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瑰的假期還沒結束,梁月那邊就來消息了。
“林淮的經紀人找到我,說很過意不去因為失誤而導致你受傷,想請你吃頓飯。”
接到電話的時候餘瑰正在泡澡,受傷的手臂搭在外頭,另一手推著水麵上漂浮著的小黃鴨玩,一邊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梁月說:“我幫你推了。”
餘瑰這才笑出來,但沒露聲兒,依舊是懶洋洋地說:“他要道歉也不自己來找我,還讓經紀人代勞。”
“他肯定是不想的,估計也是經紀人在勸。”梁月說,“這才不到一周,他都掉了3個代言了。”
3個代言聽起來不多,但十八線小明星的每一點資源都彌足珍貴,更不用說因為對方取消合作而引起的一係列連鎖反應,也會導致其他合作方對藝人的價值重新評估。
餘瑰笑出了聲,卻是訝異道:“這麼突然?”
“嗯,說是藝人定位和品牌不符。”
這可是個大帽子,偏又讓人找不到錯處。
“他代言沒了請我吃飯乾什麼,我又沒資源推給他。”
餘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梁月當然也知道他不是真的疑問,便沒有回答,隻是說:“代言的事應該是江總出麵的,你自己估量好,做得明顯了怕會有你們的流言傳出來。”
“我怕什麼,”餘瑰輕嗤,“這一行的謠言就沒斷過,就算真沒那關係也沒人能乾乾淨淨出來。”
“還有公司那邊,”梁月又說,“林淮也是咱們公司的,最近一些綜藝和廣告活動也取消了。楚總原本打算——他的意思當然也就是裴總的意思——他原本是想把這些資源換給你,我覺得不太好還沒答複他,你看呢?”
“有什麼不好的,收下吧。”餘瑰晃著腿,攪動起水波,把飄遠的小黃鴨又推了回來,“難道我不收他就不知道是為什麼?還是說他就能對我心懷感激了?”
“行,我知道了。”
梁月也爽快地應了聲,其實她自己也是這麼個意思,隻是顧忌著餘瑰膽小不想惹火上身,又或是擔不住後期的風言風語,才先問問他的意見。
“過段時間有個WEMP守望基金的慈善晚宴,我幫你談下來了,裴總也會去。”
餘瑰真是很喜歡梁月,他們還挺合得來,不用他明說梁月都知道他要乾什麼,想乾什麼。
“好啊,謝謝月姐。”
餘瑰掛了電話,自己撐著浴缸爬起來。他的手臂已經差不多都好了,江聿介紹的醫生確實挺靠譜,針灸第二天就已經不疼了,隻是還有些不靈便,一直到現在才堪堪好全。
“餘哥?”
外頭的陳圓聽得動靜,忙抱著浴巾跑進來,“我來我來,這兒太滑了,彆摔倒。”
“沒事兒,能用上力了。”餘瑰不在意道,“浴巾給我吧。”
陳圓當然知道餘瑰長得好看。
這張臉他天天看夜夜看,刷手機看電視的時候時不時還會看到,陳圓原以為自己已經看膩了,可是當浴室中氤氳的霧氣漸散,緩緩展露出一張美麗精致得如同天神親手雕琢的麵孔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心臟驟停。
就連朝他伸過來的手臂都筆直俊秀如同蒼竹,玉白的膚色被熱騰騰的水霧蒸出淡粉的色澤,泡的越久的地方越要發粉,比如順著手臂延伸向上的肩膀與胸膛,甚至是——
“……圓圓?”餘瑰抬手在他麵前晃了下,“這也能發呆,是不是這幾天陪我都沒睡好?”他一邊問一邊拿過浴巾擦身上,然後就聽見一陣鼻子的吸氣聲,陳圓背過身去,甕聲甕氣地說,“沒有,睡得很好,我先去開門餘哥。”說完就徑自衝了出去。
然而餘瑰並沒聽見門鈴聲,其實陳圓也沒有,他隻是想找個涼快點的地方把鼻血控回去,結果他剛要去陽台吹吹冷風,還真聽見門鈴響了起來。
“裴總?”
門外的人一身西裝革履,手上卻拎著飯盒,陳圓不由錯愕,“您怎麼來了?”
但其實他們每天都有聯係,陳圓甚至還加上了裴冽的微信。
事情起源於前幾天晚上裴冽過來的時候,見餘瑰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水煮肉和菜擺在餐桌上都快乾巴了。陳圓看起來也不像是個熟練的廚師,裴冽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便讓保姆每天做了兩家的飯菜,按時送過來。
但之前送餐的都是保姆,這回……
見裴冽的眼神望向屋裡,陳圓忙讓開路,說道:“餘哥剛在洗澡,應該馬上好了。”
正說著,餘瑰就穿好浴袍走了出來。
“裴先生?”
餘瑰同樣感到意外,但臉上很快就露出笑來,他快走幾步過去,“這是今天的飯?裴先生吃過了嗎,要一起嗎?”連聲音都是雀躍的。
裴冽其實已經在公司吃過了,可是餘瑰正期待地看他,他似乎康複了許多,麵頰暈著健康的薄粉,一雙水洗過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彎成了月牙。
“嗯。”他說,“還沒吃。”
一聽這架勢,陳圓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定位,拿上手機跟餘瑰說要去找朋友就溜出了門。
“那能不能去你家吃,”餘瑰巴巴地說,“想看煤球。”
黑成碳似的話癆小貓憋了好幾天,總算等來了能說話的人,餘瑰說一句它喵兩聲,像是非得把這段時間憋沒的話發泄出來不可。
餘瑰當然也很想念它,吃飯的時候都把貓放在腿上讓它臥著,時不時還要咬下最脆最好吃的蝦尾巴喂給它。
“餘瑰,”裴冽看了眼他的碗,有些無奈,“貓吃的都比你多。”
“那不一樣,貓又不用上鏡。”餘瑰理直氣壯地說,雖說保姆給他做的飯菜已經是顧及到工作性質,儘量少油少調味料了,可是吃進去的東西是實打實的,想要不胖就隻能少吃。
“沒關係,多吃點恢複得快,後期可以一幀一幀修圖。”
裴冽語氣淡淡、卻格外認真地說。惹得餘瑰看了他一眼,裴冽過去很少接他這些胡攪蠻纏的話茬。
“裴先生,”餘瑰放下筷子,“月姐說,公司給接了幾個活動……”
“嗯。”裴冽說,“如果還不舒服就再休養幾天,不著急複工。”
“倒是沒有不舒服,都好了。”餘瑰說,有些欲言又止,“就是……我聽說,這些工作原本是林淮的……”
裴冽偏頭看向他,這些安排都是他授意給楚淮陽去做的,不過梁月似乎還沒給回複。
“其實——如果道歉的話……”
“道歉解決不了事情,餘瑰。”裴冽說,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沉靜和平穩,卻又帶著身份使然所有的強勢與冷靜,“工作失誤同樣不是借口。”
道歉沒有用,懺悔也沒有用,隻有疼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不能再胡來。
裴冽想,餘瑰大概還是有些心軟的,就麵上再如何驕縱任性。可如果真的是這樣嬉笑毫無顧忌的肆意妄為,有這樣一張臉在,又怎麼會不溫不火到今天。
如果餘瑰要是知道了他的內心想法——那肯定會說,糊果然是最好的保護色。
“我知道的。”餘瑰認真地說,“所以還是很感謝裴先生願意幫忙。”他托著下巴把臉湊過去,笑意盈盈地問他,“以後裴先生都會幫我嗎?”
這是索要承諾,是得寸進尺。
裴冽不是不知道,甚至於,這一切都是做局這個念頭也曾劃過他的腦海。可是他看著餘瑰的眼睛,看著他重新帶上笑臉,卻隻能點頭。
“嗯,都會幫你。”
隔天餘瑰早早地去醫院理療,負責他的吳醫生是某知醫院的副院長出來開小灶的,灰白色的頭發被精細打理過,鼻梁上架著副銀邊眼鏡,便顯得氣質格外儒雅溫和。
“小餘來了,今天這麼早起?”
“吳院長早上好!”
餘瑰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體製內副字不發音。
“坐吧,今天是最後一次。”
吳醫生的技術確實相當不錯,至少針灸真的是不怎麼疼的。隻是看到一堆針插在手臂和肩頭的樣子餘瑰還是忍不住害怕,隻能把頭扭到一旁,緊緊閉上眼睛不去看。
有隻手攬過他,將他按進懷裡。
吳醫生抬頭看了一眼,人高馬大的小助理已經自覺地退到了一旁,他和江聿對上視線,對方豎起食指抵在唇邊。
吳醫生了然一笑,又問餘瑰:“是不是不疼?”
“……疼。”
餘瑰牙齒都在打顫,所謂蒙上眼睛五感就變得更清晰不是假話,他甚至能感覺到細而尖銳的針頭刺破皮膚,摩擦著血肉深入肌肉深處。這應該是錯覺,因為針灸紮針時是很快的,不會像電視劇裡那樣細細研磨。
“胡說。”吳醫生嗔怪了句,“以後出去可不許瞎說八道,壞了我的招牌。”
“好。”餘瑰悶悶地應聲,另一手攥緊了自己的衣角。自從第一次把陳圓也抓得慘叫連連後他就轉移了目標,還是攥著不會尖叫的衣服比較好。
吳醫生安慰他:“再五分鐘就拔針,害怕了就深呼吸。”
吳醫生當然是脾氣很好的,一邊說還一邊輕撫他的後背,餘瑰點點頭。
但其實時間遠沒有五分鐘,當餘瑰度秒如年地倒數著時間的時候,吳醫生就說:“好了。”
……真是騙病人打針的老套伎倆。
餘瑰一邊腹誹一邊抬頭,卻覺得有些不對,那手還搭在他後背上,而麵前……
“我先去忙了,你們休息吧。”
病房門關上,餘瑰眨了下眼睛,“江聿?”
他們在那次沒吃成的晚飯後就沒見過麵了,微信上倒是一直有聯係,不過餘瑰沒怎麼回,消息還停留在江聿前天問他手臂好些沒有的時候。
江聿揉了下他的腦袋,拉了張椅子坐下。
“還疼不疼?”
“不疼。”餘瑰飛速改口。
江聿又不是沒感覺到剛才餘瑰跟紅眼睛兔子似的窩在他懷裡發抖,聞言便要笑,然而思及幾天前那次不歡而散——單方麵不歡而散的晚飯,他隻得乾咳幾聲,勉強把笑意壓下去。
“那是——還在生氣?”
“不生氣。”
江聿以為是他說順口了,正要打趣幾句,卻見餘瑰正直直地看著自己,抿了下唇,有些委屈的樣子,但是說:“我不會生你的氣。”
短短幾個字,聽得江聿心都要軟了。
他輕應了聲,少有地檢討道:“那天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餘瑰才不想說沒關係,隻是瞪他,畢竟當初江聿那話是把他當什麼了??雖然——嗯,倒也是實話。
“要吃糖葫蘆。”餘瑰悶聲說。
“好。”江聿笑著看他,“還有呢?”
“還有MQ的2024秋季新款高定。”
“好。”江聿支著頭,眼底笑意微濃,“配套的珠寶也一起安排。”
然後餘瑰才緩了麵色,江聿就跟捕獵的狼一樣敏銳地嗅見了氣息,他湊上前,被餘瑰皺著眉抵住下巴。
“我明天就進組了。”
江聿聲音微啞,“我輕一些。”
他終於有機會說出這話了。
餘瑰眨了下眼睛,捏在他下巴上的手又輕輕摩挲了下。
江聿:“下一期時尚COSMO的雜誌封麵是你的,拍攝安排已經發給梁小姐了。”
於是狐狸假意踏入了陷阱,隨即掉進坑中的野狼被森冷的尖牙一口咬住脆弱的脖頸。
“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