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棘順著向奕震驚的眼神,果真看見駱其清和一個陌生的外國男人就坐在不遠處。
兩人看起來交流得很開心,駱其清又站在桌邊和他說了幾句,然後才轉身朝門口走去。
駱其清這些年都待在英國。
所以他們是在那邊認識,然後又一塊回國了?
目光移動,周棘又注意到駱其清旁邊座位上放著一個裝得滿滿當當的超市購物袋。
“那啥...”向奕盯著出奇平靜的周棘,有些不確定地問:“你現在應該死心了吧?”
聞言,周棘視線才落了回來。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開表麵,霧氣頓時在他眼前彌漫。
“嗯。”
吃完飯後,因為看伊森買的東西實在太多,駱其清便主動提出幫他分擔一部分。
穿過地下通道,到達醫院門口後又往旁邊的巷子裡走進去了點,最後在小區門口停下來。
“清,非常感謝你今天陪我買東西。”伊森露出無比爽朗的笑容,“下個月見。”
“再見。”
出了巷子,駱其清原本打算坐地鐵原路返回,哪知道大老遠就已經看見成堆的人擠在地鐵口,他又開始猶豫要不要打個車。
剛走到路口,片刻後,一輛瑪莎拉蒂穩穩停在他麵前。
車窗降下,駕駛座上的人摘下墨鏡,率先跟他打起招呼:
“嗨~”
這年頭應該不會還有富二代用這麼老套的搭訕方式,所以駱其清理所當然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可很快那人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真是熟人。駱其清稍感怔愣,才發覺這位瑪莎拉蒂車主看著有些似曾相識,可他就是遲遲記不起名字。
最尷尬的莫過於彆人跟你打招呼,你卻連他是誰都忘了。
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這時,駱其清發現副駕駛上坐的是周棘。
像是從中間斷開的電線終於被重新接上,駱其清猛然反應過來這人是向奕,周棘的朋友。
他們之前也算是認識。
“好久不見啊。”向奕還是跟幾年前一樣熱情,“你去哪?我送你唄。”
駱其清素來不喜歡麻煩彆人,何況他跟向奕隻是普通朋友,更何況車上還有一個周棘。
“沒關係。”駱其清也跟他寒暄了幾句,然後說,“我打車就好。”
“這個點應該不太好打吧?”
現在是回家的高峰期,私家車遍地,很多路段都正堵得厲害。
可就算如此,駱其清還是不想打擾。
畢竟麻煩向奕,就變相等於麻煩了周棘。
然而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全程都低頭看手機的周棘卻忽地出聲:“這裡不好停車。”
這話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議論聲,估計是瑪莎拉蒂太過招搖,已經有好幾個路人拿出手機朝這邊拍照。
“快上來吧!”向奕也催促道。
駱其清不好再多說什麼,他不想給他們造成什麼麻煩,所以再三掙紮後還是拉開了後座車門。
夜色之下,瑪莎拉蒂緩緩駛動,車身上的銀色閃光顆粒如同星辰般忽明忽暗。
三個人曾經在F大是同係同學,隻不過駱其清在他們隔壁班。
他和向奕沒什麼交集,也就是和周棘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們才有過幾次接觸。
向奕透過後視鏡,問:“哎,你住哪?”
駱其清說了車隊的地址,但最後所以又加了句:“要是不順路把我放下來就行。”
“順路順路,周棘也...”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向奕好像驀然意識到某種詭異的巧合,滿臉懵逼地看向副駕駛。
你怎麼不早說!
周棘沒搭理他。
沒辦法,向奕隻好又問另一個當事人:“那個車隊...你也在?”
駱其清點頭。
“哦對,你之前也是玩賽車的。”
“嗯...”
話說到這裡就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後排座位極為寬敞,但駱其清隻是貼在角落,靜靜看著窗外不斷變化的夜景。
還以為周棘至少會跟向奕提到他進了承陽,沒想到壓根就沒說過。
前麵是一個九十秒紅燈,車廂內安靜得有些過分,為了不讓尷尬的氣氛繼續維持下去,向奕可謂是絞儘腦汁,才終於想到一個話題:
“其清,你大學後兩年去了哪啊?”
結果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特麼的,這不是往他哥們兒心窩上戳嗎!
好在他看周棘就跟沒聽見似的,臉上半點多餘表情都沒有。
向奕默默鬆了口氣。
他不清楚周棘和駱其清那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隻知道有一天突然聽彆人說駱其清退了學。
再然後,周棘就再也沒提過駱其清。
但周棘不主動說,他自然也不會去多問。
後排的駱其清靜了幾秒,才回答:“出國了。”
“我媽後麵想送把去澳洲讀研,但我怕死那些大蜘蛛了。”向奕這會說起來還頭大:“你在哪個國家?”
“倫敦。”
周棘正在滑屏的手指微頓。
“哎,倫敦是個好地方啊。”向奕撓了撓頭,仔細回憶道:“不過我隻在小學去過,那會我在泰晤士河上還差點尿褲子...”
他打開了話匣子就說個不停。
汽車駛上水方大橋,在夜色的襯托下,護欄上亮著明黃色燈盞絢麗無比,這是北寧的地標建築物之一,連通了繁華兩岸,而橋底就是滾滾東去的江流。
“嗯。”駱其清凝視著水光粼粼的江麵,卻在某一刻兀自喃喃低語:“就是天氣不太好。”
下了水方大橋,離承陽總部還有一段路程。
向奕說得都快口乾舌燥了,他想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能跟忍者似的都不講話,一直自詡暖場小達人的他感覺再這樣下去遲早要憋死。
本著快速活躍氣氛的目的,他靈光一閃,打開車載音樂。
很快,音響裡傳出來節奏極富動感的男聲:
“如果你不愛我,就把我的心還我...”
聽這歌詞向奕覺得不太合適,於是趕緊點下切歌:“我換一首吧嗬嗬...”
“出賣我的愛,逼著我離開...”
他從方向盤上騰出手再次切歌。
“分手應該體麵,誰都不要說抱歉...”
周棘:“......”
駱其清:“......”
很難懷疑他不是故意的。
周棘把手機熄了屏:“你平常就聽這些歌?”
“這好像是我媽的歌單。”向奕都快把頭埋方向盤上,尷尬地笑了笑:“意外,真的是意外。”
幾分鐘後,向奕終於有驚無險地把車開到承陽宿舍樓下。
“真的麻煩你了。”駱其清先跟向奕道了謝,然後才開門下車。
“彆客氣,有空一塊出來玩啊!”
向奕朝駱其清揮了揮手,然後才發現還有尊大佛沒半點想動的意思:“您這是...?”
這不是已經到你宿舍了麼?
周棘斂眸,沒多解釋什麼:“走吧。”
目送著晃眼的瑪莎拉蒂消失在道路拐彎,駱其清才轉身朝宿舍方向走。
周棘沒有下車。
不過人家周末也不一定住在這裡。
況且,周棘應該也不是那麼願意跟他同行。
......
車窗緊閉,向奕正在忘我地跟著音樂合唱。
“我不落淚,忍住感覺。”
“分手在起風這個季節....”
周棘忍無可忍,手動去把音量調低:“我耳朵要聾了。”
“說什麼頭暈,要我停在路口那磨蹭半天。我看你就是怕人家打不上車。”向奕對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表示佩服,“還好我比較聰明。”
“你不去當編劇真是屈才。”周棘朝他晃了晃手機,“真有事。”
向奕表示我信你個鬼。
等車又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他問:“要送你去哪?”
周棘像是思考了片刻。
“石溪彆苑。”
這裡原本是他大四租的房子,後麵因為各種原因,索性直接買了下來。
但進了車隊後,他基本也沒再回來過幾次。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哪根筋搭錯了,在看見駱其清和那個陌生的外國男人吃飯後,竟讓他突然間萌生出回來一趟的想法。
周棘站到門口的時候,連密碼都不記得了,還是打給李舒蔓問了之後才成功進屋。
房子裡儘是生冷的黑白灰色調,除了家具之外,幾乎可以說是半點生活氣息都沒有。
換了鞋,他徑直走向最裡麵那個上鎖的房間。
直到久違的木質香味撲麵而來,這才讓他終於有了點熟悉的感覺。
房間不大,到處都擺滿了他在大學時期開賽車拿的獎。
從區賽、市賽、省賽,一直到國賽。
倒是有點像個小型展廳。
可周棘注意力似乎並不在這些上麵,他掠過成排的獎杯走到書桌前,從底下拖出來一個牛皮紙箱。
因為常年沒有人動過,它表麵已經落滿了灰塵。
裡麵裝滿了曾經對他來說視若珍寶的東西。
周棘準備把箱子搬去雜物室。
卻在抬起時錯誤預估了它的重量,箱子不受控地向前傾斜,裡麵掉出一張照片。
他下意識側目。
那是一張集體合照,照片上的兩排人都穿著賽車服,擺著各種自認為很帥氣的造型。
印象中應該是剛贏下一場比賽。
周棘很快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
又或者說,是先看見了站在他旁邊的,那個笑容燦爛的少年。
就像是觸碰到了某個開關,周棘的記憶瞬間被拉扯回到那個夜晚。
雖然很多東西早已模糊不清,可他依然記得那晚空中綻開藍色煙花的時候,有個人親口對他說:
“周棘,和你一塊開賽車,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