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本來在研究古翠玉中的上古秘法傳承,他現在修為不高,秘法直接塞進了他腦子裡,他記住全部,也隻能先練練第一行。
翠玉裡記載的功法名為天火決,適合火靈根修行,是主角貫穿全書的重要功法之一,不僅能在對戰時立即使用,還能在平時用火慢慢淬煉出三支威力極大的箭,存在丹腑裡。
一支天火箭,灼人身軀;一支焚識箭,毀人神識;最後一支箭不太一樣,名為生息箭,是能給人療傷用的。
因為平時能抽時間煉,所以儘可以將這三支箭煉厲害一點,當作底牌來用。
當然,現在的謝翎還沒法開始煉製。
他彈出係統人物麵板,往沈辭秋的資料看去,眼皮就是一跳。
沈辭秋修為那一欄的字已經變了,赫然寫著金丹大圓滿。
十八歲的金丹大圓滿……謝翎不禁想仰天直呼:我是主角還是他是主角啊??
就非得給反派也安排這麼高的天賦好在前期吊打主角是吧?
謝翎鬱悶地扇了扇風,心道沈辭秋也太卷了,簡直不給他留活路,行,他也卷,性命攸關的事,看咱們誰卷得過誰!
他剛躊躇滿誌,準備今晚乾脆不睡來個通宵的時候,卻發現體內的寒冰珠不對勁。
謝翎皺了皺眉:並非寒氣暴動,更像是珠子不安又焦慮地蹦了蹦,跟著牽扯他心神。
而能這麼影響寒冰珠的,隻有另一顆珠子。
沈辭秋的烈火珠出了什麼岔子?
……應該問題不大吧,興許是沈辭秋剛進階,所以烈火珠有了點影響。
謝翎盤膝,也開始打坐,他凝息入神,呼吸平穩,即將沉入平靜的識海時——
寒冰珠一蹦!
平靜的識海沒了。
謝翎差點岔氣,磨牙,沒完了是吧?再來,我就不信邪——
寒冰珠再蹦!
謝翎:“……”
好,他信了。
他想安安靜靜打坐,但寒冰珠蹦蹦躂躂簡直像是無聲地催促,擾得他不得安寧,不達目的不罷休。
看來他如果不去烈火珠的主人身邊看一看,寒冰珠是不肯安寧了。
謝翎無語地起身,拎著折扇往隔壁院走去。
邊走邊用靈力試圖穩下寒冰珠:你在這兒催我過去,殊不知人家沒事可能不樂意見我。
謝翎察覺人的氣息在練功房,在門外猶豫片刻,還是在寒冰珠的蹦躂裡敗下陣來,走上去,敲了敲門。
門內沒有回音。
還在修煉?打擾人修煉總是不好,要不還是走——寒冰珠又不樂意地蹦了蹦。
謝翎手指無可奈何朝門板上再一敲:“沈師兄,你的烈火珠還好嗎?”
這一聲後,屋內還是安安靜靜。
謝翎蹙眉,察覺了點不對勁。
沈辭秋如果是全然入定不想受到外界一點乾擾,那麼應當會在房外布下結界,不讓人靠近,既然沒有結界,就說明他必然留了神識注意外麵動靜。
謝翎聲音不小,沈辭秋即便在打坐,也該醒了,不該毫無反應。
他敲門的力道和聲響都變大了。
“沈師兄?阿辭?”
都這麼叫了,沈辭秋還是毫無回音。
謝翎頓了頓,膽大包天又小聲蛐蛐地叫了一聲——
“夫人?”
謝翎叫完,飛快蹦出三尺開外,免得門內直接飛出靈力讓他血濺當場。
他連防禦的法器都挑好了,然而本以為會驟然掀開的門板依舊安安靜靜,就看著他一個人唱戲。
無事發生。
謝翎:……很不對勁!
他三步並兩步回到門前,捏著折扇,告訴自己寒冰珠還沒消停,哪怕是為了自己考慮——
謝翎直接一把推開了門。
“我進來了……喂!”
他一眼就看到沈辭秋倒在地上,嘴角還帶著殷紅血跡。
謝翎嚇了一跳,趕緊湊上前扶起人,沈辭秋靠在他臂彎裡,沒有睜開眼,唇邊的血線又往下滑了一點。
“你乾什麼了這是!你可彆死啊,你死了我也得玩完!”
謝翎心驚膽戰,趕緊伸手一搭沈辭秋的脈搏,他不是醫修,但是靈力探脈簡單知曉一下身體情況是修士的基本功。
沈辭秋的經脈帶了點傷,像是強行突破導致的,謝翎邊搭脈邊思索,難不成剛剛他是強行突破?
謝翎目光一轉,看到了旁邊原本裝著羽神淚的玉瓶,拿起來一瞧,裡麵已經空了。
……十天半個月才能吸收完的羽神淚,就被他這麼用完了。
謝翎放下玉瓶感慨:這位反派可真虎啊。
沈辭秋沒有性命之憂,就牽扯不到謝翎,他舒了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
冷靜下來後,謝翎低頭看沈辭秋:所以,他現在該拿這個受傷的反派怎麼辦?
即便放著不管,他明兒自己也就醒了,不算什麼重傷,謝翎最穩妥的做法就是此刻悄悄把他放下,然後離開,假裝自己從沒來過,
但這人受了傷……
可他是反派。
他在古翠山裡救了你。
可他也給你下了同命咒。
謝翎瞬間天人交戰,各種犯難。
他大部分時候是個好人,這話不是假的,路過救個人或者幫個人就是順手的事,但現在躺在他臂彎裡的偏偏是沈辭秋。
他跟沈辭秋若是按照劇情碰麵,兩人之間就是十分純粹的你死我活關係,哪像現在,簡單的一根線大有被攪成毛線團的架勢。
婚約不是重點,重點是與個活生生的人相處在一塊,沈辭秋在他腦子裡從刻板的心狠手辣的反派,變成了個複雜的反派。
謝翎糾結了半晌,站在門邊守著的黑鷹就看著殿下艱難思忖、搖擺不定片刻後,從儲物器裡摸出個藥瓶。
捏著藥瓶的時候,他又頓了片刻,然後把藥瓶收了回去。
看見謝翎把藥瓶收回去的時候,黑鷹鬆了口氣:他就說,殿下怎麼會對敵人心軟,必然是——
然後他就看見謝翎換了個更高階的丹藥瓶子出來。
黑鷹:“……”
打臉來得好快。
不是,為什麼?黑鷹不理解!
謝翎把丹藥飛快塞進沈辭秋口中,好像丹藥是什麼燙手山芋,做完這事兒,他長長的鬆口氣。
很好,不用糾結了。
五品的好丹藥,入口即化,這麼點小傷,保準藥到病除。
丹藥塞進去的時候,謝翎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沈辭秋的唇,彆看大反派總是如高山雪那麼冷,唇瓣卻是微熱,還挺軟的。
謝翎不自在地撚了撚指尖。
他盯著沈辭秋白皙下頜上的血跡,看著總覺礙眼,愛美愛乾淨的鳥忍不了這個,又順手給他擦了。
沈辭秋睡得並不安穩,他煙眉緊蹙,謝翎剛準備把他放下,就見沈辭秋唇瓣輕啟,低聲說了什麼。
謝翎湊近了聽,就聽到沈辭秋呢喃:“……疼。”
謝翎一頓。
得到一條無用信息:大反派也有脆弱一麵,夢裡會喊疼。
藥下去了還會疼?不該啊,還是說先前疼狠了,這會兒都沒能緩過來?
人在生病或者受傷的時候都會很脆弱,沈辭秋即便是個反派,也是個有童年的人,小時候興許也是被愛護著過來的,難受的時候應該也有長輩哄。
那現在總不能還讓自己哄他吧?
謝翎:我都給了藥,已經足夠仁至義儘……
沈辭秋偏頭,無力地靠在他懷裡。
謝翎:“……”
他認命地歎口氣,算了,幫都幫了,不差這麼一點。
哄人就哄人。
謝翎哼哼:“本殿下不跟傷患計較,我將就哄,你將就受著。”
“不喜歡也不準提意見!”謝翎非常霸道,“誰讓現在除了我沒彆人,你那些長輩、朋友都不知道擱哪兒涼快呢!”
謝翎又往沈辭秋嘴裡塞了什麼東西,然後握住了沈辭秋的手——是的,握手時長達到兩個時辰的任務還沒做完呢,現在還可以繼續刷任務。
黑鷹看到謝翎握住沈辭秋的手,心頭就是一跳。
如果說喂丹藥還能有彆的解釋,那麼趁人昏迷握著人家的手不放還能怎麼解釋?
黑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還是忍不住出聲:“殿下……”
謝翎:“嗯?”
黑鷹覺得,作為忠臣,就要敢於諫言:“我知道殿下向來欣賞貌美之人,但沈辭秋此人實在心狠手辣,這樣的蛇蠍美人,走得太近於您而言太過危險,您……”
“等等,”謝翎愕然打斷他,“不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以貌取人被他用美人計迷住了?”
黑鷹閉嘴,但視線在他倆握著的手上停留,那眼神明顯是:不然呢?
“……”謝翎怒了,“我沒有!”
黑鷹目光又在他倆手上劃過,無聲譴責。
總不能告訴你我這是在刷任務吧?謝翎深吸一口氣:“總之我沒有,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我雖然顏控,但也不可能見一個愛一個,不然在妖皇宮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黑鷹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但如今想來可未必,妖皇宮內不乏各類弟子侍從還有專門培養出來的細作,美人眾多,但沒有一個比得上沈辭秋,這張臉才是真正的天上僅有地上絕無。
謝翎從前八風不動,萬一是以前的美人還不夠美,都沒真正入了謝翎的眼呢?
黑鷹憂心忡忡。
如果殿下真被蠱惑了……黑鷹眼中閃過暗芒。
“快停止你的腦補,”謝翎一看就知道他又想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沒事練練劍,少看點話本。”
黑鷹:“噢,可那些話本是您看膩了後給我的。”
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謝翎:“……你彆說話了。”
黑鷹肅然點頭,當真一聲不吭了。
謝翎握著沈辭秋的手,心道這都是什麼事兒啊?都是係統補償任務給的太奇怪了……等等。
謝翎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從勾手指到握手,下個階段的補償任務,難不成會圍繞著沈辭秋進一步升級?
謝翎握著沈辭秋的手,眼皮不安地狂跳。
*
謝翎的丹藥很有用,不多時,沈辭秋手指就動了動。
沈辭秋感覺自己陷在一個很溫暖的地方。
這是他沒有感受過的,很新奇,也很讓人……流連忘返。
非常舒服,讓他他險些在熨帖裡再睡過去,但意識還是慢慢回籠,悠悠轉醒。
沈辭秋睜開眼,看見一個線條分明的下頜。
沈辭秋怔住,因為他意識到了,自己正被人抱在懷裡。
謝翎昏昏欲睡,打了個嗬欠,一低頭,對上了沈辭秋清醒的雙眼。
謝翎:“……”
沈辭秋:“……”
他飛速鬆開握著沈辭秋的手:“咳,你醒了。”
沈辭秋看了看謝翎縮回去的手,又重新無言地與他四目相對。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謝翎立馬把他放下表示清白:“寒冰珠異動,我隻好過來找你,看你躺在地上,又聽你喊疼,想握住你的手會不會好一點,沒彆的意思。”
冰火雙生珠竟然還能示警,沈辭秋默默記下了。
暖烘烘的溫度驟然退開,周圍好像一下就涼了下來,竟然一時有點不習慣,沈辭秋起身,他發現自己的傷已經好了,應當吃過什麼不錯的丹藥,還有……嘴裡怎麼還有股甜味兒,太甜了,不像藥材。
沈辭秋檢查完自己身體情況,疑道:“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一顆五品養脈丹,還有顆糖。”
沈辭秋愣住:“什麼?”
“金絲花蜜糖。”
謝翎覷著沈辭秋的神色:“我看你好像難受,我知道,生病受傷的人都得哄,我不知道你家人裡怎麼哄的你,就給了顆糖,再握握你的手……你將就一下。”
謝翎努力把自己握手的行為合理化了。
沈辭秋沉默。
……沒有,從來沒人在他難受時哄過他。
謝翎是第一個。
玄陽尊嚴苛,而鬱魁覺得師兄那麼強,理所當然不會難受,他是淋著霜雪長大的,並非被人捧在手心裡的金枝玉葉。
蜜糖的甜味殘留在口中,帶著一點清香,他辟穀多年,沒有口腹之欲,也沒什麼特彆的喜好,酸甜苦辣都無所謂,但這顆糖的味道卻格外清晰,揮之不去。
沈辭秋半晌後微微抬起琉璃色的眸,開口時嗓音很輕:“……糖還有嗎?”
嗯?大反派居然喜歡甜食。
謝翎意外,點頭,從儲物器裡摸出油紙包拆開遞了過去。
一捧滿滿的糖遞過去,沈辭秋隻取了一顆,放入口中細細品味,一時沒有說話。
甘甜的味道瞬間在口中蔓開,沈辭秋好像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糖了。
苦太多了,就想知道甜到底是什麼滋味。
謝翎看沈辭秋隻拿了一顆就沒有再動的意思,把油紙包包了起來,放在沈辭秋跟前。
沈辭秋卻沒收,推了回去。
一同推過來的,還有個玉瓶。
“月圓之時收集的凝露,”沈辭秋道,“泡月華泉的時候加上兩滴,效果更好。”
謝翎意外地挑了挑眉:嗯?反派是在朝他道謝?
這就像你提防一隻貓半天,怕喜怒無常的貓忽然給你一爪子,但貓卻是收起利爪,用軟乎的肉墊輕輕拍了一你下。
很不真實,受寵若驚。
謝翎展開折扇遮住半張臉,驚疑不定,反複瞧了瞧沈辭秋的神色,沈辭秋淡然地任他打量。
沈辭秋看著謝翎把玉瓶拿過去檢查,發現確實是好東西後眼睛亮了亮,隻猶豫一下,他折扇一收:“那我就不客氣了。”
謝翎按照交易約定,又把裝著一滴羽神淚的瓶子留下:“我看上一滴用完了,給,我說你也慢點,再拔苗助長,當心留下暗傷。”
謝翎說完,停了停:這話說得他好像在關心反派似的。
反派有暗傷,日後打起來是他占便宜,可能是氣氛太自然了,所以順口就說了。
他才沒關心反派。
謝翎起身,沒帶走那包糖,擺手往外走:“糖送你了,反正我零嘴多,就當請你。”
謝翎離開後,沈辭秋垂眸靜靜看著那包糖,半晌沒有動作。
謝翎為什麼沒有放著他不管?沈辭秋抿了抿唇,他不明白。
謝翎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該選最合適的做法,比如對他視若無睹,除交易外,沒必要做過多牽扯。
若是為了在交易中給自己謀取更多利益,幫自己一回也可以解釋,但是糖以及留在自己掌心的溫度……都是多餘的東西。
謝翎如果妄圖在他身上用些攻心的小計倆,那他可就失算了。
沈辭秋如今心早就成了一潭死水,沒有能被攻陷的破綻,也不剩能分給彆人的感情。
他沒什麼可被圖謀的。
那包糖擱在原地,被冷落了好半天後,終於,沈辭秋伸手,把它收了起來。
從沒放過零嘴的儲物器裡,因為這包與法寶丹藥靈植卷軸格格不入的金絲花蜜糖,竟也多了一絲清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