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三十分，珍妮比約定時間提前半小時進入一棟辦公樓，順著指引機器人的幫助找到“霍爾德（m79星）分公司”樓層。

一個平頭男青年在門口走廊來回走動，珍妮走近和他打招呼：“嗨，你也是來麵試的嗎？”

男青年約摸不超過三十歲，看見珍妮的到來，停了腳步，先是掃她了一眼：“beta？”

對於珍妮的問候，他也隻眼高於頂地輕哼一聲以示應答。

存在於社會的某種刻板印象，無論男女，絕大多數alpha都習慣短發。倒不是他們多愛短發造型，隻是為了像孔雀開屏樣更好顯露出腺體。同樣對omega的刻板印象，他們都愛打扮得精致閃閃。而像珍妮這般寡淡無害的裝扮隻可能是beta。

珍妮：……不就是個alpha，有必要這麼裝嗎。abo平權搞了這麼多年，這群alpha還是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

至於珍妮如何肯定他是alpha，主要是一靠近他，那股刺鼻的酸臭味難以忽視。

AO在日常生活中會因為自身情緒波動或者外界溫度變化無意識散發微量信息素。雖然聯邦法律隻要求易感期的AO在公共場合時必須貼上抑製貼，但是在公共場合放任自己狐臭味信息素釋放，實在是沒有公德心。

公德心，這種東西對alpha來說是稀缺的。畢竟他們隻會認為自己的信息素人見人愛，如果有人表達不喜歡，隻能說明對方是在嫉妒他的信息素。

alpha總是這麼自命不凡。當然，珍妮也不是想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比如，她也是個alpha，一個裝beta的alpha，但她就沒有alpha那些自視甚高的壞毛病。

看出和這種自大alpha沒什麼好聊的，珍妮自覺走到窗邊，和他拉開距離。

辦公室的門從裡麵被拉開，一個有些矮胖的女人挎著包走出來，男青年在門口躊躇了會推門進入。

咯噔噔的高跟鞋聲經過珍妮，她敏銳捕捉到一縷清冽鬆香混雜花香飄過。珍妮還沒來得及分辨對方是alpha還是oemga，女人已走遠。

其實對方是alpha還是omega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麵試珍妮以beta的身份參加，和其他AO競爭簡直毫無勝算。

珍妮將視線轉向窗外，外麵是陰沉沉的天，沒有定數的風從四麵八方亂竄，樓下的樹搖得歪七扭八，她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她用額頭抵著窗戶，輕歎一口氣，設想如果自己用alpha身份麵試的成功率會不會高點。隨即，她搖頭否定，正常情況下beta當然是競爭不過AO，但是一個身心健康的beta還是要比一個腺體異常的alpha更有優勢。

……

上一任麵試者從辦公室裡出來。珍妮看了眼時間，對著窗戶虛影整理了下頭發，確認自己貼的隱形腺體貼不會漏出破綻。

她走到辦公室門前，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辦公室麵積不算大，鋪陳簡單，目前隻有三張辦公桌和一套簡易沙發。這和霍爾德醫藥公司在網上響當當的名頭倒是有些不符。看來現在外麵花架子公司也很多，宣傳得天花亂墜，實際也不過如此。

原本對要麵試這麼大公司的市場調查專員職位，珍妮還忐忑許久。麵對此情此景，她自信回來了幾分，昂首闊步邁向麵試官的位置。

比起端坐在辦公桌後麵容嚴肅的麵試官，翹腿坐在沙發上皺眉看著光腦的男人顯然更吸睛。棕色的頭發略顯淩亂，微微遮住頸部的紅色抑製貼。即使隻是件尋常短袖也穿得格外妥帖，漏出的手臂肌肉線條優美流暢，像大型食肉動物在捕獵時的肌肉走向，充滿爆發力。

在對方察覺抬頭前，珍妮收回偷瞄的目光，坐到麵試官對麵。

麵試官率先問好：“你好，我是這裡主管格雷文，由我負責此次麵試。”

在珍妮進行自我介紹時，格雷文上下打量她一番，又掃視她的簡曆提取出關鍵點：女beta，十九歲，在一年前高中畢業。

這樣的經曆身份並不是他想招收的員工，因此態度上稍顯漫不經心。但他還是儘職對公司以及崗位進行介紹。

對於應聘的公司，珍妮一早就了解透徹。

霍爾德醫藥公司是位於藍水星新興的一家藥劑企業，主營抑製劑相關領域，因其抑製劑可以根據客戶特定需求設定氣味而一炮走紅。近兩年正在積極開拓其他星球市場，最近半年已經在各個三係星球建立分公司，野心勃勃地要大展宏圖一番。

格雷文洋洋灑灑講著公司未來願景。珍妮聽著有些走神，她眼尾掃到旁邊沙發前的茶幾上擺在一株茉莉盆栽。明明還沒有到花期，家裡那盆茉莉隻藏著稀疏的花苞，而這裡枝丫上已經擠滿了花骨朵。馥鬱清雅，幽遠四溢，珍妮頭一次發覺茉莉花香也有讓人沉溺忘俗的錯覺。

不期然與沙發上的男人對視上，即使額前碎發遮住了些眉眼，他的眼神依然銳利得讓人心驚，直直盯向珍妮，像是某種審視，要撕破她所有偽裝，直穿心底。這種緊促的壓迫感讓珍妮下意識覺得這是個不好相與的alpha。

就在珍妮想避開這樣對視時，男人緊繃的臉色鬆弛下來，嘴角微微上揚，笑如花香般淡雅。原本盤桓在兩人之間凝固的氣氛一轉直下，無聲息地讓她放鬆下僵直的身體。

真是不好的刻板印象，下一刻，珍妮就推翻自己覺得對方難打交道的印象，又為自己剛剛武斷下結論感到不好意思，畢竟確實不應該以貌取人，草率認定alpha都是自高自大的。對方還設身處地對她笑，釋放善意，其實是個細心體貼的人呐。珍妮對他報以微笑回之。

“那麼可以說下你上份工作辭職的原因嗎？”格雷文的聲音拉回珍妮跑偏的關注點。

珍妮拿出早準備好的說辭：“我上份工作是做物資配送運輸的，但是這份工作很不穩定的，經常十天半個月都沒有活，所以我想找份更穩定的工作。之所以選擇貴公司，最主要理由是，我認為市場調查專員這個崗位一定需要對這裡市場行情很清楚，剛好我之前就是到處跑市場送貨的，所以我完全有信心可以勝任這個崗位！”

市場調查專員，在招聘欄上沒有具體任何學曆，經驗要求。隻能說明這個崗位實際工作內容就是打雜的，任何人都能勝任。

“那你了解過貝亞特醫藥公司嗎？作為m79星唯一的醫藥集團，你之前工作生活和它有過什麼交集嗎？”

“唔，我之前在餐飲行業給他們公司送過一段時間外賣，對他們附屬醫療院內部樓層結構很清楚了解。”

這怎麼不算了解的一種呢。

格雷文頓了頓，嘴角有些抽搐：“那你為什麼選擇來我們公司呢？”

“因為工資高。”

真誠。麵試中最重要就是真誠。

“好的。”格雷文已經充分領略到她的真誠，“我了解了，沒什麼問題的話今天麵試就先到這裡。”

就在格雷文起身想結束這場麵試時，珍妮突然想到，在她保存的麵試攻略裡重點提到：一個優秀的反問有助於提高麵試官對自己的印象分。

於是她當機立斷：“有問題。我想請教一下，關於這個崗位的職業發展路徑，您能說下崗位晉升是什麼要求嗎？”

“沒有晉升。”

“啊？”

雖然已經猜到隻是個打雜崗位，但是也沒必要這麼直白講出來吧，珍妮不死心：“那工作多久有機會加薪呢？”

“你考慮得太多了，就算你來工作，也不會超過一個月的。”格雷文微皺眉搖頭，原本標準微笑的嘴角已向下拉平。

“為什麼不會超過一個月？”珍妮的話還沒問完。

“嘩啦”一聲開窗聲引得兩人側目，原本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不知何時到窗邊。呼嘯的風卷進敞開的窗內，男人的頭發被吹得七零八落，珍妮也被灌了幾口風。

珍妮想，他應該不是m79星的人，不知道現在是雨季前期，正是亂風狂吹的時節。於是她好心出聲提醒：“最近外麵都在刮大風，要換氣的話，就開室內換風係統吧。”

逆光中看不清對方的神情，他的頭發在腦袋上野蜂亂舞。聽完珍妮的話，他站定幾秒後才打開了室內換風係統，但窗戶還是留了道縫。

格雷文還在平複剛剛因被風嗆到的咳嗽聲，珍妮又問了遍自己的問題。

“咳咳……”格雷文並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加薪這個問題還是等入職之後再說。我們更看重員工差異化發展，不會用一套僵化標準衡量一切。”

這次不等珍妮說話，他直接起身送客，臉上恢複公式化的微笑：“珍妮小姐，非常感謝你今天來參加我們公司的麵試。關於麵試結果，24小時內會給你答複。”

……

一整天悶熱的天氣，終於在夜幕降臨時下起小雨。絕佳助眠的白噪音隻會讓珍妮聽得更輾轉反側。

不到十分鐘的麵試過程，公事公辦的麵試官透出的輕慢態度，都在宣告今天隻是場無望的麵試。而網上招聘也因雨季將到來的緣故寥寥無幾。

珍妮不知道自己會因為沒錢先餓死還是當醫學實驗小白鼠在藥物試驗中死去。

當初就不該貪錢去參加貝亞特醫藥公司的醫療臨床實驗。珍妮陷入悔恨的情緒中：沒有了正緊工作不說，現在想退出還得到競品公司當臥底。但現在連霍爾德公司的麵試都沒過，這豈不是意味著自己還得回去當小白鼠做實驗。

又想到最近幾天沒有工作，一分錢沒有掙，珍妮不禁厚著臉給貝亞特醫療實驗室的經理萊蒙發去消息：「經理，今天麵試我跟霍爾德公司的主管相談甚歡，對方對我很滿意。通過這場麵試我發現霍爾德公司應該不是很重視我們m79星，隻派來了兩個人，一個beta主管，一個alpha員工。」

半天沒人回，她又補發第二條信息：「因為最近一直在準備這個麵試，什麼工作都沒有做，你看要不你先打給我一點任務津貼。：）」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去……

一個字回複也沒有收到。

在沉入夢境前，她唯一收到消息是來自伊萬。他的運輸隊明天就要回來了，如果珍妮願意的話，可以去他那裡幫忙。

珍妮求之不得，這條消息簡直對她來說就是雪中送炭。

……

m79星的夜不像藍水星那樣霓虹閃耀，有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這裡的夜是靜謐的，淅瀝的小雨為整個城市披上一層朦朧的薄紗，零星的燈光像點綴在紗衣上閃爍的鑽石。其中一顆閃耀的鑽石是屬於霍爾德分公司的。

格雷文查看最近兩天麵試人的名單，問向在窗邊眺望夜景的男人：“署長，你覺得麵試的人裡有適合的人選嗎？”

“就今天那個珍妮吧。”男人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說道。

“珍妮？”格雷文在腦海中搜索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完全不是這個行業的，也跟貝亞特公司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任何關係就是最適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