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瑰晚上睡在客房。
他洗了澡換了睡衣,恐龍睡衣被丟進臟衣簍,他穿著裴冽的深灰色真絲睡衣。
餘瑰:“好滑,我不會從床上滾下去吧。”床也是絲質的。
裴冽:“……不會。”
“裴先生。”
“嗯?”
“我能不能跟煤球一起睡。”
裴冽回過頭,餘瑰一手拖著貓屁股一手環著貓,應該是個相當專業的姿勢,因此煤球也被抱得很舒服。圓圓毛絨絨的腦袋擱在餘瑰手臂上,一大一小兩雙圓溜溜的眼睛一齊盯著他看。
裴冽有潔癖,貓不僅會掉毛,又調皮得很,這裡撓撓那裡抓抓,他從不讓煤球進其他房間。
“……可以。”
……算了,大不了餘瑰走後再讓保姆換上新的床上用品。
“謝謝裴先生!”
餘瑰歡呼一聲,抱著煤球窩回客房去了。
一夜無話,餘瑰和煤球回房間之後就再也沒出來。
裴冽:“……”
隔天他起得早,刷完牙後正好接到智能家居公司派來換門鎖的工人的電話。他走出房間,餘瑰還沒起,房門卻開了一條縫,煤球正在房間內外自由穿梭。
聰明的貓都是會開門的,裴冽眼見著煤球抬頭看見他,又飛快竄進房間裡,爪子在木地板上抓撓出卡擦聲。
“煤球——”
裴冽下意識地跟了進去。
再聰明的貓咪也多少帶點神經質,比如裴冽就理解不了貓為什麼一天到晚誇擦跑酷。煤球後腿狂蹬地板跳上了床,從餘瑰腳邊的縫隙鑽進了被子裡。
再看餘瑰,睡得四仰八叉的,上衣已經卷到了小腹上,被子也隻蓋了一半。
會著涼的。
裴冽心裡冒出這個念頭。
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幫他把衣服拽下來,然而手剛抬起來就看到被子裡蛄蛹出一隻貓貓頭,煤球踩到餘瑰肚子上。
“嗷——”
成年貓貓實在不輕,貓爪子麵積小壓強大,走得不穩時還愛伸爪子,餘瑰被痛醒了。
“裴先生?”
餘瑰驚醒,一下翻身坐起來。
裴冽正待說什麼,就見他低頭把衣服撩了起來,伸手摸索著。
裴冽一愣,然後餘瑰又抬起頭,淚眼汪汪地和他告狀:“裴先生!煤球踩我!”
他氣得把衣服撩得老高,平坦的小腹上赫然印著一個淺淺的梅花爪印,還有貓爪伸出來摳下的印子。隨著呼吸而一起一伏的,波浪似的橫亙在淺淺的肌肉線條上。
煤球把爪子搭上餘瑰的腿,“喵。”
裴冽便說:“它道歉了。”
餘瑰抬眼看他,就見裴冽在笑,他也穿著睡衣,頭發還沒打理過,柔軟地耷拉下來,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平時鮮見的溫和。
“消消氣,你不是喜歡聽道歉麼。”
餘瑰氣哼哼地把衣服放下來,重新把小貓抱回懷裡。
“算啦,小貓咪懂什麼。”他大度地親親煤球的黑腦殼兒,“呃——”
裴冽抽了幾張紙給他。
餘瑰接過來,捂著嘴呸呸呸地吐貓毛。
裴冽又背過身去笑了。
工人很快就把門鎖修好了,餘瑰回了自己家。裴冽要去上班了,臨出門時他最後拍了拍煤球的腦袋,“好了,去找——”
他想說去找餘瑰玩吧,卻又驀地一頓,想起來餘瑰已經不在這兒了。
……而且他為什麼要和貓說話,貓又聽不懂。
煤球歪頭,仰起腦袋蹭著主人的手掌。
裴冽點了點它的鼻尖,起身走了。
餘瑰在家又鹹魚了一天,去把上回落水的綜藝補拍完,然後梁月告訴他公司幫他接了一檔綜藝的常駐。
“還有一部仙俠劇,叫《明月記》。”梁月說,“是……”她輕咳一聲,“是江總牽的線,他是投資方之一。”
餘瑰:“要試鏡嗎?”
“不用,直接進組。”
這才是抱金主大腿的意義!
餘瑰一下鷂子翻身竄起來,“月姐!什麼時候進組?”
“過幾天,安排好了告訴你。”
“好嘞月姐!”
“公司又給多安排了幾個助理。”梁月說,“以後小陳貼身跟著你,雜活兒我讓其他人去做。”
其實陳圓原本就挺貼身的,接送都是他負責。隻不過有時候確實事情多,跑腿找不到人,他也得頂上。畢竟餘瑰一個十八線,身邊人手就這麼多,每個助理基本上都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
【星之卡比總算爆星星了。】餘瑰把手機一丟,和口口感慨,【這才第一顆,老子遲早——】
口口接話:【當影帝?】
【……那不了。】餘瑰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賺夠錢就行。】
綜藝的錄製一般都是錄一期剪成四集,新接的常駐是一檔室內棚綜,無非就是插科打諢聊天,要麼就是玩遊戲。遊戲也都是些老掉牙的,通過在彆人身上找樂子來做笑點。餘瑰倒是不介意的,淋水噴奶油他都行,最難的項目他第一個上。安分老實又肯吃苦,其他老牌主持人和嘉賓們倒是對他評價都不錯。
錄完一期綜藝後,梁月就帶著餘瑰進組了。
餘瑰沒看過劇本,不過梁月是把關過的,雖說不是男二或者男三,但也算是個配角裡的重要配角。且更重要的是——這個角色完全在餘瑰的舒適圈之內,畢竟梁月也知道自家藝人的演技實在平平無奇。
“狐狸?”餘瑰翻著劇本,“我是狐狸精?”
梁月:“……你是。”
“啊?”
梁月咳嗽一聲,說:“這部劇班底很好,原著ip也火得很,能撈到配角都算運氣。畢竟男女主都是一線頂流,就算路人甲乙丙丁的位置都不知道多少人盯。你能在配角裡排的上號,不錯了。”
“噢……”
餘瑰還是奇怪,“江聿不是挖地的嗎,還會投資電視劇?”
梁月:“……”
“說多少次了那是一個集團……房地產紅利能吃多久?它的版圖很大的,彆說傳媒公司了,現在AI智能也——算了,你知道他有錢有本事就行。”梁月惜命,不再和餘瑰做無謂的支教。
“噢……”
【原身蠢死了,簽裴冽乾什麼,和江聿混多好。】餘瑰憤憤不平地和口口吐槽。
口口也不懂這些,跟著附和道:【就是就是!】
梁月:“你先看看劇本,待會兒去定妝造。”
但其實這部劇早已經開拍了,隻是原本演狐狸精的不演了,又換人,才落到餘瑰手裡。
“為什麼不演了?”
“劇組事故傷了臉,”梁月雲淡風輕道,“就換人了。”
餘瑰:“……”
好特麼嚇人。
他悶悶地低頭看劇本。
他要演的是隻半人半妖的狐狸精,因緣際會下被男主所救,於是跟著他闖蕩人間。人設就是個天真爛漫古靈精怪的小狐狸,不通俗世也沒什麼壞心,在冒險過程中鬨出不少笑料,最後為男主擋刀而死。
是挺不錯的。
畢竟現在單純好人人設已經不吃香了,非得混幾把刀才行。
餘瑰本來就膚色白且臉又小,眼睛明媚有神,演起狐狸來半點不違和。他換了身白袍子,黑色的發套上做了兩隻狐狸耳朵。
“小餘,這是張導。”
“導演好。”
張導是個禿頭,臉大耳垂大,看著挺和藹。他打量了一下餘瑰,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過兩天明月記的官微就發博宣傳了,因上一任演員拍攝中途出事故,為了不拍攝而另外找人頂上。
這理由其實挺正當的,但這關頭換人難免讓外界以為裡邊有什麼貓膩,不知是有人引導還是粉絲自發的靈感,開始有言論說出事故的藝人是餘瑰派人陷害的。
餘瑰:“……”
他一個十八線要是有能力把人弄毀容還用得著在家摳腳??
梁月也是這麼想的,找了幾個營銷號名為貶低實為褒揚地把這個消息放了出去。
圈圈怪V:【餘瑰比國足好不到哪裡去,他要有這本事不亞於國內其他賽事吃了頂級興奮劑而不給國足用。】
娛小圈V:【幕後人才不會輕易被推到前麵,等著看看下一個退組的是誰咯^_^】
……
有大V引導風向加上工作室和粉絲控評,輿論很快就散了,畢竟這原本也不關餘瑰的事。
可是……好害怕……
江聿還未踏進化妝間,就聽到有聲音小聲說:“月姐……我不想毀容……”
“胡說什麼!”
驟然高起來的女聲顯得嚴肅又凶厲,另一個聲音便沒了。
江聿不由皺眉,他推門走進去,吱呀聲讓梁月也不再說話,扭了臉衝他笑著問好。
江聿沒有應聲,隻說:“你出去。”
梁月依言出去了,不過沒走遠,就在附近守著。江聿一早便和她通了氣說今天要來探班,看來餘瑰是真把人吊的不錯,她也不介意配合他唱白臉。
江聿隨便拉了張凳子坐下,眼前的小狐狸耷拉著腦袋,顯得有些沒精神。一雙眼睛也紅紅的,看得江聿一頓,原本準備好的開場白一下亂了,隻說:“怎麼哭了?”
“沒哭。”餘瑰抬頭給他看,“畫了眼影的。”
可江聿卻分明看見他眼睛染了水汽的,莫名的情緒在胸腔裡衝撞,他又問:“導演罵你了?”
“沒有。”
光頭導演看著和藹,人確實也挺好的。當然了,主要原因還是餘瑰演的確實很好——這角色完完全全就是他本人。什麼被男主拯救時蒼白了臉惶然無措、被其他人指責是妖怪時倔強地含著淚梗著脖子不認錯……
餘瑰甚至都不需要導演指點,他想哭就能哭,眼淚要多少有多少。鏡頭要他裝可憐他就濕了眼眶噙著淚,一雙桃花眼水潤漂亮卻又不讓淚水落下;鏡頭要他大哭他就能抿著嘴唇哭到要抽過去,直到導演喊停。
導演不止不罵他,還可喜歡他了。
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江聿該生氣的,可是小狐狸就在他麵前歎氣,好似整個人都要委頓下來。
在他麵前,餘瑰好像總是在害怕。
江聿有些不是滋味,他說:“那你怕什麼。”
“你不知道嗎?”餘瑰倏地抬眼瞪他,“之前那個——”
“我知道。”江聿說,“你不會有事。”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有事。”
餘瑰嘟嘟囔囔地說,像是抱怨,可是比起先前的謹小慎微已經算是親近了許多,儘管餘瑰自己可能並沒有意識到。
於是江聿眉間也放平了些,他看著餘瑰頭頂毛絨絨的狐狸耳朵,沒忍住摸了一下。而後放下手,手指貼著餘瑰的側臉劃過,卻又沒碰到他。
“因為是我說的。”
江聿這樣看起來混不吝似的人,當他願意克製收斂著輕浮與孟浪的時候,竟顯出和他氣質極不相符的專一和可靠來。
“我能把你送這兒來,你就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