夕。

後日便是初一,等到了初一,這府中就再沒有外人了。

並且他已經準備要更進一步了,他觀察過天象,確定初一那天晚上有很大的雷。

江棄言沒有感到危險在向他慢慢悠悠靠近,他踩著雪跑開,跑了一會忽然感到腳有點刺痛,他才停下歇了一會。

先生每晚都給他擦藥,他現在都能跑了,隻是跑久了還是痛。

“言言,事情如何?”方無名扶了他一把,“你先生是什麼反應?”

“不……不知道”,江棄言喘了兩口氣,“我跑太快了,沒,沒看清。”

“那也無妨,無需介懷”,方無名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烈女怕纏郎,他不同意那你就隨時隨地抱著他哭嘛。”

“言言,你真的那麼喜歡他?你要是想好了,就可以大膽去追嘛,他洗澡你鑽他浴桶,他睡覺你拱他被窩,他看書你爬他腿,接觸多了怎麼著也會有幾分……”

不過……這小太子那麼小,帝師多半會覺得他在胡鬨。

“我…方哥哥你彆不信我……我想好了,我一直都很喜歡先生的。”江棄言有點著急,方哥哥好像不相信他喜歡先生。

方無名一拍腦門,忽然很嚴肅地拉著江棄言道,“你是哪種喜歡?你知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啊?”江棄言有些迷茫,他從兜裡摸出兩顆糖,“這顆糖有點苦,我就沒有另外一顆喜歡,不過都是先生給的,我都喜歡。”

“我最喜歡先生了,不過方哥哥你彆傷心,我也喜歡你。”

完啦!全搞砸啦!方無名臉色蒼白,“不是…言言,你聽我說,你這雖然是喜歡,但也不是喜歡,就是吧,喜歡跟喜歡,它不一樣,喜歡的人不一定是喜歡……”

什麼跟什麼啊?江棄言越聽越懵,“方哥哥你說慢一點,我沒聽懂……喜歡就是喜歡啊,我就是喜歡先生。”

完了,這要怎麼解釋?!?

“就是吧……呃……我說的喜歡就是,認定他是你此生唯一的那種喜歡。”

那沒錯啊,先生本來就是他的唯一,隻有先生要他,彆人都不要他……

“先生就是我的此生唯一,這不需要我認定,這就是事實……”

“呃……”方無名越發手足無措起來,“就是……呃……要共度一生的,你願意嗎?”

他願意嗎?這個問題先生早就問過他了。

“方哥哥,先生喜歡我陪著他,我也願意陪著他一輩子。你知道嗎,先生身世跟我、跟你一樣的,都不好的,先生的母親是難產去世的,先生的父親在先生九歲的時候就離開他了,他一個人很孤獨的,隻要他不嫌棄我,我就跟他共度餘生。”

不是……完了……越描越黑……

怎麼越解釋越解釋不清楚了啊啊啊!

“呃…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你們以後要上床的,這你也願意嗎?”

“我們已經上過床了”,江棄言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我一直都是跟先生睡的,先生很溫柔,我覺得很舒服。”

先生的床可軟和了,比他在宮裡睡走廊舒服太多了。

先生還會抱著他溫柔哄睡呢。

“我們……”方無名瞳孔地震,“說的是一個上床嗎…”

這麼小啊!蒲聽鬆這都能下得了手?

“他……他脫你衣服了嗎?”方無名有些不確定道。

“方哥哥,你怎麼知道是先生幫我脫的……其實我想自己脫的,不過昨天我太困了……”

“不是!他真下手啊!”方無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言言,你沒受傷吧?你肯定受傷了,我剛剛看到你皺著眉頭好像一副很痛苦的樣子了!走,你跟我來!”

方無名把懵圈的江棄言拉進了一個沒有人的屋子。

“快點,你快把上衣撩起來給我看看,這傷可不得了,搞不好要命的!”

“我……我上麵沒傷,我傷在下麵,為什麼要撩上衣……”

“這時候你跟我要什麼麵子,你撩起來,我才好脫你褲子啊……”

什…什麼?

江棄言用力攥緊腰帶,目光中已經隱隱有些不高興了,“我不要。我不脫。你又不是先生,憑什麼讓我脫,你再這樣,我不跟你玩了。”

看看這泥足深陷的樣子啊!這麼小,蒲聽鬆怎麼忍心!

蒲聽鬆那個老狐狸一定說了很多花言巧語,才把這單純的小太子哄得神誌不清!

都那麼對他了,他還給那老狐狸說話!

方無名握了握拳,“那…那他給你上藥了吧?”

“嗯,每天都擦的,已經不怎麼疼了。”

“唉……你太可憐了言言”,方無名唉聲歎氣著,“你一直這麼天真下去也挺好,等你以後大了,知道真相了,你肯定會恨你先生的。”

“難怪他對你那麼好,他根本就是彌補你啊,你還想著討好他呢,我看根本沒那必要。”

“方哥哥比我大很多嗎?”江棄言疑惑道。

怎麼口氣聽上去就好像比他大十幾歲一樣呢。

方無名心裡咯噔一聲,連忙打了個馬虎眼,“大多少都是大嘛哈哈哈,對了,你堆過雪人嗎,我帶你去吧。”

蒲聽鬆批注完最後一遝奏折,一推開書房大門,就看見有個雪娃娃在對著他笑。

心情莫名很好,“怎麼弄得頭發上都是雪了?罷了,正好晚上為師一起幫你好好洗一洗。”

江棄言頂著滿頭雪花,舉起通紅的小手,裡麵躺著一個葫蘆一樣肥嘟嘟的雪寶寶。

“這是……?”

“這是棄言給先生生的寶寶。”

“……”,蒲聽鬆沉默了很久。

詭異的沉默。

很久後,他忽然彎身掩唇,咳嗽了幾聲。

“先生……先生怎麼了…受寒了嗎?”

江棄言立馬丟了手裡的雪寶寶,抱住先生的腰,“先生,外麵冷,我們進去吧……”

蒲聽鬆低歎一聲,掌心抵著江棄言的額頭,給人推遠。

“棄言,你要明白,你不是小姑娘,生不了寶寶。”

江棄言不明白先生為什麼不讓他親近,他有些委屈的咬了咬唇,“我生得了,先生是不是覺得我沒用,才把我推開……”

“這不是棄言沒用,而是隻有女孩子才可以生寶寶的”,蒲聽鬆蹲下身,與他平視,“為師也生不了,而且生寶寶會很痛的,棄言要知道,做女孩子很辛苦的。”

“那……我也嫁不了先生嗎……”

“是啊,先生隻會娶一位姑娘。”

先生說話的時候,手也一直放在他額頭上,似乎在防著他忽然撲過去。

“嗚……”

哭聲漸漸大起來,江棄言傷心得連臉都打皺了,“嗚哇……”

他把額頭上的手拉下來,用那隻手擦眼淚,“我…我就要嫁……嗚,我,嗚嗚,我就要嫁給先生,我就要給先生生寶寶……”

“我可以生,先生說過世上無難事,隻要我努力就可以生的。”

他丟掉已經沾滿淚的大手,轉而抓住先生的衣角,扯了很多下,先生都沒有抱他,他便哭得更凶了。

“先生不抱我嗎?”明明說好會抱的。

蒲聽鬆很為難,甚至於,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他有心想要給小孩擦一擦淚,可是手上已經都濕完了。

他聽著江棄言越哭越厲害,終是無奈起身,然後彎腰把人抱進懷裡。

“大過年的,你給為師哭喪呢?”

“嗚嗚……”

“能不哭嗎,為師給你買糖葫蘆。”

“嗚嗚嗚……”

“再哭為師要罰你了。”

“嗚哇!嗚!”

“好了好了彆哭了,不罰你,是為師說錯話了,許你嫁好嗎?”

“好”,江棄言瞬間不哭了,“現在就要嫁。”

“現在?”蒲聽鬆看了看天色,已經很黑了……

“不可以嗎……”江棄言抿抿唇,一副又要哭的樣子。

罷了,隻當是陪小孩玩過家家了。

蒲聽鬆歎了口氣,“可以,怎麼不可以呢,你且下來等一會,為師去給你找個蓋頭……”

嗯,意思意思差不多行了……

蒲聽鬆打開櫃子最裡層,裡麵……是他母親的嫁妝。

他從那裡麵捧出一塊大紅蓋頭,凝視了很久。

很久之後,他合上櫃門,走出去,把蓋頭蓋在了小孩頭頂。

真是胡鬨啊,拜天地的時候,蒲聽鬆想。

其實不應該陪著那孩子胡鬨的。拜高堂牌位的時候,他又想。這實在是太胡鬨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江棄言總能哭得他心軟。

江棄言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哭得他妥協一次還不夠,還要妥協第二次。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至少,可能挺壞事的。

夫妻對拜的時候,蒲聽鬆甚至有一瞬恍然,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答應了做這麼荒誕不經的事情。

僅僅隻是因為江棄言哭得厲害,他就把人領進了祠堂,真的去拜了個不倫不類的堂。

還用他母親的遺物,給人做蓋頭……

他在乾什麼?明明隻是養個傀儡罷了……他有必要這樣妥協嗎?他莫不是瘋了?

蒲聽鬆頭疼得厲害,莫大的荒唐感在他的腦海裡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