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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國北,百合園區。

落日熔金,殘陽如血,最後一縷陽光緩緩地沒入了地平線。

日薄星回,又是一個長夜即將來臨。

忽的,一枚煙花砰地一聲射入了天空,在寧靜的暗夜之中炸裂開來。

耀眼的火光仿佛破碎的星辰,劃出道道弧線,映亮了百合園區裡那數座灰壓壓的辦公樓。這裡足足有十九棟樓,可以容納幾千人,宛如一座小城。

隨後第二顆,第三顆……絢麗的煙花接連升空,砰砰聲不斷。

園區裡的空地上,那些被人們稱作“豬仔”,“狗推”,“紅棍”的渣滓們已經陷入癲狂。他們歡聲雀躍,酒水四濺,慶祝著今日的“大豐收”。

這是開了大單以後,園區獨有的慶祝方式。

每入賬五十萬,便放一枚煙花。

今夜,三十枚煙花將依次綻放。

那些沾滿了血腥的不義之財,儘數落入了這些騙子手中。於這些背後的,卻是無數個傾家蕩產,即將破碎的家庭。

人群後方,兩名園區的老板正在聊著什麼。

他們是M北有名的趙氏兄弟,哥哥名叫趙展平,弟弟名為趙展奇,已經從事這個行業十餘年。

此時,在一片嘈雜之中,趙展奇卻有些憂心忡忡:“哥,我還是擔心,前天跑的那幾個人……”

“怕什麼?”趙展平打斷了他的話,仰頭望向漫天的煙花,語氣中滿是不以為意,“這裡跑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了。”

“他們帶走了袁工,而且我們不是還抓了那個……”趙展奇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那些人不像是普通的臥底,會不會是……”

“你彆忘了,這是誰的地盤,就算是想要行動,他們也鞭長莫及。“趙展平自信道,“係統的開發已經完成,袁工對我們的作用已經不大了。”

他說到這裡喝了口酒,又得意道:“白葬還真是個小天才,終於把係統開發完成,隻要有了那東西,其他的園區都要求著我們辦事,就連這裡的軍方,都得讓我們三分。以後,我們的暢快日子才剛開始……之前的那幾隻小螞蟻,撼動不了什麼。”

聽哥哥這麼說了,趙展奇扶著胸口道:“那就好,我這心裡,這兩晚總有點不踏實。”

“放心吧,白葬會處理好的。”趙展平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人群,“不過說起來,他們外出辦事怎麼這麼久,也該回來了吧?”

兩個人說到這裡,最後一顆煙花升空,消散在了黑色天幕之中,夜晚重歸了寧寂。

慶祝儀式結束,人群剛剛準備散去,園區裡的燈忽的就全滅了,所有樓宇都被黑暗吞噬。

在人們的訝異聲中,一架直升機由遠而近,出現在了他們的頭頂。螺旋槳卷起陣風,嗡鳴之中,數道黑色人影從直升飛機上鎖降而下,猶如神兵天降。

“警察!快跑!”黑暗之中,不知是誰扯著嗓子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喊叫。

人們像是受驚的鳥獸一般四散逃亡,然而,他們哪裡還有逃跑的可能?

那些警員們早就拿到了園區的內部地圖,熟悉各個通道和人員分布,早已堵住了所有的出入口。

他們已經猶如甕中之鱉,無處可逃。

幾名穿著迷彩服的紅棍最先反應過來,舉起了手中的槍高聲喊著:“艸,和他們拚了!”

雙方發生了交火,槍聲不斷響起。

數枚子彈嗖嗖地在空中穿梭,妄圖負隅頑抗的幾人很快中彈倒地,還有人被特警當場擊斃。血花四濺中,其他人見狀紛紛抱頭蹲身,顫抖不已。

他們原本以為固若金湯的園區,原來在絕對的武力麵前如此不堪一擊。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趙展平早已沒了剛才的淡然,他的兩股顫抖:“完了,全都完了……”

今天夏厭也不在,那些紅棍沒人帶領,很快就潰不成軍。

趙展平踉蹌著跑到人群之後,喃喃道:“老子就算是死,也不能落在那些人手裡。”

他一邊說著,一邊喘息著拿出一把槍,槍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緊張地閉上了雙眼。

還不等趙展平扣動扳機,一股大力忽然向他襲來,他手中的槍瞬間就被特警奪下,緊接著有人銬住了他的雙手,把他牢牢按在地上。

慌亂之中,趙展奇掏出了一把紙幣撒向空中,妄圖製造混亂,還未等那漫天的紙幣落地,一發子彈就射中了他的肩頭……

更多的執法人員魚貫而入,把諸多的犯罪販子押解歸案。

哭嚎聲伴著槍聲響起,滿地的碎屑、錢幣,遍地的鮮血、酒液。

短短的數分鐘內,這裡就從狂歡之所變成了末日之地。往日的風光不見,隻有一片狼藉。

“警察!站住,不許動!”

“手抱住頭!蹲下!”

廣場上蹲滿了人,成捆的紙幣被紛紛抬出,一台台電腦手機被收繳。

在今晚的行動以後,這個M國北部的最大園區,將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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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距離此地不遠處,一片漆黑的墳地中陰森恐怖,四處是殘肢斷骸,累累白骨。

這裡是百合園區的埋屍處,數名中方特警正在心急如焚地搜尋著。

“找到了!”一聲呼喊打破了深夜的死寂。

容傾循聲奔去,幾步跨到一處剛挖不久的淺坑旁,縱身躍下。

他的雙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撥開坑中的浮土,土下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他找到他了……

被半埋土下的是一名遍體鱗傷的年輕男人,他的雙目緊閉,身上大片的皮開肉綻,傷痕縱橫交錯,溢出鮮血。最觸目驚心的是位於他頭上的傷口,紅色的血液混著腦髓汩汩外流,形成了一道蜿蜒的血河。

看著眼前的一幕,無儘的悲痛仿若潮水將容傾吞噬,但他還是強忍心痛,附身去查看男人的傷勢。

“賀臨……賀臨……”容傾伏在他身上,一聲一聲呼喚著男人的名字。

一旁的同伴拉了他一下:“容隊,冷靜,他已經……”

遍身酷刑,頭部中彈,沒有人能在這樣的重傷下存活。

容傾卻固執地掙開了同伴的手:“不!血還沒凝固,他還活著……”

也許是那些人在逃跑時太過慌張,這一搶並沒有從男子的前額射入,而是偏了少許,打在了頭側。

容傾一手輕輕虛掩住那處嚇人的傷口,另一隻手緩緩探向男人的鼻下。

一絲極其微弱氣息輕輕拂過他的指尖,容傾那顆沉至穀底的心似乎又看到了一絲曙光,他回身急道:“他還活著!快!把救護車開過來!”

安排好後,容傾連聲呼喚著:“賀臨!醒一醒……”往日冷靜的聲音如今卻帶著顫抖,一顆心被眼前這一幕刺激得四分五裂,他像是一台即將報廢的機器,外表冷靜地執行最後的程序,內裡卻早已土崩瓦解,神形俱滅。

終於,在他的呼喚下,麵前的人緩緩睜開狹長雙眸,眼神迷離而虛弱,回望向他。

賀臨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凝視了片刻,他的薄唇微微張合,想叫什麼人的名字。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帶起微風,徹底吹斷了賀臨記憶的弦,隨後又將一個聲音吹進了賀臨的耳朵。

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和那段記憶卻在風裡先一步隨著血液,浸潤進了泥土,封存在了這片地獄裡。

把那句帶著顫抖和顫栗的:“我是容傾。”隔絕在了最後的意識裡。

賀臨隻來得及在意識消散前,問出最後的問題:“容傾是……誰?容傾,你來晚了……”

那聲音輕的,更像是一聲歎息,仿佛剛一開口就散在了風裡,卻又像迎麵而來的鋼刃,沒入胸口。那陣來自心間的巨痛,將容傾活生生撕成兩半。他看著自己的靈魂渾身是血,肝膽俱裂,身體卻被死死地定在原地。

從此神魂分離,再無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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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經公安部部署,我國公安機關與M國相關執法部門聯合協作,在M國北部地區展開了針對百合園區的專項行動,此次行動成功抓獲了2000餘名跨境電詐人員。”

“四名主犯之中,主犯趙氏兄弟已被抓獲,另外兩名主犯在逃,其餘人等已全部歸案。目前,涉案人員與涉案物品已通過口岸順利交接我方。針對在逃主犯,警方發布了國際通緝令。”

“本次行動的成功,彰顯了我國公安打擊跨境電詐的堅定決心與高效成果。”

“截至目前為止,已有累積5萬餘名電詐犯罪分子被移交我方,打擊M國涉我犯罪的各項工作,取得重大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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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風暴將我帶到什麼岸邊,我都將以主人的身份上岸。

——賀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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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清晨,雲城公安市局七號樓。

上班時間還未到,失蹤調查科內已經有身影在忙碌了。

辦公室裡的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寧靜。

隻響了一聲,電話前的男人就第一時間拿起了話筒,動作乾脆利索。

“喂,賀隊,上次你們送來的DNA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了,與失蹤兒童的完全一致。”

聽到這個消息,男人緊皺的眉頭漸漸鬆開,如釋重負道:“謝謝。”

又是一名失蹤者的身份得以確認。

陽光下,男人掛斷了電話,打開了麵前的卷宗,在最後的結案處簽上了名字。他的字蒼勁有力,非常好看,不用仔細辨認就可以認出,那是“賀臨”二字。

簽完後,賀臨把整份案卷打印了出來,想再核對一遍,確認沒有錯漏。

那是幾年前的記錄,紙張已經微微泛黃,還是當時分局的警員手寫的。賀臨盯著紙麵上的字,認真讀了大概有十分鐘,漸漸的,紙麵上地文字開始跳舞,他揉了揉太陽穴,把一段話反複讀了三遍才能夠勉強理解其中的含義。

賀臨知道,這是之前傷愈後留下的後遺症又在作祟。

他沒和文件過不去,起身去泡了一杯速溶咖啡。

熱氣騰騰的咖啡端到桌前,辦公室裡有了一種淡淡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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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雲城公安局的失蹤調查科,賀臨擔任隊長一職。

他過去曾經隸屬於一支特警戰隊,轉職來到市局做刑警剛剛一年半。

賀臨在兩年前參加過一次任務,身受重傷,特彆是頭部被子彈貫穿,傷愈後留下了一些後遺症,失憶、頭暈、頭疼、耳鳴、失眠,還有就是閱讀障礙。

他的失憶是間斷性的,記憶像是一條斷了點的線,有的事情記得很清楚,有些事怎麼也想不起來。

賀臨努力尋找過他的記憶,缺口最多的地方是他在特戰隊裡的幾年。

後來他通過以前的同事了解到,那段時間他一直在執行各種特殊任務,國外也去過十幾趟,簽署了不少的保密協議。

賀臨隻能無奈地自我安慰,記不清楚那些過往,反而避免了泄密的風險。

還有一項後遺症比較嚴重,他在閱讀時,大腦對大片手寫文字的輸入奇差。看著看著就會走神,腦內像是浮起了迷霧,讓他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

在漫長的康複期內,為了解決這些問題,賀臨看過不少的醫生,試了很多的藥物和偏方。他試過進口藥,也喝過中藥,DHA和魚油也一把一把地吃,可效果卻不儘人意。

半年的休息期結束,情況稍有緩解,賀臨不再和那些後遺症死磕。

他通過了公安考試,轉職到了雲城市局,接手了這個無人問津的失蹤調查科。

失蹤調查科主要負責管理歸檔各個分局提交上來的失蹤案卷,對領導批示的疑難失蹤案件進行偵辦,也會接受分局發來的案件協調申請。

失蹤案的情況多變,很多案件線索繁雜,情況複雜,時間跨度大。經常一年裡也結不了幾個。

所以在過去,這個部門被人開玩笑說隻是個存檔點,更被嘲諷為是市局冷宮。

賀臨到了以後,失蹤案件的調查進度得到了飛速提升。每個月平均破獲兩起,最多的一個月破了四起,幾乎是一周一個結案的高效節奏。

這匹突然殺出來的黑馬震驚了整個雲城市局。

去年年底的工作總結時,市局的一把手陳局連續給他頒發了幾個獎項。

會後談話,陳局對賀臨的偵查能力給予了高度肯定,領導認為他在這樣的小部門有點屈才,便詢問他是否願意升職,調到其他部門。

賀臨略加思索後,婉言拒絕了,失蹤調查科雖然是個邊緣部門,但卻難得清靜,更適合他目前的情況。

他向陳局提起自己傷愈後的不便,特彆是閱讀障礙,表示難當重任。

“這麼嚴重嘛?”陳局驚歎,“可自從你接手了調查科以後,這邊的破案率可是翻了幾翻啊。你不說,我一點也沒看出來。”

賀臨回應道:“少量手寫閱讀還好,遇到大量卷宗和文件會看得頭疼,偶爾還需要彆人讀給我聽。”

好在他的閱讀障礙僅限於手寫文字,一旦那些線索轉換為電腦字體,就好了很多。聲音,圖像,影像等則完全不受影響。

這對日常生活來說的確影響不大,但關鍵在於工作時很不方便,尤其是麵對堆積如山的案件資料時。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賀臨鋪墊完了,開始向陳局念苦:“這些我還能克服,目前最大的問題是隊裡的人手不夠,忙不過來。”

成績不錯,自然有底氣向領導要人。

尋找失蹤人口,不確定性比一般的凶案還要大上許多。

因為案件的複雜度和人口的流動性,他們的工作繁忙不說,有時還需要出差去各地調查。

陳局理解地點頭,拍拍賀臨的肩膀,遞給他一根煙,以示安慰:“我和老白那裡打個招呼,回頭給你們調查科增加個名額,配個調查人員,既能緩解你們的辦案壓力,又能夠幫你們整理檔案資料。”說到這裡領導頓了一下,接著道,“隻是估計你們要再堅持一段時間,人才能到崗。”

餅雖然畫下了,但是雲城公安隊伍人手吃緊是局裡人儘皆知的事。

刑偵、經偵、緝毒、反詐哪個口子不缺人?

就算是個小小的實習生都夠一眾隊長們急赤白臉地搶破了頭。

總之,今年開年以後過了大半年,眼看都已經入秋,新人始終沒見著。

再往下等都要到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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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臨的一杯咖啡剛喝了一半,隊裡最年輕的小警察方覺跑了進來,豆漿都來不及放在桌子上就急著道:“我剛才看到老白……帶來了一個新人。”

老白名叫白玉榮,是市局裡的副局長,專管人事方麵的工作。

賀臨放下了手裡的咖啡:“去了哪裡?”

方覺把氣喘勻:“是個年輕人,被他帶到辦公室裡談話了。”

賀臨準備先下手為強,拿起手機給白副局撥了個電話,開門見山重提了給調查科增加人手的事。

老白電話裡向他打哈哈:“啊,賀隊,最近市局真沒進新人。”隨後他又道,“你的需求陳局叮囑過了,我早就放在心上,就咱們這關係,要是有人我還能不想著你?”

賀臨嗬嗬一笑,並不被他忽悠。

他掛了電話起身:“我過去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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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白玉榮掛斷手機回到了辦公室,臉上掛著笑,卻又略顯拘謹地坐回一位年輕人對麵。

他麵前的年輕人身材消瘦,五官清俊,天生有種冷峻的氣質。

可就是這麼一位看似普通的年輕人,卻讓老白這位市局的副局長正襟危坐,就連回答問題都小心翼翼的。

白玉榮對麵的人來自天寧基地,調崗前職位頗高,而且這調崗隻是臨時的,基地那邊沒有放檔案過來。天寧的領導還特彆叮囑過,說他身體不太好,需要特殊照顧。

天寧基地在公安係統中的地位特殊,算是他們的半個上級單位。老白可不想把這差事給辦砸了。

剛接完電話,白玉榮怕那那年輕人多心,趕緊解釋了一句:“我把你帶進來就有人得到了消息,他們誤會了,以為你是剛畢業的新人,問我要人呢。”

年輕人似是隨口問:“哪個部門這麼缺人?”

老白回答道:“失蹤調查科,缺個調查員。回頭有了實習生,我挑一個能乾的派過去。”

年輕人嗯了一聲,繼續低頭看著手中的資料。

他拿著的是雲城公安的組織架構名冊,裡麵做了標識,有名額的部門後麵有著紅字。

年輕人默不作聲地翻到了失蹤調查科的那頁,在隊長賀臨的名字處,手指輕輕劃過。

看他許久沒有說話,老白畢恭畢敬地建議:“您選好了嗎?去哪個部門?財務處,法製大隊還是政工室?這幾個部門的負責人都有空缺。”

那些都是坐辦公室的文職,非常穩定,相對輕鬆,沒什麼危險,算得上是“美差”。

年輕人沒說話。

老白又笑嗬嗬地繼續:“分局還有兩個局長的位置空缺,目前是副局長在代職。”言下之意,如果他願意,也可以安排過去。分局的局長雖然會忙一些,但是畢竟職位高。

年輕人的目光在那一頁停留了許久,這才眼睫一眨,合攏了名冊,語氣平靜道:“失蹤調查科吧。”

老白:“?!”

他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管理崗還是……”

年輕人打斷:“你剛才不是說,缺個調查員。”

老白急得直冒汗:“領導你彆為難我,那是個基層的崗,你讓我怎麼安排啊。這職務職級薪資都對不上。而且那個工作就是查查失蹤案,您過去不是大材小用……”

他想不明白,眼前這位有著過硬背景,晉升潛力的年輕人,為何放著好好的領導不當,要去基層受苦,自降薪水,還是要去個又忙又累又沒前景的部門。

這麼做不亞於是在“自願流放”。

市局裡上一個這麼選的,還是賀臨……

老白不禁皺眉,心中暗自疑惑,天寧基地出來的人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個兩個都對小小的失蹤調查科情有獨鐘?

年輕人的目光直視著他,聲音不大,語氣堅定:“就那個職務,你正常安排吧。”

從這句話語裡,老白感覺到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感。他的汗都下來了,急忙找了文件打印出來。

那年輕人毫無廢話地接過文件,迅速瀏覽一遍,確認無誤後,拿起筆簽上了名字。

木已成舟,白玉榮這才找回了自己的魂魄,清了清嗓子:“我給您介紹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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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賀臨來到了副局長辦公室外,抬手敲了敲門。

白玉榮把門打開。

賀臨的目光越過了他,直接往裡望去。

桌旁果然坐著位俊秀的年輕人,聽到了聲音抬頭回望。

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賀臨微微一愣。

隻是匆匆一瞥,他甚至沒看清對方的長相,賀臨卻莫名覺得那人的身上有種讓他說不出的熟悉感。可他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年輕人看到他時也愣住了,隨後迅速彆過頭去,避開了他的目光。

在這個瞬間,賀臨覺得有什麼東西想要從他的腦袋裡掙紮而出。

然而,當他想要細想時,大腦裡升起了刺痛,那痛如同尖銳的針紮入了頭部,又如洶湧潮水一般將他的意識淹沒。

賀臨不禁屏氣了幾秒。

這也是他受傷後遺症的一種,好在這次疼痛不算嚴重,持續的時間也不長,他很快回神,恢複了清醒。

“唉,賀隊,我正要找你。”白玉榮熱絡地把賀臨拉出去幾米遠,這才小聲開口,“真沒糊弄你,這位不是新人,是轉職過來的,得尊重人家的想法。”

賀臨聽了白玉榮的解釋,表示理解,他把原本準備的質問收了回去:“那你找我是……”

“不過……”老白話鋒一轉,拍了拍他的肩膀,“考慮到你們調查科的特殊情況,我做了半天心理工作,他終於同意去你那個部門啦。交接手續都辦好了,你過來了正好,把人順路領回去吧。”

賀臨沒料到這個轉折,心中雖有疑慮,還是道了聲謝。

他憑直覺猜到,老白不會如此好心,這裡麵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但他沒追問,隊裡多個人,總歸是好事。

賀臨問:“檔案呢?”

“外麵調過來的,我這裡沒有,隻有基礎信息,體測和考試都已經通過,成績優異。”老白遞給他一張表格,“你自己和他聊吧,反正人都歸你了,以後慢慢了解。”

表格上隻有幾行字,工作經曆一欄是大片的空白。

賀臨掃了一眼,新人的名字叫做黎尚。

他剛才和他對視時,以為那人會比較年輕,沒想到表格上填的年齡是30,和他同歲。再看證件號碼,生日比他還要大上幾個月。

賀臨邁步往回走,老白比他矮上一些,為了跟上他的步伐,兩條腿快速倒騰著。他不放心地叮囑:“還有哈,彆隨意加班,彆給繁重工作,不要頻繁出差……你耐心點,脾氣好點,派工作悠著點,千萬彆欺負新人。”

“他是來做領導的?”賀臨忍不住反問。

“呃,那個,當然不是……”老白結結巴巴地回答。

“我又不會吃人……”賀臨眉毛一挑,“還有,如果怕累彆做警察。”

白玉榮怕裡麵的人聽到,急忙給賀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賀臨推開會議室的門,朗聲道:“你好,我叫賀臨,是失蹤調查科的科長。情況老白和我說了,大家以後就是同事了。歡迎你加入失蹤調查科。”

現在站在對麵,賀臨終於看清了那人長什麼樣子,第一印象便是乾淨耐看,那人的眉宇俊秀,麵龐清瘦,皮膚特彆白,是那種缺乏血色,能夠隱隱透出青色血管的冷白,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

“我叫黎尚。”男人抬起眼眸,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一雙眼睛明亮而安靜,“賀隊好,以後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