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有沒有用另說。”
長笙捏著男人的下巴,止住他逐漸貼近的臉龐和喘息。
下一秒,男人被摁回牆角。
長笙臉上的震驚已經消失。
她幾乎鉗製住了男人,低頭看著男人的臉滿是認真和質疑:“那莎現在的身體情況非常糟糕。在沒調養好前,任何傷害都有可能讓她喪命。”
烈日當空,醫療所旁的小巷卻宛若泥沼吞沒了所有光線,
男人的臉隱沒在陰影處,表情晦暗不明。
長笙手指點他胸口,語氣很冷:“你是在殺人。”
巷角幾乎靜默了一瞬。
男人的腿前後交叉著曲起,姿態優雅如貴族。他抬起頭看向長笙,臉上是她看不懂的木然。
他扯了扯嘴角,優雅的麵具仿佛裂開一絲縫隙:“看來長小姐並不認同我執行任務的方式。”
“草菅人命,缺乏團隊信任……”
長笙偏了偏頭:“你的方式,很糟糕。”
“我們需要重新調整合作——”
“我想不必了。”
男人從牆角站起,撫了撫袖側的塵,他比長笙高了一截,因此低下頭看她,臉上又是一貫溫和的笑。
“理念不同,繼續合作也是互相折磨。是嗎?”
長笙平靜地看他:“你在情緒用事嗎?”
“我考慮得很清楚。”
男人語速很快。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
男人調整了呼吸,手放在心口,朝她行了標準的紳士禮。
他仰頭看向長笙,唇角勾起:“那麼,我衷心祝願長小姐在剩餘時間內,順利推進任務。”
剩餘時間?
他是什麼意思?
長笙看著男人摘下保育局的通訊裝置,而後手指輕輕張開。
啪、
通訊裝置在巷角滾了幾圈,沾了一身塵。
男人走了。
陽光射入巷內,陰暗的角落被照得無所遁形。
長笙在刺眼的陽光下眯了眯眼,卻看到異象。
一個穿著黑袍的人走過。
黑袍似乎是特製的款式,就像某個組織的規範著裝,而上麵紋路蔓延,就像樹的枝椏。
樹?
長笙驀地睜開眯起的眼睛。
路上空無一人。
最終,長笙還是將跟鬆間雪決裂的前因後果解釋給趙傳欣聽。
【分開也好。】
趙傳欣的聲音從通訊裝置傳來,聽著心情很低沉:【不管鬆先生是不是‘拉斐爾’,他的行為都差點殺死了任務對象。他就像一個危險分子……】
“他應該就是危險分子。”
長笙摩挲著手指:“肉眼就能識彆超高型號機械義肢、手上有厚繭,這是一個機械優化師的特點。”
趙傳欣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機械優化師跟危險分子有什麼關係?】
長笙盯著地上沾滿塵灰的通訊裝置,平靜道:“拉斐爾管轄的黑市,最開始就是靠地下機械優化交易起家的。”
她頓了頓:“並且,他右手的虎口處有一道0.8厘米的疤痕,這跟拉斐爾的特征吻合。”
遠在聯邦保育局的趙傳欣愣住了。
她心中縈繞著一個問題。
為什麼笙姐會知道黑市的起家經曆和拉斐爾的特征?
星網對外的信息並沒有這麼詳細。
等她愣神完,又發現長笙也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她忍不住開口:【笙姐,你在想什麼?】
是任務的謎團?保育對象的安全?拉斐爾加入保育局的可疑之處?
長笙“哦”了一聲。
她手指托起下巴,陷入沉思。
“002,剛剛是在生氣嗎?”
趙傳欣:“……”
趙傳欣理解不了長笙的腦回路,但因此也頓悟了。
如此熱心、強大又遲鈍的長笙,必然不可能是壞人。
長笙為任務的付出,趙傳欣通通看在眼裡。
世風日下,好人沒好報啊!
但自己既然已經入了保育局的門,就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幾秒鐘的思考讓她悟了,她堅定道:【笙姐,拉斐爾既然走了,那我以後就是你最忠心的搭檔!】
正義,絕不該被利用!
汪!汪!
想到這段時間,拉斐爾負責了信息收集工作,趙傳欣心裡打起了鼓。
【笙姐,我懷疑拉斐爾進入保育局另有目的,並且在進入任務後,對我們隱瞞了部分他收集到的信息。】
長笙低著頭遲疑道:“……會嗎?”
當然!必然!肯定!
趙傳欣雖然智商一般,但眼前的智腦已經羅列出這些天他們一同收集的信息,屏幕上的脈狀圖閃爍不已。
雖然有一些信息連成脈絡,但更多信息則形影單隻地窩在角落。
最大的信息鏈條斷裂中,上麵寫著:樹的來源。
她將智腦的分析跟長笙共享,而後神色凝重道:【我們必須儘快了解有關‘樹’的信息,搞清楚拉斐爾說的‘剩餘時間’是指什麼,占據主動權。】
【時間可能真的不多了。】
“好。”
長笙平靜回話,趙傳欣反而慌張了起來:【我說的也隻是參考方案,笙姐或許可以再查探一下!】
“不用。”
長笙肯定的語氣透過電波傳達到趙傳欣耳邊。
她一邊在巷角踢著馬路上的石子,看著那莎柔和而羞怯地從醫療所門口走來,她也露出一個笑容,又伸出手捂住通訊裝置說道:“我相信你。”
趙傳欣頓時有種被肯定的成就感,不禁心跳如鼓。
受到長笙的鼓勵,她開始進一步動用除了考試時期就沒有動用過的大腦:【我認為,樹的線索可以從珍妮夫人或者傑克身上獲取,他們的目的性非常明確,更容易突……】
“那莎。”
長笙開口,卻不是對趙傳欣說話。
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站定的那莎,長笙開門見山:“他們說你身上有樹種,這是什麼意思?”
趙傳欣一驚。
這麼直接嗎?
接著二驚。
膽小又戒備心強的保育對象不會再一次關上心防吧?
長笙問得確實相當突然。
那莎幾乎隨著長笙的話身體一震,她看著長笙,滿臉都是驚訝。
但長笙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她一錯不錯地看著那莎,眼神是信任和執著。
巷角的陽光潑灑在兩人身上,兩人都未動一下。
“夫人……”
終於,那莎認輸了。
她提著裙擺湊近長笙,垂下眼小聲說:“夫人真的好奇的話,我們就找個地方聊聊吧。”
“實際上,這並不是諱莫如深的秘密。”
他們回到了酒館。
那莎將包紮後的小貓安置在自己床上,又從房間內的書架上拿出一本書遞給長笙。
長笙定睛一看,書名叫作《創世錄》。
那莎坐在床邊,替長笙翻開第一頁。
“在我們這兒,大家幾乎都有著同一個信仰——”
那莎雙手疊在一起放在心口,很是虔誠:“塔塔神。”
長笙想到了剛來到這個星球時大家的問安,“塔塔”是個高頻出現的詞語。
那莎接著說:“50年前,世界上戰亂不休,大家流離失所、饑不飽腹。是‘塔塔’出現,賜世界以和平、安寧。”
長笙偏了偏頭,很是疑惑:“這跟樹種有什麼關係?”
那莎又替長笙翻到書的某一頁。
“樹種是‘塔塔’賜給人民的恩福,傳說隻要擁有了樹種,就能擁有無儘的力量、無病無災,甚至……”
那莎停頓著,一字一句道:“永生。”
長笙若有所悟地翻著那莎給的書。書上寫著,樹種隻有尤克教會的高級神職人員或者王庭貴族才能擁有。
平民百姓隻有加入教會這一條途徑。
但書上同樣說了,加入教會的難度,不亞於重新成立一個國家。
怪不得聲稱自己來自王庭的那莎會引起他人覬覦。
但這個尤克教會……
【非常可疑。】
趙傳欣的聲音從通訊裝置傳來。
長笙點點頭:“你也這麼覺得?”
【即使是星際中心最高級的人體改造手術,也不能讓這麼多奇跡在一個人身上發生。】
趙傳欣很慎重:【除非……那個人付出了非常大的代價。】
但《創世錄》上確實寫著,‘塔塔’結束了叛亂,在尤克教的帶領下,知更鳥王庭還世界以安寧。
這個教會,又實實在在地在做好事。
“夫人,您在跟誰說話?”
長笙轉過頭,看見那莎臉上的表情遊移又踟躕。
她揪著裙角,問:“是……另一個保育員嗎?”
趙傳欣猛然一驚!
那莎帶上了鬆間雪丟棄的那個通訊裝置。
趙傳欣介紹完自己,迫不及待地詢問:【那莎……小姐,你看起來對‘保育員’並不陌生。】
不……甚至可以說是害怕。
長笙的趙傳欣心中盤桓著這些天那莎的排斥、戒備、拒絕。
一切怪異的行為似乎都找到了源頭。
那莎的手揪著自己的裙擺,幾乎揪的通紅。
她小心翼翼抬頭,看了幾眼長笙。
長笙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靜,一絲關切、溫暖、熱心……都看不到。
那莎怔了怔。
她深呼了一口氣,指尖的顫栗慢慢被撫平,她終於踟躕道:“我曾經是西角洲的農家女,後來……我成了未來的王妃。”
“但在即將與安德魯、與王子訂婚的前夕……”
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帶上一絲顫抖,瞳孔不自覺縮起,仿佛又一次經曆了噩夢。
手中的裙擺被揪緊至近乎崩裂,她的聲音抖得嚇人:
“我被一個自稱為‘保育員’的人,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