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天空,陽光正好,操場上懸掛著各種豪言壯語,激勵人心的橫幅和彩旗,給人一種隆重的感覺,卻也是獨屬高考的沉重感。
操場上全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在旭日下排列得整齊劃一,太陽暖烘烘地曬在背上,岑則之難得耐心地聽著校長激昂陳詞完,又輪到教師代表陳述情況,最後才是作為學生代表的古知今上場致辭。
同學們都已經站累了,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氛圍也不像前幾次熱烈。
岑則之手上使勁鼓掌,腳上不忘踢了一腳身旁渾水摸魚的關鏞,吼道,“你沒吃飯是吧,給我大聲點,把手拍爛!!”
關鏞這才提起精神鼓了幾下,在他耳邊大聲嘟囔,“你都不知道你對她這麼好乾嘛,你忘記啦,開學時人家主動向班主任提出不要你當同桌,嫌你吵鬨。”
“你懂什麼!”
岑則之嫌他多嘴,哪壺不開提哪壺,臉色暗了下來。
掌聲逐漸停下,關鏞的聲音轉小,替他打抱不平,“這有什麼不懂,有眼睛都會看,上次我們聚餐那頓飯,是古知今主動替路望遠付的錢,五百塊錢呢,還讓班長照顧他的麵子不要說出去,嘖嘖嘖,你看古知今對他的用心程度,跟你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岑則之側頭看著關鏞,眼神深邃,“你怎麼知道的?”
關鏞出了名眼尖,解釋道,“吃飯的時候我就坐在班長旁邊,他們兩個偷偷聊著呢,我有什麼看不到的。”
想起那天古知今那天不讓他看手機,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岑則之看著台上的古知今,心下有一種莫名的情緒。
無關路望遠,而是他察覺到終有一天,他們不會再像以前,像如今這麼靠近,而古知今的身邊會出現其他人,會戀愛,會結婚,會有新的家人,誰都會比岑則之重要,慢慢地、慢慢地,他們就再記不起從前,他們曾那麼要好。
心臟忽而有些刺痛,岑則之想想都覺得難過,目光投向古知今時多了一絲思量。
擴音器下,古知今的聲音起伏並不大,甚至有些平淡,儘管說著激勵人心的話,卻調動不起同學們的情緒,班主任站在班級前麵,看著古知今一板一眼地完成任務,頭痛得嗡嗡作響,一直台下示意,向古知今喊著嘴型,“power,power,給點力量,再多一點精氣神!!!”
古知今:活人微死,彆Q。
上台前,班主任給她的稿子改了不少,古知今的原稿意思大致是儘力而為就行,但班主任嫌她不夠熱血,不夠震撼,匆匆地給她改了一遍,讓她上台照著朗讀。
可是古知今本來就是個淡人......怎麼也裝不來熱血,她早就讓班主任換人也不肯,誰叫校長欽定年級第一上台激勵同學全力奔赴高考,激勵倒說不上,但讓同學們心境平靜不少這一點,古知今估計是做到了,畢竟台下鴉雀無聲,甚至昏昏欲睡。
幸好今天陳女士沒有來學校,要不然回家又是一頓說。
古知今見到了班主任的動作,想起她的囑咐,聲音變大了不少,但還是如同風平浪靜的海麵,掀不起一點波浪。
班主任見調動不了古知今的情緒,歎了一口氣,徹底放棄了,她轉過身逮著排在第一個同學,交代道,“等會鼓掌一定要熱烈一點,知道了嗎,把這句話傳下去。”
1班的同學有些微言,但還是照做了,一個接著一個地傳了下去,畢竟這關乎大家的集體榮譽感,彆的班都在看他們笑話呢。
古知今還在悠悠地念著最後的話,“......讓我們以百日為期,不負韶華,謝謝大家!”
班主任雙手指揮著學生,讓他們開始鼓掌,雷鳴般的掌聲轟轟而來,古知今從台上下來歸隊,把主席台還給校長做大會總結。
以林妍為首的幾個女生假裝沒看到古知今走近,旁若無人地吐槽。
“嘖,年級第一就是有厚待。”
“不就是嘛,換誰都不比她說得好。”
“這種致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在奔喪呢。”
旁邊的聞以笑嘻嘻地打著圓場,“我覺得挺好的,比起打雞血,這種更讓人安心。”
傳到岑則之的耳朵裡,他挑了一下眉,眼裡有幾分怒氣,低聲道,“如果她在奔喪,那就是給你們致的詞!”
林妍一聽,眼裡開始濕潤,聲音全是委屈,“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我這...”
“喂,岑則之。”
關鏞和林妍的交情還不錯,見林妍都要哭了,提醒道,“彆亂說話,人家女孩子都快哭了。”
“切。”岑則之撇了一下嘴,往不遠處的路望遠看了一眼,繼續不給臉地說道,“弄哭了就讓路望遠來哄,她不是喜歡路望遠才說古知今的壞話嗎?那路望遠負全責!”
站在前列的路望遠似乎聽到自己的名字,往後稍稍一瞥,目光淡然掃了一眼林妍,然後遠遠地注視著這邊的情況
眾人倒吸一口氣,岑則之真敢說呀!
班裡的同學都誰人不知道林妍上周表白失敗,在教室哭得唏哩哇啦的事情,而且一連好幾天,向來驕傲的林妍都抬不起頭來,走路都避開路望遠,更怕同學們舊事重提。
關鏞沒想到岑則之直接開大,嚇得長大了嘴巴,生怕下一刻他又爆出驚人的語錄,趕忙把岑則之拉了回來,勸道,“夠啦夠啦,你少說兩句吧。”
林妍見路望遠看了過來,羞得更加無地自容,眼裡含著淚,“我...”
將少女的心事在光天化日之下公之於眾,這是一件很過分的事。
古知今的耳朵不聾,走近時把岑則之的話聽到徹底,而且關於林妍表白失敗的八卦,岑則之可是在飯桌上繪聲繪色地給她描述過一番,當時他笑得可樂了,幸災樂禍那種,沒想到這小子把這件事擺在明麵上嘲弄彆人。
同學們見古知今站在林妍身側,心虛地止了聲。
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給林妍遞了張紙巾,為岑則之收拾爛攤子,“你彆在意岑則之的話,你很勇敢,我替他給你說聲對不起。”
聲線一如既往沒有起伏,卻讓林妍覺得高高在上,林妍毫不領情地一手拍下,惱羞成怒,“我本就沒說錯,讓你上台致辭就是個敗筆。”
“......”
這句話直戳要害,說實話,古知今有被打擊到,她知道自己的演講能力差,卻不知道差到可以用“敗筆”來形容。
岑則之來了氣,又往前了幾步嗆道,“你考了第一你也能上,沒本事就在台下看著。”
他說的是事實,曆年來百日誓師的學生代表都是年級第一致辭,這是規矩,儘管古知今的表現不儘人意,但卻也無可厚非,誰不滿意誰就上嘛,在深中,成績就是硬道理。
剛想附和林妍的同學聽到這話,也噓了聲,見沒人維護自己,林妍哭得更凶了,淚水啪啪地往下掉,楚楚可憐得讓人心疼。
古知今瞪了岑則之一眼,示意他閉嘴。
她不會哄人,看到林妍的眼淚有些不知所措。
對她來說,眼淚是示弱的手段,是弱者的武器,畢竟陳女士打小就是這麼和她說的,在人前絕對不能哭,哭是一件最沒用的事情,先哭的人就已經輸了。
既然已經輸了,那古知今還和林妍計較什麼,隨即她又抽出一張紙巾遞了過去,勸道,“彆哭了,你說得有道理,我確實演講得不好,我下次不會再上台了。”
畢竟百日誓師就這一次了,也沒人再喊她上台了。
圍觀的同學們看得一陣唏噓,年級第一伏低做小認慫哄人的模樣還是第一次顯露人前,大家都不知道古知今還有這一麵。
不少同學在心中默默地改觀了,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不足,年級第一就是敞亮!
班主任聽到吵鬨聲,擰著眉毛,趕緊跑了下來視察情況。
關鏞連忙提醒道,“班主任走下來了,大家快站好吧,彆看戲了。”
林妍見好就收,接過古知今的紙巾擦乾淨眼淚,最後憤憤地看了一眼岑則之,憋了一句,“狗拿耗子!”
岑則之還想回懟,被古知今拉了回去,清冷的目光製止了他。
他站好後嘴裡還不滿地嘀咕著,“她居然說我多管閒事,她知道個屁。”
班主任的眼皮耷拉著,眼下青黑一片,疲倦的眼神仍不乏銳利,警告著他們,“乾嘛呢你們,安靜一點,沒看到校長正在說話嗎,一個兩個的,不要在這關鍵的時刻搞事情,知道了嗎?”
大家識趣地閉了嘴,各自站好,默契地當作啥事都沒發生過。
岑則之想到她對林妍柔軟的樣子,胸腔那把火燒得更旺了。
怎麼不見她這麼對自己,為了一個外人,就對自己凶巴巴的,豈有此理!
待班主任走後,他站在古知今的背後,盯緊她的後腦勺,壓抑著自己的火氣,低聲說道,“古知今,你怎麼回事,我為你討公道,你在討好欺負你的人,你把我臉往哪擱。”
旁邊不少同學豎著耳朵吃瓜,這不比台上那乏善可陳的校長總結來得有趣。
古知今的目光直視主席台,聲音啞了啞,“她沒有欺負我。”
相比起那兩句對古知今來說不痛不癢的話,岑則之對林妍的抨擊有力多了,她頓了一下又再說道,“你都快成年了,成熟一點吧,下次彆再這麼乾了,給彆人惹了麻煩就不好了。”
彆人.....
語氣一貫該死的平淡,但卻無疑是在岑則之的怒火之上又添了把柴。
岑則之抿著嘴唇,握緊了拳頭,朝站在前排一直默不作聲的路望遠看去,恨不得將他的背影盯穿個洞來。
又是路望遠,真如關鏞所說,古知今就是事事為他著想,用心程度都不一樣。
關鏞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把手搭在岑則之的肩膀上,歎了一口氣,了然地說道,“看吧,哥們,我說的沒錯吧。”
岑則之一把甩開,怒氣還未消,還是說了那一句,“你懂什麼!就知道瞎摻和。”
關鏞碰了一鼻子灰,話語也不落下風,一副過來人的身份搖搖頭說道,“哎,哥們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你不信哥們,以後有得你傷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