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寧橋的高中同學,說是同學其實也並不恰當,因為寧橋高二沒上完就退學了。其實寧橋跟他不是很熟,這會兒寧橋都記不得他的名字了。
他的脖子上戴著根比小拇指還粗的金鏈子,身上穿的衣裳很是花哨,是一件經典的英倫格子圖案的上衣,下半身穿了一條喇叭褲,腰間掛了一串鑰匙,手上拿著個手包,戴著一副墨鏡,看人的時候頭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兩個人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完全就是他對寧橋單方麵的敵意,因為他喜歡的女孩子,被老師安排跟寧橋坐了同桌,全班也隻有寧橋一個男生跟女生坐。
寧橋對這位女同學其實也不怎麼熟悉,那個女生是他們班的學習委員,長得很漂亮,但一心都撲在學習上,寧橋懷疑同桌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隻是在寧橋退學的時候,她送了寧橋兩個筆記本,告訴寧橋,人生總有風浪,要從容麵對。
寧橋當時很感謝她,後來聽彆人說,她考上了很好的大學,現在在大城市裡上班,並且把一直辛苦供養她的父母也接了過去,總而言之過得不錯,寧橋也很為她開心。
而在知道她送給過寧橋禮物的時候,那人想用錢把那兩個筆記本買下來,但寧橋沒有同意,於是兩個人的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而女同學送他的兩本筆記本,早就被他用來記賬點貨,寫得滿滿當當的,現在還放在他貨架底下呢。
“你是……”寧橋疑惑地皺眉,他是真的記不起這個同學的名字了。
“我,肖堯!”肖堯惡狠狠地看著他,“怎麼,現在還需要在大街上撿垃圾?”
寧橋唇角的笑容消失了一點,但還是沒有發怒:“哦,原來是你。”
那天他跟向馳安說以前的事情,其實並沒有說全,肖堯說他撿垃圾,是在他剛退學還沒有想到賺錢辦法的時候,確實有一段時間在縣城裡撿垃圾,也被他們碰見過幾次。
肖堯那會兒拿了五塊錢,讓寧橋把學委送他的本賣給他,但寧橋沒有同意,於是第二天寧橋撿垃圾的事情就傳遍了學校,後來寧橋就不去城區裡,他去郊區修房子的地方,也能撿到一些東西。
他並不想向馳安知道這些事情,如果向馳安不知道這些,那麼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可以再縮小一點,他掩飾過去的事情,就這麼大喇喇地被肖堯說了出來。
寧橋原本還平和的心情變得有些煩躁,想拉著向馳安就走,沒想到肖堯硬是攔住了他:“老同學這麼多年不見,不聚聚嗎?”
向馳安拉住寧橋,似乎是沒什麼情緒地看著肖堯:“既然你的朋友要請客,為什麼不去?”
“我!”肖堯想說他才不想請寧橋,但看到向馳安的臉又忘了自己該說什麼了。
寧橋趕緊接上話:“你現在混得這麼好,一頓飯都請不起嗎?”
“誰說我請不起!但是我為什麼要請你?”肖堯還保持著理智和清醒。
“你是大老板,我是撿垃圾的,難不成還要我請你?什麼老板當成這窩囊樣子。”寧橋白了他一眼,隨後拉著向馳安就要離開。
被寧橋這一激,肖堯整個人氣急攻心:“去天悅大飯店,誰不去誰孫子!”
天悅大飯店是從前的國營飯店重新裝潢之後開起來的,是整個縣城最豪華的飯店,寧橋曾經經過那裡,靠近的時候生怕自己踩壞了人家門前的瓷磚,聽說裡麵的一頓消費就是很多人一個月的工資,肖堯竟然還敢把他們往那裡帶。
其實肖堯心裡也忐忑,他也是跟領導一起去過一次天悅飯店,那頓飯吃得他都心驚,也不知道他怎麼腦子一抽說要去這裡。
不過看寧橋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應該也點不了多貴的菜,畢竟天悅大飯店的菜單寫得晦澀難懂,又沒有標價格。反正是兩個土包子,到時候他自己點菜,點些便宜的他們也不知道,能在寧橋麵前出好大的風頭。
天悅大飯店離這裡不太遠,一路上肖堯都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說自己開汽車的哥們兒,說自己在哪當老板的親戚,說自己曾經坐過飛機,又反問寧橋去過哪裡,怎麼去的。
寧橋翻了個白眼說:“我雖然沒什麼見識,但我也知道坐飛機不能開窗。”
向馳安沒忍住,很淺地笑了一聲。
隻是讓肖堯意外的是,向馳安竟然比他這個來過天悅大飯店的人還輕車熟路,甚至還問服務員要了包間。
肖堯有些坐不住了。
寧橋也是一臉忐忑,畢竟他看這個天悅飯店的裝潢,比他覺得最豪華的向馳安的家還要奢侈,一進這飯店裡,就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涼爽,他四處看過去,才看見牆壁上掛著的好幾台大空調。
向馳安問服務員要了菜單,粗略看了幾眼之後就報出了幾個菜名,肖堯一聽更是心梗了,向馳安說的這幾道菜,全是飯店的貴價菜。
肖堯再也繃不住了,他連放在桌上的手包都沒拿,嘴上說著還有事直接就跑出了包間。
寧橋:?
“你包沒拿!”寧橋大喊,這包看起來也像是不便宜的樣子。
向馳安合上菜單:“是假的,不拿也不會心疼的。”
服務員楞在原地,看了一眼跑走的肖堯,又看了一眼留在這裡的向馳安和寧橋。
寧橋忐忑:“要不咱們也走吧?”
向馳安還在慢條斯理地看菜單:“來都來了,嘗嘗再走。”
服務員掛著很得體的笑:“那剛才點的菜還要嗎?點得有些太多了,兩位的話建議三個菜就夠了。”
“好。”向馳安重新斟酌了一下,點了三個菜,也不像他從前點的那些華麗的但是卻中看不中用的菜,都是比較實惠的。
等服務員出去,寧橋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喝完一杯水之後,他才去看向馳安。
向馳安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他就是能感覺到向馳安不開心。
他往向馳安身邊坐了一點,他們隻有兩個人,這間包廂卻大得都有回音,怕是坐遠一點兩個人都要用喊話的。
這會兒向馳安沒有說話,整個包間裡除了空調嗚嗚的聲音,安靜得可怕。
“你怎麼了?”寧橋問,“怎麼又不高興了?人都被氣走了,彆氣了。”
“我記得你說,你退學之後一直過得還不錯。”向馳安慢條斯理地提起茶壺給寧橋倒茶,因為飯店比較高檔,茶湯慢慢傾瀉出來,帶著嫋嫋的茶香。
“那我總得給自己留點麵子吧,去撿過垃圾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嗎?”寧橋捧著被子喝了一口,他其實品不出茶好不好的,覺得這茶跟他的苦丁茶沒什麼區彆。
“都撿些什麼?”
“那片不是修房子啊,我就去工地上撿東西嘛,一天下來也能賣個幾毛錢的。”寧橋很不願意提起這些往事,正好上菜了,他招呼向馳安吃飯。
雖然天悅大飯店的菜量小但精致,向馳安點的菜卻很實惠,一整個蹄髈燒得軟爛入味,那皮一抿就像是要化在嘴裡似的。
一人一盅的湯很是清爽,寧橋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做的,想偷師都偷不成。
他把這話告訴向馳安之後向馳安隻是笑:“要是讓你學會了,人家大飯店還開嗎?”
最後是向馳安結的賬,這一頓花了八十塊錢,把寧橋心疼壞了,又在心裡埋怨起肖堯來,要不是肖堯,他們今天的飯十塊錢都花不了。
吃完飯之後,他們到了新華書店,向馳安進去選書,寧橋沒跟著他,自己在人很多的那邊看那些武俠小說,他上學的時候還是挺愛看的,後來就沒怎麼有機會再看了。
他爸還在的時候,他倆會去鎮上的書店,花幾毛錢租一本金庸或者是古龍,兩個人分著看,後來就再也沒有這個閒心了。
向馳安選書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選好了,隻是他站在書店的一側,看著寧橋靠著窗,盤腿坐在地上看書。
午後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熾烈的陽光在那一瞬間也變得溫和了起來,他想如果寧橋能上大學,他又想象不出來寧橋在大學校園裡的樣子。
寧橋看了一會兒,想著時間過去很久了,但向馳安一直沒回來,他放下書,四處張望,很快就看到了向馳安。
書店的環境其實很嘈雜,但寧橋看向馳安那一眼,他還是聽到了自己心跳得砰砰的。
他很快走到向馳安的跟前:“你買好了嗎?”
向馳安點頭:“走吧。”
回去的路上,寧橋想起老板跟向馳安說的上班時間:“那早上我送你,下午我再來接你。”
向馳安一手夾著書,另一隻手拉著寧橋的衣裳:“一來一回時間太長,你的小賣部不開了嗎?我又不會丟在縣城裡。”
“那你午飯怎麼解決?”寧橋又問。
“隨便吃點,我看今天那個大飯店不錯,以後可以去那裡吃。”向馳安說,“你彆操心那麼多,好好看店。”
“那裡那麼貴,你一個月賺的還不如吃飯花得多呢。”寧橋心疼錢,“我早上給你做了你帶上。”
“再說吧。”向馳安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問題,“再不濟,我還能買輛車。”
寧橋差點一個急刹:“你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