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虞泠先去看了蘇予時,蘇予時躺在床上還是一副病殃殃的樣子。
蘇予時看見她進門,艱難地撐起身體,指了指旁邊的床頭櫃,上麵放了個藍色的小包。
“你的包。”
昨天顧成玉把包撿起來就丟給她,她說她沒有虞泠的聯係方式,顧成玉聳聳肩說他也沒有。
“等她自己回來拿唄,要是她不要你就自己用。”
蘇予時:“……謝謝你的建議,但我還沒窮到這份上。”
虞泠本來想關心兩句,但看見蘇予時的臉她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又不能進門就走,隻能麵無表情地拿起她的小包裝作找東西,實則在想說什麼好。
在蘇予時眼裡,就是虞泠臭著張臉,冷冰冰地檢查她的東西少沒少。
蘇予時:……她再窮也不至於偷東西好嗎?
虞泠包裡的東西不多,但她還是翻了半天,終於想出破冰的話。
“喂,你知不知道傅江冉的病房在哪?”
生硬的,高高在上的語氣。
蘇予時早就習慣了虞大小姐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說話方式,她老實回答:“在樓上,201號病房。”
昨天鬨得那麼難看,離婚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沒什麼好隱瞞的。
顧成玉看上去挺高冷的,實則看熱鬨不嫌事大,一替傅江冉辦好住院手續就過來告訴她他在幾號房,問她要不要去看傅江冉。
外麵發生的事也憋不住了,幸災樂禍地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傅江冉被打得可慘了,誒,可惜你沒看到,啊,不是,我是說他可可憐了,你要不去看看他?”
“他可是為了你才被打成這樣的,要是不去看看他,你也太沒良心了。”
蘇予時:“……我自己都躺在病床上怎麼去看他?”
他真的好吵,她想休息了。
顧成玉翹著二郎腿托著下巴,笑眯眯的:“隻要你有心總歸是有辦法的。”
蘇予時:神經。
“我拍了他的照片,你要不看看?”
蘇予時開始揉自己的太陽穴,實在是受不了顧成玉了。
他真的好煩,還不如像之前對她愛搭不理那樣呢。
吵死了。
蘇予時被煩得想殺人,她的脾氣也不太好,耐心在傅江冉身上也已經快全部用儘,對傅江冉伏低做小已經讓她夠憋屈了,現在受傷了還要被顧成玉煩,她真的要忍不下去了。
哪怕丟掉他的餅她都想讓他滾出去。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顧成玉,美豔的容貌此時充分發揮了它的攻擊性。
“閉嘴。”
縱使是見過不少美人的顧成玉,一時也看呆了。
出於對形象的考慮,平時她特意化妝削弱外貌的淩厲感,神態表情也走親和路線,想提高路人緣,所以雖然長得美豔,但看上去卻是溫溫柔柔的。
現在她素淨著臉,隻是拉下嘴角,就很有威懾力。
蘇予時懶得理他,翻身背對他睡下。
蘇予時不理他,顧成玉心裡卻又有微妙的異樣,讓他有些坐立不安,沒做多久就出了病房。
結果好不容易清靜了,她才淺淺睡了半小時,虞泠就把門踹開了。
那一刻蘇予時想,無論什麼人她都要讓他滾出去,顧成玉滾兩次。
但看見虞泠的那一刻,蘇予時心裡的邪火就悄悄滅了。
她對虞泠,是有愧疚的。
虞泠帶了口罩,蘇予時看不見她的臉,隻能看見她高傲地抬起下巴,不願在她麵前低頭。
她一向如此,沒什麼奇怪的。
蘇予時不知道虞泠被傅江冉打了一巴掌,顧成玉特意對這部分一筆帶過,隻說傅江冉想對虞泠動粗,被路過的好人見義勇為了。
傅江冉被打的部分,他倒是講得詳細。
不知道他們兩有什麼仇。
虞泠得到答案,又扭扭捏捏地問她:“你還好吧?沒死吧?”
蘇予時露出一個很輕的笑:“暫時還活著。”
虞泠又不知道說什麼了,她和蘇予時本就不熟,平時見麵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看見蘇予時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想把所有的負麵情緒都發泄到她身上。
虞泠嬌縱,但還是會藏一藏自己的惡劣,努力披上溫柔的外皮。
虞泠繃著臉,高冷地點頭,離開房間,背影露出幾分落荒而逃的狼狽。
李一在外麵等她,手裡拿著她的大衣外套和一個文件夾。
虞泠從他手裡拿過文件夾裡的文件,折了折塞進小包,直奔樓上,特彆囑咐李一不準跟上來。
李一看著她隨意的動作眼角抽了抽,他順從地垂眼,站在原地看著虞泠走遠。
她直衝樓上,一眼就知道傅江冉住哪間病房。
兩個黑衣人站在門口,這認不出來也難。
虞泠鎮定地來到門口,她露出一個溫柔脆弱的笑容,眼眶中慢慢蓄滿淚水,聲音沙啞虛浮:“江冉在裡麵嗎?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我真的很擔心他。”
虞泠身材纖細,寬鬆的毛衣下,肩膀薄得像一片紙,她眼眶含淚,輕輕眨眼,淚珠便圓圓地滾下。
她咬緊牙,臉上露出幾分倔強。
門外兩個男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衣,帶著耳麥,對虞泠麵露動容。
左邊那個人歎了口氣,他認識麵前這個女人,傅總的妻子,對傅總情根深種,但傅總偏偏不領情,都是夫妻了,還將人推拒千裡之外。
“抱歉,但傅總說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虞泠身體微微晃動,像是無法承受這個消息:“真的,不可以嗎?”
“抱歉……”
“當然可以,您請進。”
助總打開門,他注意到門外的動靜,一猜就知道是虞泠來了。
助總看著可憐兮兮,淚眼汪汪的虞泠,麵露不忍。
虞泠有多愛傅江冉,為他付出了多少,他全部看在眼裡,明明傅總對她也有情,怎麼兩個人就走到這個地步?
助總退開半個身子,請虞泠進來,兩個黑衣人也放下攔虞泠的手,讓她進門。
虞泠低垂著眼睛,露出一個虛弱的笑。
“謝謝你,助總,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再見到江冉。”
她抬起頭,蒼白的皮膚,紅紅的眼圈,嘴唇幾乎沒有血色。
她哀求道:“我能一個人和江冉待一會嗎?”
“我想跟他說說話,這可能是我最後見江冉了吧。”
“我要離婚了。”
虞泠自嘲一笑,抬起眼,又是真誠地懇求。
虞泠帶著口罩,助總隻能看見她的眼睛。
純黑的眼睛。
沒有人可以拒絕她的眼睛,黑到極致的瞳仁反而顯得透徹,覆上一層淚水,瑩潤透亮得像是水銀鏡子,可以清晰地映出她所看之人的身影。
哀傷,欣喜,她的眼睛會誠實地映射出她所有的情緒。極黑的虹膜像是黑洞,吞噬掉她所看之人的全部目光,甚至理智,讓人不自覺地跟著她的情緒走。
傅江冉自認為識清了她的本性,也很難拒絕她的眼睛。
總是被她可憐的眼睛蒙騙,誤以為她真是柔弱的兔子,是離不開他的菟絲子。
然後,一次次原諒她,維持這段可笑的婚姻。
哪怕她把她的親姐姐推下樓梯,把他的胞弟踹下池塘,潑了他叔叔一臉熱茶水,還扇了他表妹兩個巴掌,搞黃了他和柳家的合作,背著他去找蘇予時的麻煩……
隻要她說句對不起,就輕易地原諒了她。
幫她掃尾,給她撐腰。
但她不肯原諒他。
無論他再怎麼解釋,再怎麼挽救,還是被虞泠一次次推開。
他也想好好愛她,但永遠都做不到。
兩個人之間永遠有根刺,一開始是虞溪,然後是傅家,柳策宜,現在是蘇予時。
所有人都在告訴他,虞泠卑鄙,虞泠惡毒,虞泠驕縱任性,虞泠不擇手段,他不能愛她。
連他自己都在跟自己說,不能愛她,不要對她好,冷落她,無視她。
於是漠視她的心意,踐踏她的愛意。
他無法接受自己愛的人居然下作,惡毒,蠻橫。
表裡不一,傲慢至極。
說到底,她和柳策宜其實也沒什麼區彆。
柳策宜對他做的事,虞泠不也做了嗎?
她說不定還更過分些,她憑什麼生氣?
還有那幾個女人,他也不知道哪傳出來的風言風語,他跟虞泠解釋過,她從來不信。
一開始幫蘇予時是看在她臉的份上,後麵是朋友讓他幫忙照顧一下,他才和蘇予時交流多了些。
他看出蘇予時喜歡他,心裡又憋著一股氣,就想利用蘇予時來刺激虞泠。
他知道虞泠肯定會找蘇予時的麻煩,某種程度上他還是很了解她的,但他隱秘地在享受這件事,這意味著至少虞泠還愛著他。
但現在,他對蘇予時的感情好像有些失控了。
那虞泠呢?
哢噠——
助總還是讓虞泠一個人進來了。
裡麵的病房隻有傅江冉一個人,虞泠站在門口,打量了一下傅江冉,他頭上帶著一個護具,淩厲的雙眼因為病痛軟了幾分。
她進門前專門問了傅江冉怎麼樣,助總可能是怕她擔心,跟她說顱骨骨折和腦震蕩,安慰了她一句聽著嚇人但也沒啥大事。
他看見她的到來很驚訝。
虞泠關上門,從包裡掏出被她折得皺皺巴巴的離婚協議書。
“離婚協議書,簽字吧。”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好像很委屈。
“我淨身出戶,不用打官司了,浪費時間。”
傅江冉想站起來問虞泠為什麼這麼做,但他剛醒,頭還在痛,還有些脫力,隻能坐在床邊狠厲地瞪著虞泠。
“離婚?”
虞泠看著傅江冉氣急敗壞,好像隨時要衝過來的樣子後退兩步。她冷笑兩聲,又鼓起勇氣上前,把筆和紙都遞給傅江冉。
“對,離婚,我跟你提的離婚。”
“簽字。”
傅江冉揮開虞泠的手,圓珠筆滾落到牆角。
要不是虞泠手快先收回了離婚協議書,估計也要遭殃。
她的手很痛,傅江冉那下力氣不小,都給她打紅了。
傅江冉陰沉沉地看著她,俊美的臉有些扭曲,聲音冷得要掉冰渣:“我不會和你離婚的。”
他可能喜歡上了蘇予時,但他——
不會和虞泠離婚的。
他不想和虞泠離婚。
至於李一,傅江冉咬緊牙,他會讓他知道碰他的女人會是什麼下場。
他不會讓他死得很痛快。
虞泠把離婚協議書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展平,撿起掉落在地的圓珠筆放在一邊。
虞泠緊緊握著包,她心疼地看著曾經讓自己無比迷戀的臉,靠近傅江冉。
傅江冉現在應該沒什麼力氣,不然他剛剛就會把她壓在牆上質問她。
他很虛弱。
所以,天助她也——
虞泠拉著小包的鏈子,用力地把包揮出去。
碰——
漂亮的,鑲鑽的,傅江冉送給她的藍色小包,狠狠地甩到傅江冉的臉上,發出巨響。
她的包裡有個電擊器和一個充電寶,重量不輕,結結實實地砸過去,讓傅江冉的臉瞬間就紅腫起來,還有幾個堅硬鑽石造成的凹陷。
他的頭偏向一邊,嘴角溢出一縷血。
牙齦,臉頰的軟肉都破了。
口腔裡都是血腥味。
他的右耳嗡嗡地耳鳴,眼前開始發黑,嘴唇因為劇痛開始顫抖,他說不出話來。
本來就有李一造成的傷,虞泠這一下更是讓他的頭痛得都快裂開,頭骨像是裂成一塊塊,豆腐一樣的大腦被衝擊波震碎。
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虞泠,傅江冉狹長的眼睛裡全是憤怒。
她居然敢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