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1 / 1)

完美的你 歲久藍深 3648 字 2個月前

鐵玄的辦公室在42樓。米久順著步梯下了一層。再次拉開防火門走進走廊,裝修風格的差異讓他原地轉了兩圈。

鐵藍辦公室多用白色、杏色,搭配銀色線條,給人乾淨、簡約、柔和之感。而鐵玄這一層,到處都金燦燦的,搭配看著就沉重的紅木器具,鋪厚地毯,品味十分銅臭。

鐵藍的風格與米久的猜測相差不大,除了柔和。他記憶裡的鐵藍,是一個乾淨、簡約,做事獨斷的人。

想來是商業成功滋養了她的從容。米久暗自遺憾,他錯過了她的變化。記得鐵藍父母都是工廠職工,家境普通,不知道如何走上從商的路。

而鐵玄的風格就讓米久忍不住吐槽實在是俗了,這家夥真應該跟他姐好好學學。

通向鐵玄辦公室的這一段走廊,米久踩在柔軟厚實的地毯上,心裡和腳底一樣不踏實,不知道鐵玄怎樣看今天的自己。他們倆的上一次見麵是打架,之後多年沒聯絡上,他真拿不準鐵玄對他的態度。

推開聃夔資管那道鑲著金邊的門,迎麵先看見關公等身塑像,左手捋髯,右手持《春秋》,綠巾綠袍,雕刻細膩,想來價值不菲。

米久恍惚記得,關公是財神,與資管公司倒很相配。未等他想完,有人喝道:“哎!你誰啊!”

米久尋聲望去,是一個年輕男人,雖然黑西裝、黑領帶、白襯衫,穿得人模人樣的,卻仰著頭傲慢地用眼角看人。

米久不悅,冷淡道:“我找鐵玄。我是他同學,米久。之前約過了。”

黑西裝聽見米久名字時,瞬間熱情起來,滿臉堆笑請米久往裡走。米久心道這是知道自己,可見阿玄的用人眼光也該向鐵藍多請教。鐵藍的秘書莊重多了。

繞過關公像,大廳依舊富貴,四周擺紅木沙發和茶幾,有的上麵散亂扔著花生瓜子以及它們的殼,幸好沒有煙灰缸。中央空出來走路,通向另一扇鑲金邊的門。

鐵玄就在裡麵。黑西裝敲了敲門,聽見帶訓斥的“進來!”隻推一半探入上半身,嬉笑道:“玄哥,米久來了,讓他進來嗎?”

“還不快請!等我罵你呢!”

黑西裝推開整扇門,請米久進。此時鐵玄已經張開胳膊向米久走來,休閒西裝敞開走得像一隻企鵝。

米久的心沉入一池溫泉裡,終於鬆快了。他抱過去,兩條長長的胳膊扣在鐵玄背後,勒住肩膀肋下,重手拍了拍,“還當你一輩子不理我了。”

“輕點你這混蛋!我那麼小氣的嗎?”鐵玄推開米久,退開兩步,靠在班台上笑,“讓我好好看看……你沒怎麼變,啊!長高了。你這混蛋真會長。”

“你怎麼,還留上胡子了?”米久也笑,上下打量著鐵玄。身高還在一米八出頭,肩膀寬了,肌肉結實撐起絲光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沒個正型。臉上沒大變,隻是蓄起胡子,薄薄一層覆蓋住下巴。左耳戴了一枚虎牙耳釘,半寸多長貼耳廓向上,樣子囂張。

鐵玄摸摸胡茬,怪紮手的,輕佻地挑眉一笑,“帥吧。哎,走,領你玩去。”

他上來想摟著米久,如當年一樣。可是米久長高不少,他摟得累的慌,又退開,去班台側麵取了一根桃木手杖,手持部分已經用得包漿。

鐵玄多走這幾步讓米久發現他左腿微跛,心疼道:“怎麼弄的?”

“打架,膝蓋斷過。沒事,十來年了。”鐵玄輕飄飄地不欲多說,先走出辦公室,指著剛才的黑西裝,指使道:“那個誰,給冬子和老魏打電話,讓他倆去雲頂廳找我。”走了幾步忽又喊,“找我倆!”

米久和鐵玄是高中同班同學。在十六、七歲年紀,他倆,還有同班的峰子,三個人好的恨不得穿一條褲子。

那些年流行古惑仔,年輕得一無所有隻有時間的他們,勾上幾個無所事事的街頭混混,好的不學,學惹事打架,沒心沒肺地成天聚在一起胡鬨,肆意宣泄青春期裡多餘的荷爾蒙。

他們成長在一個毛燥的年代,腔子裡流淌著躁動的血,輕易相信所謂青春是人生最寶貴的財富,儘管加一起都湊不出一頓酒錢。他們沒人能想明白夢想,懵懂的渴望讓他們迷茫,急於證明手握力量。

時隔多年再回首,從前隻讓他們想罵自己傻X。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歲月,和杯中酒一起撞碎成悵然若失,各自咽儘辛辣。

米久高三那年,父母擔心他徹底跟著小混混學壞了,狠心送出國去留學。當時他們未能預見這群小混混真有混出頭的一天。也沒人猜到短短十幾年這座城市煥然一新。

米久當然也猜不到。他錯過的遠不止鐵藍一個人的變化。時勢造英雄,時代的東風給當年不名一文的他們乘風破浪的機遇。

又或者,是成王敗寇故事裡,站到最後的人。

大家坐下來敘舊時,米久才知道,峰子沒了,埋身在青鼎山的深深地下。鐵玄的膝蓋也斷在這裡。這裡曾是一座礦,出了事故廢棄了,鐵藍出資進行生態修複,建起這座全地區最大的休閒娛樂中心,聃夔青峰生態園。

米久和鐵玄、冬子、老魏四人正在生態園雲頂廳聊著。一張二十人的圓桌,隻坐他們四個,顯得包間空空蕩蕩的。

米久長歎,舉杯又放下,心裡說不儘的酸澀,“怎麼就沒了呢。我在外麵什麼都不知道。我還給他帶了誌寶的打火機呢。”

隔著鐵玄和老魏,冬子也撂下杯跟著米久歎到:“唉,這也是命。那時候集團剛發展,峰子真是沒趕上幾天好日子。藍姐重情義,到現在集團每年分紅還給他父母分一份。隻可惜他走的太早,沒留下個孩子。”

老魏用他那渾厚的嗓子笑道:“嗬嗬嗬嗬,說起孩子,阿玄也沒有。阿久,你也沒帶個女朋友回來嗎?”

老魏是他們當中年紀最長的,四十出頭,早成了家,如今兒女雙全。他穿唐裝,左手搖著紙扇,無名指帶了一枚金戒指,寬戒麵雕貔貅,據說聚財。頭發染過,油黑發亮,體型寬厚,笑得也寬和,像個佛爺。

鐵玄直搖頭,“我姐催我就罷了,你又來叨叨。你家庭美滿,值得乾一杯!”

碰過杯、飲過酒,米久又想起一人,笑問:“阿明沒過來是什麼緣故?他不想我?”阿明是老魏的表弟,和峰子從小一起玩大的。正因為這倆人的關係,他們六個才聚在了一起。

提到阿明,鐵玄明顯不悅,頭垂下些,那雙與鐵藍酷似的細長上斜的狐狸眼睛藏進眉弓之下,透露出獸性。

旁邊老魏的臉僵住了一瞬,笑容凝固成一張麵具,但轉瞬又鮮活起來,頗有些遺憾地苦笑,“阿明不聽勸啊。阿玄,”他對鐵玄笑道:“我正在找他,有消息立刻告訴你。”

鐵玄將嗓子壓得陰沉,“老魏,你該明白,阿明的事包不住的。我知道你倆沾血緣,比跟我們更親,所以你找他該更容易。被咱們找到比被彆人找到好得多。”

老魏被鐵玄的不信任惹惱了,刷地合上紙扇,敲在掌心,“你要這麼說,我倒要問問,這裡到底有沒有藍老大的手筆?”

冬子趕緊推推老魏插嘴道:“彆瞎猜。阿玄也是。沒有懷疑自己人的道理!出這種事對誰都沒好處對不對?”

米久聽得雲裡霧裡,看他們這樣,顯然兩相較勁,裡麵又有難以對外明說的緣故。他不好追問,直覺生疏得尷尬,心裡越發難過,想勸和都不知如何開口。

老魏哼了一聲,自飲一杯,仍有些氣,“穆懷琛提隊長幾年了?多久沒帶隊出任務了?聽說他親自配合追捕阿明。你姐的話誰敢不當回事。畢竟藍老大,”他升了一個調,“天老二!”

話音剛落,雲頂廳的門被推開了,這四個男人一起望向門口,一時空氣凝固,包房裡鴉雀無聲。

鐵藍一襲長裙、披著長發,腳步交錯,鞋跟敲過地麵,一步是一步地緩緩走進來,沉穩地笑著,一字是一字地說:“什麼話呀,老魏,我頭一次聽見這種考評,你該早說給我聽,逗我笑一笑。”

冬子喊了聲“藍姐”,回手去抓老魏胳膊。老魏沒等冬子的動作已經軟和下來,重新展開扇麵笑道:“玩笑話,嗬嗬嗬嗬,藍老大帶著酒呢?”

“談生意,喝了幾杯,有點兒上頭。”鐵藍在四人的注視裡繞過冬子、老魏身後,走到鐵玄和米久之間,兩手分彆搭著兩人的椅子靠背,壓低些笑道:“阿久,我要回去,順路送你吧。阿玄這臭小子,不玩到天亮不肯回家的,你彆跟他學壞了。”

“姐,你給我留點兒麵子。”阿玄笑起來,雖然被鐵藍叨念了,語氣聽不出惱,倒像挺受用。

米久心道他們也許還有話聊,起身扶了一把鐵藍小臂,“我送你。”

他陪鐵藍走雲頂廳,包房內空氣又流動了他也沒回頭。並肩而行,鐵藍身上那股酒味更明顯。她怕是有五分的醉,臉上因脂粉而白,耳廓卻已通紅。但她不要他再扶,放下胳膊慢慢走。

米久心思轉過,心說隻問這一次,劃個分寸,“鐵藍,阿明到底怎麼回事?我沒聽懂。”

“他……”鐵藍輕歎,借著酒勁嫵媚地對米久笑出淺淺的酒窩,“你陪我去陽台抽支煙吧,給你說說。”

——250105—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