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們剿了一陣邪獸,沈辭秋帶人清出塊地方,讓大家休整片刻,謝翎本來不想去挨著沈辭秋,但剛跟鬱魁打完嘴仗,他決定繼續氣死這個弟弟,於是抬步過去。
而鬱魁一看他要粘著師兄,也立刻跟了上來。
就在他倆離沈辭秋還有兩三步遠的時候,他們腳下的土地忽然猛地震顫!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謝翎和鬱魁落腳的地方直接塌陷,眨眼間他倆就被吞了進去,身影瞬間消失。
黑鷹就在謝翎旁邊,也被卷了進去。
沈辭秋和卞雲一驚,立刻趕到洞口邊查看,卻見裡麵漆黑深邃,一眼竟然望不到底。
卞雲用火光飄進洞口一照,視線可及之處空空蕩蕩,除了石壁,什麼也沒有,三個人掉下去,也沒聽到人聲。
“奇了怪了。”卞雲道,“我們剛剛走過的時候,怎麼沒察覺不對勁?”
等了兩息,底下沒人禦劍飛上來,喊話也沒人答應,肯定是出了問題,傳音玉牌也聯絡不上人,卞雲看向沈辭秋:“怎麼說,你的人。”
沈辭秋收回探看神識:“你在這裡護著弟子,我下去看看。”
卞雲:“不帶幾個人幫你?”
沈辭秋:“裡麵情況不明,若有我都沒法應付的危險,帶他們下去,豈不是白白讓人受傷。”
卞雲涼絲絲睨了他兩眼:“知道嗎,就是因為一有什麼你都站到最前方,才把鬱魁還有一些弟子慣出了毛病。”
沈辭秋愣了愣,恍然明白了件事:原來如此,因為習慣了,多麼簡單的道理。
就像鬱魁,因為習慣了,所以他這個大師兄為他好是理所當然,根本不懂珍惜,十幾年的情誼也比不上新鮮的小師弟。
鬱魁是這種人,溫闌也是。
原來如此,竟是這麼簡單又可笑的理由……和人。
沈辭秋在心底漠然掬起一捧沙,看著它們從自己指尖滑落,清冷的眼中抹開寒芒。
沒有誰對誰好是理所當然,既然他們不珍惜,那麼死在自己手上,也就更加活該。
沈辭秋回應卞雲的話:“知道了,以後注意。”
“不過眼下的確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不可能放著其他人不管。”卞雲在洞口邊站住,“留個符,有事發信號,我見機行事。”
沈辭秋想,其實卞雲也跟他一樣,遇到危險衝在前方,斷後時最後一個走,不然上一世卞雲怎麼會孤零零死在那兒。
而且沈辭秋這要一個人追下去,是存了私心的。
底下若真有什麼未知危險,這豈不是讓鬱魁葬身於此的好機會?
為了複仇,他可以忍,可以耐心地等,但一旦有了機會,沈辭秋絕對不會放過。
所有人都沒察覺,沈辭秋琉璃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暗芒,那是被克製的殺機。
沈辭秋給卞雲留下張符籙,約好若有變故,燃符為訊,而後縱身一躍,飄飛的月白銀袍宛若鶴羽,消失在漆黑的洞口裡。
沈辭秋身形輕盈,像一片雪,不疾不徐往下落。
他纖長的睫羽輕顫,發現這個洞確實很深,半天不到底,可並沒有什麼限製靈氣與禦劍的阻力。
謝翎等人半天沒上來,隻可能是落下去時他們受了什麼影響,現在又遇上了事,暫時出不來。
片刻後,沈辭秋足尖輕點,總算落到了地麵。
腳下是鬆軟的泥土,四周很黑,但以修士的目力照樣能看得清楚,沈辭秋也就看清了麵前兩個岔路口。
兩邊路口的泥地上都有被拖拽的痕跡。
選哪邊?
沈辭秋蹲下,仔細瞧了瞧拖痕,看出點不同來,一邊應當拖拽了兩個人,而兩個人都沒怎麼反抗、或者是反抗無能;
另一邊,痕跡要亂一點,反抗顯然有點效果。
掉下來的人裡,最厲害的是侍衛黑鷹,這麼說,黑鷹去了一邊,鬱魁和謝翎去了另一邊?
如果是黑鷹這個合體期都解決不了的麻煩……
謝翎不會跟鬱魁死一塊兒了吧?
沈辭秋感受了一下同命咒,嗯,還在,謝翎還活著。
說明兩邊的麻煩可能不一樣。
他選了很可能是謝翎和鬱魁在的那條路。
進去後才發現,裡麵赫然十分寬廣,並不是什麼狹窄逼仄的通道,沈辭秋一邊走,一邊留下記號,方便待會兒能找原路折返。
沈辭秋走了一陣,拐過幾道彎,隱隱約約聽到兵刃相接之聲,他心頭一動,沒急著現身,隱匿氣息,藏在陰影之中。
而後他看到了謝翎、鬱魁,還有一個邪修。
邪修也就金丹初期,根本沒察覺沈辭秋暗中靠近,跟鬱魁打得有來有回。
謝翎站在稍遠的地方,正在從儲物器中摸什麼法器。
謝翎有錢,好東西不少,但問題是他修為如今不高,就是給他個神器也發揮不出威力,隻能用來砸核桃。
眼下不被那兩人打架的餘威給波及就不錯了。
鬱魁一開始懶得管他,但等跟邪修打了半天沒拿下,打出火氣後,再看謝翎片塵不沾身的模樣,就忍不住了。
“廢物!”鬱魁喘著粗氣甩了甩劍,謝翎已經免疫了,“翻來覆去就一個詞,你倒是換點新鮮的啊。”
要不是謝翎剛定親就死會影響玉仙宗名聲……等等,鬱魁一眯眼,若死得不明不白,是不好交代,可如今這裡有個邪修,現成的殺手送上門來,完全能堵住妖族的嘴。
證人有的是,妖皇想必也不會再為一個廢物兒子跟玉仙宗撕破臉。
鬱魁眼中劃過一抹厲色,真是上天都在幫他除掉這個礙眼的家夥!
他重新與邪修對上,邊打邊往謝翎這邊靠。
邪修沒有選擇先對謝翎動手,打的是解決厲害的人之後剩下那個隨便殺的主意,就沒把謝翎放在眼裡。
謝翎看他們湊近了,皺皺眉,剛想往旁邊退,誰料鬱魁突然一個旋身,閃到了謝翎背後。
還把謝翎往前一推。
謝翎瞳孔驟縮!
他即便想躲,也來不及了,邪修裹著邪氣的掌風已經到了他眼前,這一下要是被拍實了,不死也殘。
謝翎心中大罵,但在生死關頭,他沒有坐以待斃,手中折扇一翻,抬手就要去擋。
這把扇子是他慣用武器,也是個天階的至寶,雖然如今在他手裡完全發揮不出威力,但能攔一下是一下。
若說先前謝翎隻是不想要鬱魁這個助力,那麼此刻起,他就真正動了殺心。
此番之後,他若能活,必除鬱魁。
謝翎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在邪修手掌離他隻剩三寸遠,他麵頰都被掌風刮得生疼時,謝翎突然感到肩上一緊,有什麼東西繞了上來。
謝翎一愣,眨眼,他就被拽到了一邊。
——是沈辭秋。
他甩出鞭子,纏住謝翎,一把將人扯開了。
鬱魁陰冷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消散,就驚慌地瞪大了眼,他麵上表情瞬間凝成了十分可笑的模樣,特彆是邪修那一掌過來,他已經沒有反應餘地的時候。
他本好整以暇等著身前的謝翎替他抗下殺招,得意間放鬆了警惕,可變故突生,謝翎突然消失,邪修那一掌“嘭”地落下,不偏不倚,轟在了他丹田處。
鬱魁瞬間倒飛出去,狠狠砸在牆壁上,濺落層層泥土,他哇地吐出一口血來,勉強撐起身子,隻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了沈辭秋,看到沈辭秋……落在了謝翎身邊。
師兄,是師兄,可你為什麼不救我,你為什麼——
鬱魁在驚怒和疼痛中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謝翎剛逃過一劫,後知後覺出了點冷汗,他他愣愣轉頭,看到沈辭秋清冷的側臉。
沈辭秋月白的衣袍在幽暗的地底格外醒目,就像飄入墨池的霜雪,少年手執長鞭,身姿玉立。
那邪修重傷了鬱魁,謹慎打量起新出現的沈辭秋:靈力渾厚,修為應當在他之上,但也未必高出很多,自己手裡還有很多好東西,可以一戰。
邪修摸出兩把刀來,盯著沈辭秋嘿嘿一笑:“我最喜歡你們這些少年郎,年輕,稚嫩,剝了皮、放了血,那血用來修煉效果最好。”
邪修話語裡有故意的成分,因為很多年輕人沉不住氣,稍微一激就容易火氣上頭衝動行事,進而露出破綻,但這番話在沈辭秋麵前全沉了底,丁點水花都沒能掀起。
沈辭秋往前踏了一步——寒氣驟起,空中洋洋灑灑,竟是悠然飄落了冰晶雪花。
冰靈根啊,邪修眯眼,率先出招!
沈辭秋也動了,深邃的地底中鞭風凜冽,長鞭裹挾著寒冰霜力,掠過空中雪花,呼嘯著劈向了邪修。
邪修的刀上燃起黑焰,抬刀便擋。
他看得出鞭子不過是普通法器,怎能跟他這把玄階上品的刀比,法器分為天地玄黃,那條鞭子不過玄階下品罷了。
他眼力不錯,這就是沈辭秋從刑堂裡隨手拿的,不是什麼值錢東西。
但是,此刻握鞭的人叫沈辭秋。
眼看鞭子就要被刀劈成兩段,邪修刀勢洶洶,直接利索一劃——
卻劃了個空。
邪修瞳孔驟縮,糟了,是虛影!
空中飛揚的冰晶雪花可不止是因為靈力外放,除了好看,它們有大用處,比如製造虛影,迷惑敵人的雙眼。
等邪修意識到這一點,已經來不及了,他刀勢走空,而沈辭秋絕不會再給他機會。
漆黑的長鞭悍然砸下!
一鞭傷筋骨,邪修慘叫,彎刀脫手而出,沈辭秋眸光冷冽手中不停,翻手再又是一鞭——
五臟俱傷,抽得邪修噴出一口血來。
而第三鞭蜿蜒一繞,鞭身靈活如蛇,幾乎是溫柔繾綣地爬上邪修脖頸。
然後,頸骨哢嚓一聲輕響。
邪修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他的頸骨就這麼被“溫柔”地絞斷了。
直到邪修屍身倒下,謝翎冒出的那滴冷汗才堪堪滑落,也就是說,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
隻用三鞭,沈辭秋就輕易殺了一個金丹初期的邪修。
他甚至沒有用劍。
元嬰之下,大境界中的小境界差距不該這麼可怖,沈辭秋完全不像一般的金丹後期。
謝翎隻覺得自己脖頸也一涼,他忍不住摸了摸被同命咒圈住的地方,心道:不愧是能有一定戲份的反派,戰力不容小覷。
幸虧沈辭秋來得及時,不然他就被鬱魁害慘了。
謝翎張口,剛想道謝,看清沈辭秋神色的時候,又猛地一頓。
沈辭秋的殺意還沒有消散。
他一點點收回鞭子,剔透的冰晶自他墨發邊飄落,白衣映雪,在漆黑的地底美得驚心動魄,不似人間物。
沈辭秋眼底淬開了一種說不出的光彩,冰冷又灼熱,看似平靜卻又好像快要難以遏製,他拎起邪修掉在一旁的刀,周身冰晶亂舞,在飄飛的霜雪間,他一步步走向了鬱魁。
鬱魁方才想借邪修的手殺了謝翎,認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好巧,沈辭秋也是這麼想的,隻是要殺的對象不太一樣。
這是個多好的,除掉鬱魁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