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風吃醋?(1 / 1)

江棄言感到先生的手指在輕輕往右下移,從眉骨處移到眼尾。

蒲聽鬆的語氣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一會都離不得為師呢?”

其實不是。

隻是心裡不舒服的時候,總是會第一個想到先生。

先生的手指在他眼尾輕輕擦了擦,在眼淚還沒掉下來前,就將它仔細抹去。

“怎麼這麼委屈,眼睛紅成這個樣子”,聲音也很輕,像一尾漂浮在江上的蒲葉。

“乖,不哭,為師幫小棄言出氣好不好?”

一如昨日那些被衣袖揮走的瓷片。

那麼心細的先生為什麼連事情本末都不問他,就打算給他撐腰呢?

江棄言從蒲聽鬆漫不經心的語氣裡,感受到了他先生的滿不在乎。

不在乎誰對誰錯,不過問是非曾經。

先生說要給他出氣,就因為他眼睛紅了,就那麼那麼簡單。

先生的立場,似乎永遠站在他這邊,對他的寵溺仿佛沒有底線。

可是,他真的值得嗎?

小臉被輕輕揪了一下,蒲聽鬆低頭問他,“跟先生去書房還是……”

江棄言並沒有聽出來這是一個試探,他搖了搖頭,“我在跟方哥哥玩捉迷藏,他還沒找到我,我現在離開的話,他會不高興的。”

於是蒲聽鬆直起腰,淡淡收回了手,“天色還早,那便接著玩吧。”

“真的不跟上來?”

江棄言後知後覺感到有些危險。

先生為什麼盯著他頸上的血管看呢?

看久了,他竟感到那地方有些隱隱作痛,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一樣。

有點難以呼吸。

江棄言咽了口唾沫,退了一小步。

隻這麼一小步,就惹得那視線移動起來,從他的脖頸處移到了雙眸,視線對上的瞬間,那幽深的眼神愣是叫他一動都不敢再動。

“去玩吧”,良久,那視線才收回,“悠著點,彆把為師的府邸點著就行。”

他又不玩火,怎麼會點著那麼大個帝師府呢?

江棄言有些遲疑地點點頭,“先生放心,我隻玩一小會,很快就回來的。”

蒲聽鬆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江棄言循著記憶往柴房走,方無名到現在還沒來找他,他擔心方無名迷路了。

方無名不來找他,那他去找方無名,遊戲輸了就輸了,他不想讓自己剛認識的朋友出事。

江棄言把整個主院都走了一遍,也沒有找到方無名。

說好不進房間的,難道方無名去了其他院子!

江棄言看著落鎖的院門,猶豫了很久很久。

“方無名……”

“方無名?”

他提高了點音量,“方無名,你在裡麵嗎!有鎖的地方不能去,我沒有藏在那裡,你快點出來!”

無人應答。

不知隔了多少個鎖了門的院子,方無名正在東院尋找蛛絲馬跡。

這個院子是蒲老爺子還在世時,蒲聽鬆一直在住的。

蒲老爺子去世後,蒲聽鬆就搬到主院去了。

方無名知道這裡很可能沒有留下什麼,但他可以觀察蒲聽鬆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來判斷這個人有什麼弱點。

沒有意料之外的收獲,這裡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冷清得可怕。

方無名走進臥室,卻發現裡麵依舊空空如也,彆說找什麼破綻了,這裡麵除了灰就是蛛網,嗆得他咳嗽不止。

倏然,方無名低喝,“誰?!”

房梁上似乎有細微的腳步聲!

眼前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晃了視線。

再明晰時,方無名看見有個人坐在窗欞上,搖著一把悶騷無比的折扇!

大冬天扇什麼扇子?這人莫非有瘋病?

“不知閣下是……”方無名拱手作揖,“抱歉,陪小公子嬉戲,若此地不允入內,無名這便離開。”

“方。無。名。”那人依舊搖著折扇,一個字一個字咂摸過去,“嘖嘖嘖,怎麼我在戶部那好像查無此人呢?”

“這……”方無名緊了緊手中的袖子,“許是吏部漏記在冊……”

“喲嗬”,那人唰一合折扇,咧個大牙樂,“此言有理,明日便叫小家主參那老匹夫一本,老尚書年紀大了就是喜歡老眼昏花哈?這位……”

秦時知輕挑眉頭,“這位少年——”

“你意下如何呢?”

方無名越發攥緊手指。

少年!這人說的是少年!他難道……?

怎麼可能!他如今身段相貌都是孩童模樣!

“如果本閣主腦子還沒糊塗的話,我記著那吏部尚書與方…前丞相,是舊識吧?”秦時知特意咬重了“前”的字眼兒。

方無名咯咯咬著牙齒,“草民怎知?”

“你當然不知”,秦時知輕抬折扇,敲了一下方無名的腦門,“你不知,但本閣主知,因為……”

秦時知收回折扇,愈發笑得真心,“本閣主無所不知。”

哪有人這麼自賣自誇的?這也太過厚顏無恥。

“大人好生厲害,無名不過一介草莽,自然是比不得閣主大人的。”

方無名謙卑道,“還要陪小公子娛戲,請恕無名先行告退。”

方無名剛一轉身,就被人叫住,“慢。”

“方大公子這近乎返老還童之術令本閣主大開眼界,不如與某探討一二?”

恰在此時,遙遠處有呼喚聲隱隱約約飄入耳。

“不了,改日吧”,方無名微笑拱手,“您看,小公子找不到在下,等急了,在外頭喊在下名諱呢。”

“哦?”秦時知搖了搖折扇,笑,“那看來的確是本閣主掃興了?”

“閣主厚愛實乃無名之幸,隻是還有急事,先行告退。”

秦時知看著方無名放下那死架子倉皇逃竄的背影,摸著並沒有胡子的下巴笑了笑。

“小家主不肯給本閣主放假,本閣主隻能想點辦法從方大公子你身上做文章了。”

“等本閣主好好逍遙個幾日,再來抓你不遲~”

江棄言看著方無名居然真的從牆裡翻出來,眉頭不禁緊鎖。

“你不坦誠”,江棄言用他那小腦瓜左想右想,都想不到方無名有什麼理由跑到落鎖的院子找他,他又不會翻牆,這是帝師府,也沒洞給他鑽。

方無名一定不是一般人,方無名隻比他大一點,卻怎麼會飛簷走壁呢?

普通人家能養出這樣的武學天才嗎?

十幾歲倒也罷了,偏偏方無名還這麼小。

“你到底是什麼人?”江棄言的戒備心既然已被勾起,便不可能輕易磨滅,“你就站在那裡,彆靠近我!”

方無名心知這一點,站住腳沒有靠近,隻陪著笑,“言言……你信哥哥好嗎……哥哥……”

“你不告訴我真名,也不告訴我身份,我沒辦法信你,我不會跟騙子做朋友。”

“唉”,方無名長歎一聲,攤攤手道,“知道尋花樓嗎?我其實是秦閣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我娘親姓方,方無名其實就是我的本名,隻因為娘親恨姓秦的水性楊花,當年連個名字都沒給我留,就拋棄了她另尋新歡,故而才叫我無名,好提醒自己姓秦的是個騙人感情的王八蛋。”

真這樣嗎?

那方哥哥好可憐,方哥哥的名字跟他的名字一樣,來曆都那麼不好……

“秦閣主到處派人抓我”,方無名試著靠近了一小步,見江棄言沒有後退,便又跨了一大步,拉起江棄言的雙手,“實不相瞞,秦閣主他……他變態啊,他最喜歡抓些小孩子煮來燉湯了!尤其喜歡吃自己親生的,這些年被他吃掉的私生子沒有一百也有足足八十之數啊!”

方無名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好不容易趁他添柴起火的功夫逃出來,言言,你舍得趕我走,讓我被捉去,進那秦閣主的肚子嗎?”

江棄言眼珠瞪得溜圓,大大的眼珠子裡滿是震驚。

那個尋花閣主喜歡吃人嗎!

這麼可怕嗎!

“我……我不趕你走了,你真的好可憐,方哥哥,你比我厲害多了,我要是被抓去,我估計都嚇呆了,你還能逃出來,你真的……”

江棄言學著先生的樣子踮起腳摸了摸方無名的頭,“你真的很堅強!”

方無名臉上一直掛著的微笑僵住片刻,顯得極不自然。

他居然被一個小毛孩子摸頭了?這小傻孩怎麼連這麼離譜的話都信呢?也太好騙了吧?

是不是隨便有個人跟他說什麼,他都會信啊?

是不是隨便來個人給串糖葫蘆,他就會乖乖跟著那個人走,被賣了還幫忙數錢啊?

不是,這也太可愛了吧?方無名在心裡評價:傻得可愛。

難怪被蒲聽鬆那個老狐狸騙得團團轉。

蒲聽鬆能拐小孩,他方無名憑什麼不可以拐?

“言言”,方無名的微笑越發和善起來,“原諒哥哥好不好?哥哥實在是怕被吃掉,所以才不敢跟言言說身世的。秦閣主跟帝師大人據說有過命的交情,哥哥也是太害怕了……”

“沒關係的,方哥哥有難處,言言理解的。”江棄言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似乎是想用這個笑安慰方無名。

從方無名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上下兩排小牙各有兩顆尖一點兒的。

四顆小虎牙嗎?

這種小牙……隻有小貓才會長成這樣的吧?

這麼一看,這小太子還真是軟軟乎乎的,難怪那老狐狸總惦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