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1 / 1)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路望遠的座位靠近窗邊,坐姿挺拔,相隔著如同由參考書壘疊而成的三八線,向後一仰,把目光投向了正托著下巴解題的古知今,眼神暗淡有幾分歉意。

“嗯?”

古知今稍微一愣,抬起頭來,透過窗戶,正好看到背靠著走廊岑則之,他雙手撐在欄杆上曲著腿,頭頂在陽光下泛著金黃色,額頭並沒劉海遮掩,可臉上卻陰影一片。

課間時間,幾個男生在走廊上嘻嘻哈哈地打鬨,唯獨岑則之陰沉著臉,鬱鬱寡歡的模樣,也不知道站在走廊多久了。

陽光刺眼,古知今眯了下眼睛,移開了視線,剛剛聽得不太真切,神情疑惑地向路望遠問道,“什麼?”

路望遠的臉上有幾分赧然,繼續解釋,“早上發生的事,因為我沒處理好,給你添麻煩了。”

古知今點點頭,明白了他的所指,語氣平淡,“哦,不關你的事,是阿則太亂來了才導致無法收場,他給你添麻煩了才是。”

班裡就五十多個人,發生點芝麻綠豆的事情都會傳過遍,何況早上的小插曲對除了學習,就是學習的高三生來說,這八卦還是挺勁爆的。

“嗯......”

路望遠垂下眼簾,沒有過多地搭話,說完就恢複了平時埋頭學習的模式。

倒是古知今的視線掠過路望遠,停留在窗外,岑則之仍舊是一動不動地低著頭,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周身圍繞著低氣壓。

他在生氣。

古知今聽著走廊的噪音本來就有些不耐煩,察覺到這一點,心中一下子就有了些躁意。

這人究竟在生什麼氣。

古知今注視著眼前的題目,數字混著字母像是有意識一般浮動不停,她的思緒也逐漸混亂,按動筆的筆尖不斷地被按出、縮回,發出一下又一下的清脆聲,惹來同桌路望遠的側目。

平時的她明明聽到按動筆的聲音就開始皺眉。

鈴聲響起,走廊的同學們逐漸散去,古知今的餘光瞥到岑則之的身影動了,往教室的後門走去,手上的動作才停下。

他們一個坐在最前排,一個坐在最後排,岑則之故意站在前排的窗外礙她的眼,分明是在告知她這個事實。

他在生她氣的事實。

班主任來了,一進教室就神情凝重地宣布接下來的全區摸底考試重中之重,一再強調同學們認真聽講畫重點,而古知今雖然眼睛盯著黑板,但意識仍在飄蕩遊離,罕見地不在狀態,隻知道班主任的嘴巴在張張合合。

她閉了下眼睛緩解乾澀,慢慢地呼出一口氣,最終手上擱下了筆,從桌肚裡掏出了手機。

既然聽不進去,就轉移一下注意力吧,正好聞以給她發的一連串信息還沒處理。

古知今低著頭,把右手擱在桌下,小心翼翼地瀏覽手機上的信息。

聞以給她轉了兩百五十塊,並發了幾條信息。

——路望遠不好騙呀,他在網上查了價格,原本想給我五百,我騙他有優惠打五折,讓他給250,訥,都還給你了。

——聽說他一個月的生活費才600塊,而且一個月回家一次,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怎麼熬。

——真可憐。

古知今接收了轉賬,向聞以回複道:知道了,謝謝。

她向左瞧了一眼路望遠的側臉,目光帶有幾分憐憫,少年瘦削的下巴,順著脖頸往下看,肩膀確實單薄了些,校服在他的身上有些鬆垮,不同於自小錦衣玉食的岑則之那般寬闊,撐得起深中的校服。

想到岑則之,古知今的神情更加懊惱了,她連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哪有時間管彆人的事。

岑則之真煩人!

她歎了一口氣,還是打開了與岑則之的聊天頁麵,手裡搭在鍵盤上,琢磨著對話框裡的措辭。

剛打上了“你生什麼氣?”這幾個字,古知今又逐一刪掉,覺得這句話不太妥當,糾結了一會,心想還是問學習吧。

——這兩天英語筆記看了沒有?

岑則之坐在最後一排,桌肚的手機微震,他漫不經心地拿出了一看,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她,而是立刻發了一條朋友圈:這英語誰愛學誰就學,反正我是學不了一點。

配圖:淩亂的桌麵上,深紅色筆記本的一角。

那是古知今的英語筆記本。

發完朋友圈後,岑則之的眼神挑釁地盯著古知今的背影,注視她的動向,見她不到一會就抬起了頭認真聽講,右手也拿起筆開始跟著老師劃重點。

岑則之低下頭一看,古知今給他的朋友圈點讚了,他眉毛一挑,看到那個紅心,心裡更氣了,眼裡快要冒出火來。

古知今平時不是最愛抓他學習的嗎!!!

還點讚認同他?!!

這分明是在故意氣他吧。

岑則之憋屈死了,閉著眼睛連做了三次深呼吸,心裡告訴自己彆氣彆氣,同時在腦子裡想著還有什麼招數可以回懟古知今,讓她也感受一下這難受的滋味。

坐在身旁的關鏞拿著手機湊了上來,對比了一下朋友圈的配圖和他桌麵上的筆記本。

關鏞眼裡冒著光,虎視眈眈地盯著那筆記本,問道,“這是古知今的筆記本吧。”

“能把ABC寫成打印一樣的字體,除了她還有誰這麼變態。”

強得變態。

岑則之撇撇嘴,雖然心裡對古知今感到不爽,但語氣多少有點驕傲。

年級第一的筆記本不是最佳的提分秘籍是什麼。

關鏞眼饞地伸手去奪,“那你不看就借給我吧!”

手還沒碰到筆記本,就被岑則之用力地拍開,他低聲警告道,“彆碰,手臟。”

關鏞甩著被打得發紅的手,嘴裡不滿地嘀咕,“乾嘛呀,不是你自己不學的嗎,還不讓彆人學,自私鬼!”

岑則之把筆記本寶貝似的放回了桌肚保管,輕嗤,“她是給我的,又不是給你的,你有本事你去問她拿。”

關鏞沒趣地說道,“切,就你得瑟,誰不知道年級第一的筆記本從不外借,她傲得很,上次聞以笑著問她借來看一下,她連個理由都不找直接把人給拒了,生怕彆人看了後超過她一樣。”

聽到前半句,岑則之的眼睛忽而亮了起來,眉毛一挑,被關鏞的話一言驚醒。

對呀!她的筆記本從不外借,可是偏偏借給了自己。

岑則之慵懶地背靠椅子,手指點著桌麵,心情明顯愉快了起來,對關鏞誇道,“你這狗嘴裡總算吐出了象牙。”

看向古知今的眼神都柔軟了不少,另一隻手揣著手機反思自己沒有回複信息的行為是不是太過分了。

關鏞見他上一秒還沉著臉,下一秒就柔情蜜意的表情,一臉看傻子地看著他。

“怪不得你被古知今吃得死死的,就你那點心思也太容易猜了,拜托你藏著點吧,你這上趕著不要錢的狗樣,誰想搭理你呀。”

岑則之被潑了一臉冷水,正打算回信息的手一頓,轉念一想,關鏞說得也挺有幾分道理,自己乾嘛要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

他把手機往桌肚一塞,決定要冷一下古知今,讓她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而古知今看到他朋友圈的發言那一刻,示好已經到此為止,滿心滿眼想的是不能太慣著岑則之,讓他得寸進尺。

這一天裡,兩人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下課後,古知今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就徑直出了教室門口,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岑則之。

岑則之在教室後翹著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直到古知今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唰地一下站了起來,不甘心地向狗頭軍師抱怨道,“她還真的不喊我一起回家!平時我不練球的時候,她下課後都會在前門站一會,等我跟上才一起回家,今天理都沒有理我,關鏞!你出的都是什麼餿主意。”

關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耐心勸道,“哥們,你得沉住氣呀,你這咋咋呼呼的不就順了她的意嗎。”

“沉什麼沉,這下都輪到她生氣了。”

岑則之扔下一句,一手甩上書包,一手揣著筆記本,趕緊追了上去。

要知道,古知今可比他難哄多了。

關鏞看著飛一般跑出去的身影,無語地搖頭歎氣,“欲擒故縱都不會,路漫漫其修遠兮呀。”

兩人同路,出了校門轉個彎就回到旁邊的社區裡,岑則之走走停停,長腿亂揮一通,把沿路的樹杈踢到草叢裡,漫無目的地發泄著那點無人在意的惱火,眼睛時不時瞧向古知今的背影,期待對方向自己回眸。

先行一步的古知今明知道他就在身後,卻也完全沒有等他的意思,相互較著勁。

岑則之越發沉不住氣了,大步向前,一腳擋在了古知今的身前,眼裡冒著火,努著嘴卻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把手中的本子向她一遞。

古知今看著眼前的本子,眸色冷靜,仰頭問道,“看完了?”

岑則之硬邦邦地說道,“不學了。”

這句威脅對古知今來說不痛不癢,反正學習不好,考不上好大學的人又不是她。

她臉上不動聲色把嘴邊的“幼稚”憋了回去,一把接過本子,看都不看他一眼,“行,學習是你自己的,你開心就好。”

說完古知今毫不猶豫地繞過岑則之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