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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臨第二天來到辦公室,黎尚已經來上班了。

昨天的那份資料早已完成了存檔。

賀臨注意到,黎尚不光給自己的桌麵收拾好了,辦公室的公共區域也被打掃過。

他和黎尚打了個招呼,隨後就看黎尚的目光飄了過來,落在了他的桌麵上。

黎尚問:“賀隊,我可以幫你整理下辦公桌嗎?“

辦公桌屬於私人領地,想要動之前最好征求主人的意見。

賀臨的辦公桌並不臟,但是上麵的東西實在是多,很多資料和文檔堆放在一起,有點雜亂無章。

賀臨正好接到個四分局警員的電話,準備去交接案卷。他在市局這邊沒什麼私人物品,剛點了下頭,黎尚就冷著臉走過來開始收拾。

他那表情並不是想拍領導的馬屁,而是……有點看不下去的嫌棄。

等賀臨拿著案卷回來,辦公桌上已經煥然一新,上麵的東西分門彆類放好,乾淨整齊到他有點不敢認。

黎尚忙完了,接了杯清茶麵無表情地在喝著。

賀臨道了聲謝。

黎尚回他:“不用謝。”

賀臨拉開了抽屜,裡麵是滿滿一抽屜的各式糖果,夠開一個糖果鋪子。他從中挑了一袋子吸式果凍,扔給了黎尚:“進口的,嘗嘗看?”

黎尚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

賀臨看他拿著果凍,沒有要打開的意思,隨口問他:“不喜歡嗎?你要是不愛吃這邊還有彆的。”

“不。”黎尚把果凍攥緊了,一副給了他的就彆想拿走的護食表情,“喝完茶再吃。”

這也算是個正當的理由,果凍配茶,的確是個有點新奇的搭配。

賀臨沒太在意,開始早上的工作,過一會把一份案卷遞給他:“這是第四分局今天發過來協調案件。你先拿去整理存檔吧,等下人齊了我們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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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一到,所有人拿著記錄冊在會議室裡開會。

中間的圓桌上擺好了複印好的資料。

賀臨介紹:“這個案子是四分局的協調案件,失蹤者有兩名,一名是位名叫唐愛蓮的中年婦女。另一人是她的丈夫郭木春。夫妻兩人前後失蹤,已經有一段時間。”

“消失的夫妻啊?這種案子可不多見。”吳韻聲翻看著手中的複印資料,“妻子先失蹤了兩年,一直沒有找到。這個月,丈夫的父親又報了丈夫的失蹤。”

黎尚配合著把幾張失蹤者照片貼在了白板上。

左邊的是妻子的照片,右邊是丈夫的照片。

妻子的照片有三張,照片中是位上了年紀的中年女人,穿著老式的長袖長褲,身材消瘦,笑容靦腆,有些不太自然。

吳韻聲問:“這照片清晰度不高,以前的吧?”

程笑衣看了看案卷上的標注:“是幾年前照的,丈夫隻給警方提供了這些照片。”

方覺皺眉:“拿著這麼老的照片讓我們找人,警察又不是神仙?”

程笑衣:“她丈夫說她不喜歡拍照,這些已經是最近的了。其他的監控清晰度還不如這個。”

右邊的丈夫照片倒是不少,大部分是一些和朋友喝酒時拍下來的照片還有視頻截圖。

賀臨對黎尚道:“你把基本情況給大家說一下。”

黎尚翻開了發黃的卷宗,開口念道:“失蹤者姓名:唐愛蓮,性彆:女,失蹤時年齡:44歲,失蹤時間:兩年。”

……

“失蹤者姓名:郭木春,性彆:男,失蹤時年齡47歲,失蹤時間:二十三天。”

一時會議室裡安靜,隻有他讀卷宗的聲音。

賀臨平時看手寫字的時候腦子裡和灌了漿糊似的,可隻要聽彆人念出來,他的腦中就一片清明。

黎尚讀得不快,吐字清晰,斷句合理。

他的聲音冷清而好聽,沒有什麼起伏,能夠讓人把注意力專注在案情上。

賀臨微閉了雙目,耐心聽著,仔細整理思路。

失蹤的妻子名為唐愛蓮。

如果她還活著,今年應該是四十六歲。

女人失蹤於兩年前,當時的報警人是她的丈夫郭木春。

唐愛蓮所在的電子廠效益不好,四十歲的時候就拿了一筆錢退了,那幾張照片還是她同事幫她照的退休紀念。

後來唐愛蓮就沒去工作了,偶爾做一些打掃衛生的散單。

她的身體不太好,曾經在年輕時有過一個兒子,在幾個月時夭折了。後來還懷過一個,還沒生下來又流產了,自此以後沒再有過子女。

唐愛蓮的父母已經雙亡,家中隻剩下一個哥哥和嫂子。

社會關係簡單,沒有什麼親朋好友。

在報警失蹤以後,警方介入做了調查,他們追蹤到唐愛蓮在一個秋天的清晨離家,登上了一輛827路公交車,失蹤前的最後影像是她從公交車的終點站下車,隨後失去了蹤跡。

身份證在家中,沒有補辦過,名下的所有銀行卡,微信賬號,手機號都再沒有使用痕跡。

這個女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很多這類的案件,丈夫都有重大的嫌疑。

雖然他是報警人,但也不能排除賊喊抓賊的可能性。

當年,四分局曾經反複詢問過郭木春,他對調查不太配合。

分局警方沒有找到他和唐愛蓮失蹤相關的實際證據。

再說到那名丈夫。

郭木春原來是電子廠的小領導,這兩年身體不好,基本也是退休狀態。

他的母親沒了,隻有個老爹,歲數大了,身體倒是還康健。

近期父親報警以後,分局警方查問了他所有的可能去處,一直沒有找到人。

聽黎尚念完,所有人一時沉默。

線索不多,這個案子恐怕不好破。

方覺小聲抱怨:“郭木春也失蹤了二十多天了,這兩起案件分局沒有第一時間彙報給市局,拖了這麼長時間,為什麼又把案子扔給我們協調?”

吳韻聲看破了其中的緣由,歎了一聲:“八成是出現了遺產糾紛吧?”

幾人很快就理清楚了。

夫妻二人共有一處房產。

唐愛蓮失蹤接近兩年,一旦利害關係人向法院申請,就可以宣告正式失蹤。

本來郭家掐著指頭數著日子,準備把房子弄過來。

結果郭木春也忽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下子郭家人急了眼,郭木春的父親想要兒子名下的房子。

唐愛蓮的哥哥唐愛竹卻堅稱自己的妹妹還活著,認為房產是夫妻共同所有。

兩家人各執一詞,有所爭執。

四分局調查無果,這個燙手山芋就扔了過來。

幾個人看向賀臨,等著他定奪。

賀臨一邊思考著,一邊拿起了手邊的筆,手指輕輕一撚,筆就在他的指間轉動。轉了一會,他的手又一動,把筆穩穩停住:“大家休息五分鐘,等下再繼續商討。”

趁著這休息的間隙,賀臨翻著案卷裡的圖片信息,老吳起身倒水,方覺去了洗手間,程笑衣對著筆記本開始查看視頻資料,黎尚則是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麵寫寫畫畫。

五分鐘以後,所有人坐回位置。

賀臨問方覺:“你覺得這個案子應該怎麼調查?“

方覺道:“兩份檔案上的信息都挺少的,特彆是丈夫的這一份。關於妻子的……這麼久沒有找到,很可能已經去世了。凶案案發原因大部分是情殺仇殺財殺,從資料上來看,唐愛蓮沒有出軌,和彆人無冤無仇,家裡也並不算富裕。我更傾向於意外身亡,比如溺亡,車禍等……”

賀臨忽然問他:“你知道做醫生的基本準則是什麼?”

方覺被他問得一愣。

他們是警察,這是在討論案子,為什麼忽然提到醫生?

賀臨開口給了答案:“永遠都彆信病人說什麼,隻相信那些檢查結果。”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案卷:“我們警察也是一樣,彆信這些案卷口供上寫了什麼,嫌疑人可能會說謊,親友們會人雲亦雲,調查的警員也有可能會糊弄了事。這些卷宗是沒有破案的人寫的,可能根本就是一份錯誤的未完答案,所以你要看它,但不能信它。”

簡單來說,方覺的推理,太過依賴於這些卷宗了。

方覺這孩子賀臨帶了一年多,工作上熱情肯乾,就是有兩點不好,一個是心直口快,正義感太強,眼裡容不得沙子;一個是悟性上差了幾分,沒法自己查案子,需要彆人領著走。

但是人無完人,能夠像方覺這樣有正義感的小警察,已經是個合格的好警察了,隻要慢慢培養,經驗逐漸豐富,有一天說不定也能獨當一麵。

賀臨轉頭問黎尚:“你覺得呢?“

現成的案子就是最適合的考題。

破案這件事如果真的都能從書本上全部學會,那麼人人就都能做神探了。

每個案子的情況不一樣,千變萬化,不能生搬硬套。

特彆是對於這種線索較少的失蹤案,能夠快速找到破題思路的警員並不多。

黎尚低頭看著自己紙上畫出來的思路:“兩起失蹤案之間可能會有一定聯係,現在郭木春剛剛失蹤,線索會比較多,我覺得可以從他的失蹤開始調查,反查到唐愛蓮失蹤的案子上去。由於失蹤是不確定狀態,具體分析,又可能有這麼幾種情況。”

“第一種,兩個人都活著,但都是失聯狀態;第二種,兩個人都已經死亡;第三種,妻子死亡,丈夫活著;第四種,妻子活著,丈夫死亡。”

黎尚這麼一說,不過是幾句話,就把案子梳理分析了一遍,邏輯清晰多了。

賀臨對他的答複非常滿意,輕輕點頭道:“思路是對的。”

黎尚道:“其他的就是純推理了,也許這對夫妻惹到了什麼人或者是事。也許是處於巧合碰到了什麼意外。也許是丈夫殺掉了妻子,幾年以後事情被人發現,丈夫被人報複殺害。”

“你漏說了一種情況,那就是離家自殺。在失蹤者之中,這種情況也占有一定的比例。還有……”賀臨補充,“妻子如果死亡,丈夫可能是第一嫌疑人。同理,如果妻子沒有死,隻是躲藏起來,萬一丈夫死亡,妻子同樣會是第一嫌疑人。”

黎尚聽完,認真記錄。

聽到這裡,程笑衣抬眸,她看了黎尚一眼,又看了看賀臨,隨後她低頭繼續翻看案卷。

賀臨又問其他隊員:“你們還有什麼思路?“

“兩年了都沒找到,萬一唐愛蓮還活著,那她有可能是在隱藏自己。”吳韻聲補充,“這麼長時間,她沒有過消費記錄,肯定有人在給她提供幫助。”

賀臨點他們:“案子裡還有一個點很關鍵,是和唐愛蓮的失蹤息息相關的。”

黎尚翻看了一下案卷:“827路公交車站……”

“調查失蹤案時,往往很難找到第一案發現場,隻能追查到失蹤者消失之前到過的地方。這是我們的調查重點。”賀臨的神情嚴肅而認真,“還有,很多失蹤案並不是偶然發生的,而是早有征兆,我們警方需要特彆留意失蹤者在失蹤前的異常行為,這也是破案的關鍵。”

說到這裡,賀臨安排道:“我們現在順著幾條線往下查。第一,程笑衣從檔案入手,排查過去幾年內有沒有情況近似的案件。第二,老吳儘快去約分局的刑警,我們四個一起去一下失蹤者的住所,重新進行搜查。第三,方覺你約下郭木春的父親還有唐愛蓮的哥哥,再進行一輪家屬問話。”

下午的辦公室裡,整個隊伍都忙碌了起來。

過了一會,賀臨走到黎尚的辦公桌前手指點了點桌麵:“走,和我去失蹤者的住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