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郝詩沒有在那個陌生的浴室裡泡澡,等到身體回暖之後,她便換上女侍者給的衣服,聯係上父親回家了。
哦,小狗被留在原家了。
她離開時小狗也恢複了一些意識,眼睛微微睜開,濕漉漉地盯著她,仿佛知道她是救它的人,但侍者說,保險起見,小狗暫時不能外出受寒,於是,在原成熙——沒錯,正如郝詩所猜測,男人就是原家的小兒子原成熙——的默許下,它留在原家,真的成了原家的小狗。
在侍者舌燦蓮花、堪比傳銷培訓的鼓動下,郝詩當著原成熙的麵,將自己的姓名和電話號碼寫在原家的電話聯係本上,再用自己的手機存上原成熙的電話號碼和那棟彆墅的座機號——用侍者的話來說,她作為小狗的救民恩人,擁有隨時探視小狗的權力。
但那天之後,郝詩沒有再和原成熙有過聯係。
開玩笑!
她的父母是小商人,她是小商人之女,而原家站在政商界食物鏈的頂端,能去參加那次宴會純純是基於偶然的機緣,兩個階層的人向來各有各的圈子,偶爾有交往,說的都是場麵話。彆人客氣客氣,自己要是當真那可就尷尬了。
何況,有一個當過消防員的主人在,她覺得自己真的沒必要擔心小狗會過得不好,有空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畢業論文吧……
*
過完聖誕節,郝詩的一切娛樂活動便基本暫停了,她便把自己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畢業論文上,每天不是泡在圖書館寫論文就是去“逮”導師幫她看論文。
郝詩本科讀的是上溪大學法律專業,主攻商經,導師姓盧,是長江學者,學院的扛把子,課題多,要求嚴,當初根本沒人敢選她當導師,於是選導師選得很佛係的郝詩就被學院安排成了她的學生。
而對於郝詩來說,最難的不是老師要求嚴格,或者脾氣暴躁,而是導師太忙了,上課、調研、開講座、代理律師……事情多得很,她想找盧導幫自己改論文,就得勤打聽,主動上門。
這一天,郝詩從小師妹周蘇雨那裡得到消息,說盧導突然空降新校區參加一個座談會,郝詩便馬不停蹄地趕往新校區,成功在盧導開會結束的時候見到了人,得到了寶貴的論文修改意見。
盧導心情好,跟同事調侃說,她一到學校,她在哪裡,郝詩就能出現在哪裡,應該去做情報工作。
郝詩笑眯眯地邀請導師一起吃午飯,導師另有安排拒絕了,郝詩便約了周蘇雨去食堂吃飯。
兩人許久未見,親親熱熱地聊各類八卦,但當郝詩問起她的近況時,周蘇雨突然皺起眉頭,歎一口氣。
“怎麼了?你怎麼這個表情……”郝詩有些好奇。周蘇雨向來是個小太陽一樣的人,郝詩從來沒見她愁成這個樣子。
“哎,說來話長……”周蘇雨抓抓頭發,道:“我說了一些話惹我爸不高興,他竟然斷了我生活費……都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以前還不理解,如今可算是體驗到了……學姐,你有沒有什麼兼職可以給我介紹介紹?我以前沒存什麼錢,也沒想過我爸能狠心成這樣,如今都快斷糧了……”
這下,郝詩是真的好奇了。她家和周蘇雨家有些業務往來,知道周蘇雨是周家小輩裡唯一的女孩子,自小備受寵愛,周總更是堪稱女兒奴,對周蘇雨有求必應,如今竟然舍得斷了女兒的生活費?
“你乾了什麼?”郝詩忍不住問。
“嗐……也沒什麼,”周蘇雨蔫耷耷地道:“我隻是突然正義感爆棚了一下而已……”
說著,周蘇雨卻突然坐直身子來,氣不打一處來:“你來評評理,要是有個女的,天天說喜歡一個男的,一有機會就往人身前湊不說,還到處製造輿論暗示自己會成為這個男人的妻子,結果男的病了,家裡人想要和女方家聯姻衝喜,女的突然態度轉變,劃清關係,說以前的事都是大家胡思亂想,你說,這種人是不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圖?”
郝詩想了想,點頭。至少人品肯定不怎麼樣。
“何況,這個男的是個消防員,他是工作時為了救人受的傷,也沒有斷胳膊斷腿,就是說不了話,臉聽說也被燒到了一點,說句不好聽的,以現在的整形技術,他就算毀容了也比大多數人好看!怎麼就配不上她了!?我說她唯利是圖,我爸竟然罵我,還威脅我要是不親自給她道歉就再也不給我生活費,你說我爸是不是有病?”周蘇雨一頓輸出。
聽著周蘇雨的描述,郝詩腦海中突然閃過某個男人穿著白襯衣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時的模樣,忍不住點點頭,好在很快反應過來:“我不是說你爸……我是說那個女生確實不怎麼樣,換個角度來看,沒有和這樣的女生成為夫妻,對那個消防員來說也是好事,你不要生氣了……”
周蘇雨點點頭:“那倒也是……可惜他現在已經不是消防員了,他出事之後,他奶奶被嚇得差點心臟病發作去世,他便辭職回了家,聽說衝喜這事也是他奶奶提出來的,說擔心她走後沒人照顧沉默寡言的孫子,想給他找個伴,他不想讓老人擔心,便同意了。”
說這段話時,周蘇雨的臉上接連閃過惋惜、欽佩、心疼、擔憂等情緒,郝詩看得仔細,心中發軟。
“你喜歡他。”郝詩確定地說。
果然,周蘇雨的臉驀地漲紅起來,下意識地瞪大眼睛,咬唇小聲道:“你胡說什麼……”但郝詩看向她的眼睛裡是鼓勵和祝福,沒有絲毫的嘲諷或者不屑,周蘇雨對上郝詩的目光後,頓時像個泄了氣的氣球似的,放棄了掙紮。
“但凡了解過原成熙的人,哪有不喜歡他的……”她小聲嘀咕。
原成熙。
真的是他。
“你長得漂亮,性格又好,喜歡的話,不妨給自己一個機會去爭取一下,或許他也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呢?衝喜嘛,和誰衝不是衝?”郝詩鼓勵周蘇雨。
她不了解原成熙,對他的認知僅限於人們的三言兩語和那短短的一個照麵,但……她希望小狗能有一個善良的女主人。
沒想到,周蘇雨果斷地搖頭:“情竇初開的時候我確實喜歡過他,但是我和他家境懸殊,要是和他在一起估計得伏低做小,說真的,我不願意,所以長大之後,我對他就隻有欣賞了,。真的,學姐,他雖然不愛說話,但真的是個特彆特彆好的人,他完全可以像很多富家子弟一樣瀟灑度日,卻選擇了最危險的一條路,從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我理解不了他,也配不上他。”
和周蘇雨分開之後,郝詩決一時興起,坐地鐵回家。
地鐵搖搖晃晃,如同她飄忽不斷的思緒。
回到家時,郝爸也正好應酬回來,父女倆在電梯間相遇,一起進的家門。
郝媽見丈夫又喝醉了,氣得不行:“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嗎?還敢喝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想讓彆人來給你養女兒?”
郝爸最聽不得這話,頓時舉手投降:“我錯了我錯了,哎呀就是一時吃瓜吃高興了,我沒忍住多喝了兩杯……”
“哦?什麼瓜?”來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郝媽頓時不氣了,連忙跟在丈夫身後追問。
郝爸立馬跟做賊似的小聲跟妻子嘀嘀咕咕起來,邊說邊摟著人走進臥室,留下郝詩在後麵,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無聲笑了起來。
第二天,郝爸一大早就出門了,隻有母女倆吃早餐,郝媽忍不住和郝詩聊起昨晚聽來的八卦。
“聽說啊,原家正在選人給小兒子原成熙結婚衝喜呢,說是原家老太太聽了某個大師的話,認定他先前出事就是因為命中應當有妻子幫扶實際上卻沒有,才導致的禍患。沒想到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那麼封建迷信的人家哦!”郝媽說起八卦來,聲音滿是好奇與興奮。
郝詩這才知道,郝爸昨晚吃的瓜竟然也和原成熙有關。
“周家小姐周安琪你聽過吧?聽說原本她一直在追求原成熙的,原成熙要結婚衝喜這消息一出來,我們都以為新娘肯定是周安琪了,沒想到周家竟然拒絕了!表麵上說是周安琪早有婚約,實際上誰不知道呢,就是嫌原成熙成了啞巴,又不是繼承家業的長子,覺得配不上他們周家的長女了唄……”
“媽,這種事我們還是少議論吧,說出去了不好。”郝詩打斷郝媽的話。
不知為何,每次想到那個男人和衝喜這事聯係起來,郝詩心底都會浮起一股遺憾的感覺。
“哎呀媽媽也就是在家裡和你們說說,出去不會亂說的。媽有分寸。”郝媽打包票。
郝詩忍不住瞅瞅她媽,彆以為她不知道,她媽每天和那她那幫姐妹聊得都是各種瓜,可以說毫無顧忌,也曾經惹出來事情的。
“媽,原家和周家的事情在你們姐妹圈子裡肯定算獵奇的大瓜,但他們任何一家我們都開罪不起,你想說之前,多考慮一下爸爸吧。”
這世界的運行規則就是這樣,選擇大於努力,就拿近期的生意來說,郝爸在外麵奔忙一整年,效果還不如這次無意間搭上了原家的船來得好。過去合作的好好的生意,也曾因為媽媽的幾句八卦被當事人聽到而吹了。
想到自己以前嘴上惹禍給老公帶來的麻煩,郝媽訕訕地抿了抿嘴:“好啦好啦,媽知道了……反正他們這種人家也看不上我們這些小商戶,和我們確實沒什麼關係……”
“嗯。”郝詩給郝媽盛了一碗粥,郝媽立刻又高興起來。
吃完早餐,郝詩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改論文,對著反光的電腦屏幕,不知為何,她卻忍不住在電腦上打下了“原成熙”這個名字,打完了之後她猛地醒過神來,趕緊將那三個字刪掉,輕輕呼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將那些紛亂的思緒拋諸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