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弗羅斯知道。並不需要去看母親懟他臉上的終端,公眾如何為人魚失蹤的消息而陷入狂熱——如今隻需提供人魚去向的有效線索,就可以得到足夠一個普通人瀟灑一生的賞額。
“比起我,倒是你更需要好好看看這個,從而打消掉那份理所當然的自信。你為什麼會覺得,在那麼多厲害人物盯上想要得到他的前提下,我們家會比無儘深海更安全呢?”
“他們不講道理的嗎?誰都得講道理!”紀女士叫道,“——是你最先遇到他的!”
“曼雲!”盧卡斯用力地擰起了眉頭,“這有用嗎?”
紀女士的聲音逐漸小下來。看了眼路南迦爾,忍不住又開始哭泣。“你們一起住在這裡多好啊,”她說,“我買這座宅子……為的就是讓你和小人魚開開心心一起住的。”
盧卡斯把她抱在懷裡輕拍著安慰,目光卻依舊看著澤弗羅斯。“既然你知道大海比我們家要安全,當初為什麼不直接送他回去?我看會場旁邊就是海岸線,不比飛回我們家要近。”
“因為他是被那些人給騙上岸的,”澤弗羅斯平靜地回答,“我顯然有責任來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德蒙特家的男主人暗紫色的眼睛深深地看著他。
“打算留他在家裡住幾天?”
“具體看情況。”
“……你會送人家回去的吧?”
“都說了。”
盧卡斯冷哼了一聲。
“彆給我說一套做一套。”
澤弗羅斯轉過頭,不耐煩地吹出一口氣。麵對父母親,時隔一世的再見,他的心中原本也是鼓蕩著許多複雜的情緒的。不過現在,卻好像被風卷過,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
路南迦爾半倚在水池裡,遠遠看著他側臉硬朗的線條分開光與暗的交界,覺得他的仆從應該很頭疼——雖然他聽不懂這些人類再說什麼,但卻能明顯地體察到縈繞在廳子裡的那令魚煩躁的氣氛。
於是他擺擺尾巴就遊走了。盧卡斯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行,既然沒有什麼事,那我們就先走了。”
“喔,”澤弗羅斯禮貌地問,“你們這就走嗎?連坐都還沒有坐。”
紀女士從丈夫懷裡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也是很吃驚,“我們這就回去?”
她還沒和小人魚說夠話呢……小人魚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這邊莊園年輕的管家適時走了出來,“老爺,夫人。”
盧卡斯抓住妻子的手臂。
“我們這就走了。後續幾天安全要格外小心看顧好,權限下得很對,尤其是澤弗羅斯那些亂七八糟朋友,誰都彆給放進來,”這句話讓澤弗羅斯猛地向他轉回頭,盧卡斯順勢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人魚的事彆給他們亂說。”
“這正是我打算說給你們的話。”澤弗羅斯說,“你們走吧,我就不送了。路上小心。”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盧卡斯認為這是必須的。“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咱們家,緊要關頭我們兩個突然到了這邊,再在這兒留一夜,豈不是是個人都猜出來,小澤已經回來了。”
澤弗羅斯是從現場逃出來的,是最有可能知道野生人魚去向的人。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拿他當作為突破口調查,盧卡斯交待妻子,切不可透露出澤弗羅斯其實已經回了家。
紀女士明白了過來,緊張地點頭。
“還有那些東西,”盧卡斯接著道,“說的是要賣,現在又不用了,尤其是賣主都找好了的,也得趕緊跟人家說。”
“他們也都有看到新聞,咱們說一聲,都是能理解的。”
盧卡斯認同,原本都已經做好了全部家產一朝清零的打算,誰知兒子竟趁亂把人魚給偷帶走了,“還挺有本事這小子。”他說,臉上終於浮現出笑容。
他是極少誇獎孩子的——準確來說是從來沒有誇過,紀女士聽到很是開心,點亮了終端短訊給澤弗羅斯說。
盧卡斯看到她發消息,想起件事來。
“忘了咱家的錢還都在他手裡,和小澤說一下,讓他轉回來。”
特設的提示音響了一聲。澤弗羅斯把終端點亮,查看母親發過來的信息。
父親誇了他有本事,讓他把家裡的錢轉回來。
……誇他有本事嗎?
澤弗羅斯嘴角輕輕抽了一抽,視線在後麵幾句上停留了片刻,臉上緩緩露出笑容。
“哎呀,”他回複說,“彆這麼快就給要走嘛,我還打算給我的領主添點東西呢。”
紀女士笑著轉述。盧卡斯卻是警惕起來。但想到他給家裡省下了這許多的錢,也沒有立刻就急,“你馬上就把他給送走了,能添多少東西,看著留點兒這幾天用,剩下的轉回來。”
澤弗羅斯拉過張椅子坐了下來。
“好吧,其實是沒有了,已經被我給花完了。海岸拍賣會上看到了不少後續有用的東西,趁著現在價格不高,就趕緊入了手。家裡不是打包了一堆的東西打算賣嗎?你們兩位手頭緊就隨便出點先花。”
這條回複讓紀女士看得愣了一下,修改了一下措辭,方才轉述給丈夫聽。盧卡斯踩在動力控製踏板上的腳猛地一抖,饒是有控製係統的平衡,飛行器還是向上疾速躥出了好長的一段距離。
“這小子想乾什麼?!”
“應該……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吧?”紀女士恍恍惚惚道。
“玩笑,你見過誰這麼拿家裡的錢開玩笑?”盧卡斯又急又氣,伸手去點妻子的終端,“來我跟他說!”
他一邊還要看路,所以根本是在亂點。紀女士給澤弗羅斯撥了通訊。
澤弗羅斯不接。
紀女士又撥。
澤弗羅斯仍然不理不踩。
盧卡斯踩製動,已經做好了準備向後調頭,但兩人都已經走出去了這麼遠,這裡也不是能夠調頭的地段,想了想壓著低速繼續向前開,“給他發語音!”
紀女士發了一段語音,催澤弗羅斯快點把錢轉回來,“你爸要發火了。”
“隨便發,”澤弗羅斯也回複了一段語音,“我是不會轉的。家裡的錢不能放在你們兩個手裡,看看我爸接手這些年來,家族資產縮水的速度就知道了。”
盧卡斯聽完呆了足足有一分鐘,而後猛聲開始咆哮。紀女士手忙腳亂地錄音,漏掉了開頭的幾個字,後麵完整地給他發送了過去。
看著最新收到的這條長語音,澤弗羅斯沉吟了一會兒,拿過了耳機戴上方才點開。
其實他不用聽也知道,這是盧卡斯狂怒罵他忘恩負義白眼狼之類的話,並後悔說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會砸鍋賣鐵給他籌錢,也不會給他買這座水上莊園,中間夾雜著紀女士夫唱婦隨的數落。
“哈,”澤弗羅斯笑出聲,“我不把錢收走等著你們那些親戚朋友過來搶嗎?傾儘家財隻為拍一條長得好看些的人魚,他們可比你們更心疼,不知道這一點兩位這些天可有感受到嗎?……嗯。我想大概是感覺不到的,人家純粹是出於好心。這麼好心,就隻能由我來當這個壞人了,畢竟家族資產我作為未來的繼承人也是有保護責任的,真沒辦法啊。”
回複完這一段,他直接把終端給關了靜音。另一邊紀女士把消息點開,盧卡斯聽了兩句就破口大罵起來。
一罵就沒能聽清後麵的,隻好又點了一遍播放。
這一次聽到中間又罵了起來。
紀女士再點。就這樣,兩個人來回讓一段話陰陽怪氣了三遍,“親戚!”盧卡斯吼叫道,“問問他,他說的是哪個親戚!從小到大誰對他有一點兒不好?良心都喂到狗肚子裡了是吧?”
澤弗羅斯那邊卻不再回複了。紀女士發送了很多句責問,半天沒有等到一點兒的回音。盧卡斯一整個暴跳如雷。
“回去收拾他!——看我收拾不死他!!”
扶在方向舵上的雙手直氣到發抖,他拉低飛行器的高度,以進入允許調頭的交通層,但這時,尖銳的警報聲響起來,安裝在飛行器突出結構上的示警燈也開始閃光。
是劇烈的情緒波動觸發了用來監測駕駛人精神狀態的報警器。紀女士嚇了一跳,連忙釋放出精神力來安撫丈夫翻湧的意識海。盧卡斯胸膛起伏,在她柔和的乾預下將情緒平複到了安全區間——示警燈不再閃了,但附近巡邏的交通管製員還是攔停了兩人的飛行器。
“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長官,”紀女士搖下舷窗,“我丈夫他因為孩子的事動了點氣,我看著他的,現在已經好了。”
居然有個女人。管製員嚴肅的表情緩和,沒強製他們降落,隻指向一邊說,“在這兒冷靜冷靜!”
盧卡斯不得已把飛行器開進了明黃光帶圍出來的懸泊區。坐著又懵了一會兒,再一次消化掉所發生的事,怕被聽見不敢大聲,嘴裡咕咕噥噥的繼續罵。紀女士輕輕拍他手臂:“好了,有什麼話等會兒見麵說。”
“見麵?我見他$%#&……”盧卡斯火氣上來,劈頭把紀女士也罵了一句,瞪著管製員背影,“現在隻剩回家!”
被管製員這麼一查,夫妻兩人的行蹤就明牌了,從桑格倫鎮離開又折返,加上路上生氣,等於是明擺著說澤弗羅斯其實已經回來。盧卡斯生氣歸生氣,輕重還是分得出的。
紀女士被罵得很委屈。抹著眼淚又點亮了終端,“你爸被你氣得觸發警報,連管製員都來查了,你這孩子真是讓人心寒……”
這一次澤弗羅斯給出了回複。
“你們兩位不會因為生氣就在外麵亂說的,對吧?”
聽到他的話,盧卡斯好險沒在管製員跟前吼叫。
過了有十幾分鐘,沒聽警報器再響,管製員給兩人放行了,盧卡斯總算帶著妻子回到了家。
此刻時間已經不早。德蒙特家的老宅卻是迎來了一位曾也是主人的客人,坐在空中花園的涼亭裡慢慢品著一盞紅茶。“馬修?”盧卡斯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馬修·德蒙特站起身。
“我看到了新聞,想著過來這邊興許能給你們幫點忙,兄長和夫人去了哪裡?小澤他……是持續沒有消息嗎?”
他的神情是如此關切,對比之下越發顯得逆子麵目可憎,“看看,”紀女士尖叫道,“大家都那麼關心他,他還說那種話!”
“什麼?小澤說了些什麼?——你們和他是已經聯係上了嗎?”
艙門向一側滑開,馬修伸手攙扶兄長從舷梯上下來。盧卡斯按住他的手臂,滿腔的憤懣壓抑了一路,現在終於得到了對象來傾訴。
“……原來小澤已經回來了啊,這麼一來就放心了,我看新聞說他受傷……沒有傷到?太好了,”馬修寬慰點頭,並大為驚訝,“那條人魚,被他帶回了家?!”
馬修過來其實隻是為了探聽一下盧卡斯接下來的打算:關於家族資產。
他是堅決反對並多次勸告夫妻二人不要傾家蕩產去幫兒子拍那什麼野生人魚的,就算它是救命恩人又怎樣。
“兄長,你是德蒙特家的家主,作出決定所影響的不僅僅是自己,還包括整個家族。你要為了一條人魚,讓德蒙特家從此跌落到平民階層?不,僅僅平民還不夠,因為平民窮儘一輩子也不可能積累起那麼高的負債。不要讓父親後悔選擇你成為家族的繼承者!”
作為繼承人的盧卡斯·德蒙特,在老家主走後承襲貴族頭銜以及領地等家族的主要資產。頭銜也就罷了,當今時代的貴族頭銜已經鮮少直接帶來利益,家族資產的真金白銀是馬修這些年來始終耿耿於懷的。
既然老爺子不給他,那麼他就搶過來。不過具體該怎麼搶,必須要講究策略。
同為德蒙特,他和兄長可以有不少的經濟往來,但這一過程絕不能讓後者感到吃虧,盧卡斯不是那種吃一塹吃一塹吃一塹吃到死不長智的蠢蛋,他要扮演一個好弟弟,平時甚至讓兄長多賺點,直到機會來到,一次套走他所有的資產。
——破碎星區的項目,就是這麼一個不可多得的機遇。隻是時間上目前還不是很完美,要晚一些才更有可能說服盧卡斯加入,馬修於是也就等了一等,萬萬沒想到,在這之前會有一條人魚橫插進來。
他拚命勸阻親愛的哥哥不要把錢花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上。但盧卡斯認為知恩不報將辱沒老牌貴族的高貴。
“即使父親在這裡!他也會同意我——”
“——同意生而高貴的德蒙特從此淪落到賤民等同?”
“——高貴從不在於錢財而在於品格!”
兩個人吵了一架。但盧卡斯錢在自己手裡,他怎麼花不怎麼花其他人對此毫無辦法。
馬修隻能肉痛地看著夫妻兩個拉資產清單,無比後悔過去該出手時不出手。
拍賣會的最後一天,他時刻關注著相關訊息,等待野生人魚最終的成交價以及花落誰家——他等到一條來自海岸的重磅新聞。
心跳如鼓點般加速,一瞬極致狂喜。
遠洋船長死了,野生人魚失蹤。物主與賣品同時出了問題——他老實小侄子還真給拍到了手!隻可惜出了這樣問題,拍到手也沒用。
錢保住了。不用出了。且非常恰巧,盧卡斯夫妻還集中盤點好了一應現有資產。
這種情況就非常適合搞一些投資,馬修急匆匆趕去了德蒙特家老宅,打算問問侄子情況,修好兩邊關係,再探探兄長口風,也許破碎星區的項目能向前提一提……
又又又是一個沒想到,侄子已經平安到家,同時帶走了野生人魚……如此勁爆消息他親愛的哥哥一上來就說給了他,他又拿到一條千金難買的情報!
“父神啊,”馬修驚悚地說,“他沒讓人看到吧?”
“應該沒……誰知道,這小子辦事毛手毛腳,”盧卡斯黑著臉道,“不然能讓人給打到海裡?”
……是被傭兵團給打到了海裡,馬修心裡思量著,好言勸慰說:“兄長彆氣了,不管怎麼說,省下了那麼大一筆錢呢。”
“錢!!”盧卡斯現在最聽不得就是這個字,當場又吼叫起來,馬修艱難辨認出每聲咆哮所代表的意義,登時也呆住,“你把錢轉他,然後錢就被他給扣住了?”
盧卡斯罵出一長串的臟話。
馬修張開的嘴巴半天沒能合攏,侄子向來是個聽話的好學生,怎麼會一朝做出這種事……那可是他馬修的錢!馬修忍捺著不安,小心地探聽澤弗羅斯這麼做的原因。
“他——說是拍賣會上看到了一些東西然後花了!”盧卡斯肯定不能當著親戚朋友麵學一遍澤弗羅斯那些有關親戚朋友的暴論,“說家裡的錢就應該放在他手裡——他這個繼承人。我和他媽都不會管錢!”
這話是事實。馬修後脊微微泛出冷汗。
“那麼多的錢,人魚末了也沒拍,怎麼可能花得完,”他安撫盧卡斯同時也是在安撫自己,“應該隻是在開玩笑。”
“這是能開的玩笑?”
“是啊,爸媽辛辛苦苦地供養他長大,怎麼能說這種話,”馬修點頭說,“這孩子該不會是跟人學壞,沾上一些不該沾的東西了吧?”
“誰知道,”盧卡斯順著一想,頓時覺得大有可能,於是又罵起來,“看看他交的那些狐朋狗友!”
馬修用寬慰的形式,不斷地附和,給盧卡斯支招要怎麼把錢從澤弗羅斯那裡拿回來。“凍了他的銀行賬戶?”
“他現在成年了,凍不了他的賬戶了。”
“拿失蹤理由試試看?那麼大的新聞。”
“新聞是新聞。”此一計盧卡斯顯然已經考慮過,“人家按規定辦事,他這個報失蹤還不夠時間。”
“唉……”
這事是真難辦。馬修在心裡盤算。所幸澤弗羅斯拿走的現金資產隻占家族總資產的一小部分,就算真要不回損失也不算太大……就當是給兄長一家的安慰費好了,好歹也是親戚一場。
這時,盧卡斯收到了一條信息。
澤弗羅斯發來的。想也知道父親被氣成什麼樣子,雖說有母親在,終究還是有點擔心,於是也便算著時間問了問老宅的管家兩人到家了沒有——從而得知馬修過來了。
他可太記得這個叔叔了。“……如果他拉你做項目,破碎星區,或者彆的什麼,”澤弗羅斯考慮到人魚的出現也許會導致投資大坑有所變化,“答應了就等著把家底給賠光吧。”
“又他X的亂放狗屁!”盧卡斯掃了一眼就大罵起來,“什麼破碎星區?!”
他覺得這兒子出趟遠門怕不是得了什麼大病,並未留意有驚恐之色從弟弟的眼睛裡一閃而過。“破碎星區?”馬修強令自己的聲線聽上去絲毫無異,“那邊又怎麼了?”
“沒什麼,”盧卡斯把屏幕關閉,“他說不讓我們往破碎星區那邊投資——誰說要往破碎星區投資了?”
他隻差——那麼一點點就說了,馬修緊了緊外套,隻覺一陣心悸,剛剛他有過考慮是否現在就拉兄長往破碎星區項目裡投錢(“晚了就趕不上了,小澤但凡懂事就會把錢給交出來”),多虧按下了沒講,此刻一聽趕緊附和:
“他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們?破碎星區那邊我們又不了解,好好的乾嘛要往裡麵投錢啊?”
破碎星區是不行了。除此之外還有哪些地方適合拉盧卡斯投資?馬修本能順著地往下想,但旋即便硬將這一念頭給刹住。
他這侄子——他這侄子一個沒畢業的學生,為什麼會這麼可怕?盧卡斯是個剛愎自用的人,向來不曾讓兒子參與投資決策,也沒見往經商方麵培養他的才能,他是怎麼發現的破碎星區那邊項目巨大機遇之下隱藏的暗坑?
這一暗坑能發現,那麼其它地方的暗坑是不是同樣也能發現?
這個年輕人如今已經意識到了他們所麵臨的危機,並嘗試把財政大權收歸自己手中,他馬修想要套走盧卡斯一脈所繼承的祖產,是否已經不再存在可能?
如此他豈不白白隱忍這許多年!
馬修狠狠捏了一下手指。“唉,”他柔聲細語地說,“年輕人很多時候就是會有很多讓人難以理喻的想法。不過,小澤還是很優秀的,那條人魚,他還真把它給帶回了家!”
“我現在真恨不得他沒把他帶回來,家裡指不定又得多出多少麻煩!”
“是啊,是啊。”
馬修要的就是他這份兒擔心,“會場的安保那麼嚴,傭兵團也厲害得很,就算局麵再是混亂,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帶出來也不容易……嘶,”他長吸了一口涼氣,試著打探道,“小澤該不會有傷人什麼的吧?”
……
路南迦爾繼續做岸上體驗任務,看完了一層剩下沒有看過的部分,又前往參觀二樓的房間。
如澤弗羅斯所說,二樓是人類的區域,他看到好幾間擺放床鋪的臥室,像影視劇裡一樣的書房,有點好玩兒的健身房,一些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屋子……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間帶有陽台的畫室,風景與人物,紛彩與黑白,各種各樣的畫作懸掛在牆上,擺放在地上,從這邊一直延伸到那邊。
『很獨特的藝術形式,這是我的仆從創作的嗎?』
『啊,不是的,』年輕的管家在後麵慢慢地推著立式人魚移動載具(這一載具為[試用人類造物]的子任務提供了8%的完成度),『領主閣下有看到喜歡的嗎?我取下來送你。』
『這些作品是不是不能濕水。』
『……是的。』
路南迦爾就不要了。他看到了畫筆與顏料,在管家的指導下自己胡亂畫了一幅(畫麵可謂十分慘烈)。各處新鮮完一圈,[遊覽水上莊園]的子任務進度漲停到78%,[試用人類造物]的子任務也刷到了33%,他指指電梯,管家推著他重新下到了一層。
路南迦爾滑進水道裡,管家就收起人魚載具退下去了。
澤弗羅斯從落地窗前轉過頭。
『轉完了?』
『沒錯。』路南迦爾遊到他的跟前,在水中直起身,『你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
澤弗羅斯蹲下身來,『沒有。』
『領主向來沒有義務去管仆從高不高興。不過考慮到我現在就你一個仆從,我還是可以多寵你一些。』路南迦爾說,暗銀色的耳鰭微微向上挑起,『說說你在為什麼而苦惱吧,埃斐。』
『不過是一些家庭關係方麵的問題,領主閣下犯不著為此而費心。』澤弗羅斯道,『比起這個,現在時候已經不早,我的領主是不是該休息了?』
路南迦爾就遊去了給他準備的臥室。『要準備睡了嗎?』管家再次出現,帶來了一套人魚用盥洗用具,『看看還缺什麼我去取。少爺今晚睡哪裡?』
『我當然睡我的房間。』澤弗羅斯無語地說。
路南迦爾詫異地轉過身。
『你不睡仆人床嗎?』
『啊?』
愣了一下過後,澤弗羅斯明白過來,在人魚領主視角,水池裡海明玉雕就的大硨磲是他睡覺的地方,房間中央擺著的則是給人類仆從睡的床,『不,』他搖頭,『這張不是仆人床。哪有仆人床會擺在主臥的中間。』
『那這是什麼床啊?』
『是給人魚和人類一起睡的床,所以才這麼大。』
『人魚怎麼會睡在這張床上,』路南迦爾不理解,『不會缺水嗎?』
『會缺水。所以人魚一般還是睡在水池。』
『既然人魚睡在水池,為什麼還說這是人魚和人類一起睡的床。』
澤弗羅斯:“……”
他該怎麼解釋!……關於人類和人魚親熱過後,往往人類留在床上,而人魚則下來回去水池。
路南迦爾:『所以這是人類使用的床。』
澤弗羅斯隻能順著他點了點頭。
路南迦爾:『所以這是仆人床。』
澤弗羅斯:“…………”
不能這麼推理!!
可是他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分說。
站在一旁的管家:憋笑。
澤弗羅斯涼涼的視線向管家轉過去,“我沒有笑,”銀色頭發的年輕管家飛快地說,“絕對沒有。”
路南迦爾:『你是我的仆從,為什麼不睡仆人床?』
絕對沒笑的管家:“噗。”
澤弗羅斯憤怒瞪了他一眼,柔和了神情向路南迦爾轉回來,『你想要讓我留在這裡陪你嗎?我怕和人同睡一個房間你會不自在。』
『我睡在貝殼裡能有什麼不自在,』路南迦爾的邏輯向來十分強大,『其實是你怕不自在吧,埃斐?』
澤弗羅斯:『我、沒……』
為了證明他確實沒,前反派BOSS最後不得不同意了陪他的領主大人一起在這間主臥裡睡覺。
年輕的管家非常麻利地把他的生活用品從樓上拿下來。
『哎呀,』他說,『少爺好久都沒有笑得這麼開心了。』
澤弗羅斯緩緩轉頭:“………………”
“是你好久都沒有笑得這麼開心了吧,多裡安?!”
多裡安:“。”
多裡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裡安:“你不能又讓我當管家又不準我說管家的台詞吧?”
澤弗羅斯把手裡枕頭一丟大步跨過床邊。多裡安疾速轉身,一身嚴肅的正裝一點兒也不影響他躥得超快。
路南迦爾懵逼地看過去。
【唉。】
係統小氣泡從他身側浮現出來,發出悲涼的歎息。
【隨著劇情的失控,就連工具人管家也站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