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以洪荒之力走了一步險棋(1 / 1)

南海虹 豫風 13641 字 2個月前

馬千裡拿著一份文件走到林英倫的辦公室門前,門開著,看見林英倫正在打電話。

“知道了,老豆。該安排的都安排了,您不用提醒我了。好,我再重複一遍:今天下午三點鐘,一定要把我妹妹帶到家裡見你,就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不能以任何理由推托。”林英倫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胡亂地扒拉著桌子上的一堆文件。

看見林英倫放下電話,馬千裡敲敲門進去。

“林副總,這是最後確定的明天股東大會的議程。”馬千裡恭敬地遞上文件夾。

“嗯。怎麼叫你送來,你們主任呢?”林英倫背靠在大班椅上歪著頭問。

“主任他們去大會現場了。”馬千裡低聲說。

“那你乾什麼呢?”林英倫拿出一支雪茄。

“我現在要去聯係攝像和攝影人員,然後領他們去看會場。”馬千裡整整領帶。

“你通知劉總監,下午兩點半在她辦公室等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林英倫剪斷了雪茄屁股,想了想,揮揮手,說,“算了,還是我來說吧。”

“是。”

“你去吧。”林英倫點著雪茄,急不可耐地吸了一口,頭也不抬地說。

馬千裡乘電梯來到最高一層,到天台上。

天台上的風很大,吹得馬千裡的頭發亂了。

遠處是一排排彆墅和一幢幢高樓,再遠處是鉛灰色的大海,海上一艘接著一艘的漁船急著回港躲避台風。

他摘下眼鏡,仔細地反複擦拭著,慢慢地停了下來,眼光茫然地看著遠處。

馬千裡收回目光,迅速地往四周察看了一遍,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徐大衛的手機。

“……對,對。就在廣廈公司的千禧酒店。”

風強勁地吹著,吹得避雷針嗚嗚作響,發出怪異的嘯叫。

“來來,老同學請進。”馬千裡推開包間的房門,熱情地讓著徐大衛,“隨便坐吧。”

“馬千裡,你下巴上的創可貼是怎麼了?”徐大衛關心地問。

“沒事,不小心碰了下。”

“這麼大個包間,就我們兩個人?” 徐大衛看了看周圍的空座位,“有點兒冷清。”

“肖主編馬上就到。”馬千裡拿起了菜譜,“我們就先點菜。你喜歡吃點什麼?”

“呃,我隨意。”

“對不起,接個電話。”馬千裡拿起了手機,連連點頭,“好好,知道了。行行,就按你說的辦,放心,一定招待好。”

“怎麼,他們不來了?”

“肖主編他們有急事,可能一時半會兒來不了,讓咱倆邊吃邊談。”馬千裡說著,把酒倒上,“來點兒白的,助談興。”

“老同學,我不能喝酒。”徐大衛急忙說。

“你看我忘了這事。那好,喝飲料。”馬秘書回頭喊道,“服務員,來一大杯女士都愛喝的芒果椰奶茶。”

“馬千裡,你這是?”徐大衛有些不快。

“不好意思,說順嘴了,沒彆的意思。酒席上有女士不喝酒是常事,我都是這樣安排的。”馬千裡拿起茶壺,“那就喝茶吧。來來來,吃菜,邊吃邊談。”

“馬秘書,”

“老同學,不要叫馬秘書,還是叫馬千裡,叫馬之牙也行。”馬千裡截斷徐大衛的話頭,“咱倆一個班,我還記的你對我的幫助。”

“對你的幫助?”

“家庭條件不好,營養差,你也知道,那時候我長得矮小,老是被欺負。有一次,有個大胖同學用胳臂夾著我的頭,讓我學驢叫,我一直在掙紮,可是掙不開。是你過來把那家夥拉開,說‘彆呀,哥們兒,走走走,我請你喝汽水。’一邊拽著他走一邊回頭對我使眼色,示意我快跑。那個人不服氣,打了你一拳,他打第二拳時,你把他撂倒了。為這事,咱倆都在全校大會上亮了相。你忘了?”

“我隻記的你一直是學習成績很好,年年都是全校第一名,年年在全校大會上受表揚,後來還是高考狀元。你說的這事,想起來是有,咱倆亮相時,你還竭力踮著腳站起來想擋著我,我使勁按你坐下都按不下去。”徐大衛笑著說。

“好兄弟就要同甘苦共患難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是我馬某做人的的信條。” 馬千裡話題一轉,“老同學的羅曼史我也有所耳聞。如果不是我請你給公司表彰大會拍照片,恐怕你和心上人的重逢還會有些波折而再多受些磨難吧。就為這,你也要喝杯酒感謝我吧,啊?來,乾了這杯。”

“那次拍照不是肖主編介紹的麼?”徐大衛推開了端到麵前的酒杯。

“那次是你正在給雜誌社拍照,我告訴肖主編,讓她推遲幾天,先來給我們拍照的。”

“好像是這麼回事。你和肖主編早就認識?”

“豈止是認識,是早就很熟悉。廣廈公司可是她得罪不起的大主顧,具體的業務往來都是我跑腿辦理。”

“叫我來是為了談合作拍片的事情吧?”

“是。公司要提升企業形象,在肖主編的雜誌上做廣告,還要印一些印刷宣傳品。我看你拍的片子,那真是藝術品,佳作,傑作!馬某深為歎服。肖主編也要請你繼續給她的雜誌拍廣告照,今天我們三家一起談談具體的合作事項。”

“前一段時間,肖主編不是說不和我合作了嗎?”徐大衛問。

“這中間恐怕是有一點小誤會。”

“談合作可以,為什麼還要擺一桌?”

“這就是肖主編的意思,大家在一起坐坐,也算是冰釋前嫌吧。” 馬千裡拿起手機看了看,“說到曹操,曹操就到,肖主編電話。——好,好。明白,明白。請肖主編放心,一定,一定,一定完成任務。”

馬千裡放下電話,拿起酒瓶,倒了滿滿三杯白酒。

“肖主編來了?”

“肖主編有個重要的緊急稿件要處理,今天怕是來不了。”馬千裡端起了酒杯,“她委托我全權代理和你談合作的事,並說讓我替她敬你三杯酒,對以前的誤會表示歉意。”

“她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徐大衛說。

“她說了,你要是不喝,就是不想接受她的歉意。”

“談不上吧。”

“她還說了,三杯酒,三年的業務合同。”

“這……”徐大衛猶豫了。

“你也聽見了,我可是答應人家了,一定完成任務。你不喝,我的麵子無所謂,肖主編那邊你不給麵子,我就不好交差呢。”馬千裡放下酒杯,語氣有些無奈地說,“老同學,你要是實在不能喝,也就不為難你了。”

“這似乎也不是一回事吧。”

“老同學,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馬千裡沉吟了一下,開了口,“本來嘛,這個秘密我是不想說的。你知道趙小茅在搞嘉美華招商時,那份真實的價格表是誰把郵件到發到她的郵箱上的?”

“誰?”

“還有誰?除了發郵件的人,還有誰能坐在這裡給你說這件事?”

“你?”

“嗯哼。”馬千裡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你就不怕壞人追查到你?”

“嘿嘿,辦公室空無一人的時候多的是,辦公室也不是我一個人有電腦。”馬千裡一拍桌子,底氣十足地說,“再說了,誰敢追查?不是自認其罪麼?”

“既然是這樣,好吧,我喝。”徐大衛站起來,大聲地說。

“男子漢大丈夫,還害怕區區幾杯酒嗎?”馬千裡端起了酒杯,“來,一口乾!”

“慢!”徐大衛擋住了馬千裡遞過來的酒杯,“咱倆喝了酒就不能開車,怎麼回去?”

“可以叫個代駕。”

“我可是沾酒就醉。”

“沒事,到樓上開個房間休息一下就好了。”

徐大衛遲疑地端起酒杯,看看杯裡的酒,猛地一仰脖,乾了。

馬千裡喘著粗氣,踉踉蹌蹌架著醉得不省人事的徐大衛,把他放在賓館房間的床上,整整自己的衣服,又把歪斜的領帶扶正。他拿出一支錄音筆,打開錄音功能開始錄音,環顧了房間一遍,小心翼翼地把錄音筆放在床底下,又退後看了看,放心地點點頭,這才離開。

“劉總啊劉總,空城計已經擺好,定叫你狗咬尿泡一場空。”

走廊上,馬千裡捂著嘴笑出了聲。

馬千裡把房卡放到前台,向前台服務員交代著。

“待會兒公司的銷售總監劉美齡來取這張房卡,你一定要讓她出示工卡確認身份。記住,一定要確認後才能把房卡交給她,防止彆人冒領。”

離開前台,他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一切就緒。我把房卡放前台,你隻要報名字就可以拿到。”馬千裡冷冷地說道,“隻是他醉成一攤軟泥,怕是難以如你所願。”

“隻要他醒來看見眼前現狀,那就是既成事實。”電話那頭傳來劉美齡陰冷的笑聲,“哼哼!To do or not to do?It is not a question。如我所願還不是早晚的事!”。

馬千裡不禁一哆嗦,緊緊地咬住了牙,掛了電話,從齒縫裡擠出一聲:“婊子!”

手機鈴聲響了。

馬千裡拿出手機接聽。

“喂,馬千裡。”是林英倫的聲音。

“你好,林副總。”

“你看見劉美齡了嗎?你知道她在哪裡嗎?”林英倫著急地問。

“我出來時看見劉總監在她辦公室裡。”馬千裡十分肯定地回答。

“我整個辦公樓都找遍了,也沒有見她的鬼影。我讓她兩點半到我辦公室,現在已經快三點了,她不來,電話也不接。你現在哪裡?”

“我在外麵,正在和攝影師會麵,馬上就去看場地。”

“你如果見到劉美齡,讓她馬上給我打電話,就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是。林副總。”

馬千裡收起手機,脫了西服,抽掉領帶,挽起襯衣袖子,慢悠悠地出了酒店大門。

馬千裡走到酒店前馬路斜對麵的樹蔭下,那裡有一個賣椰子的小攤。

樹上的知了熱得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樹下,擺著一張小方桌、幾個小竹椅子和一堆椰子。賣椰子的老人半躺在一把破竹躺椅上翹著二郎腿,眯著眼似睡非睡,一手拿著一把破蒲扇,一手拿著一支又粗又長、油光水滑的竹筒水煙袋,有一口沒一口地‘呼嚕呼嚕’地吸著。

馬千裡拉了個小竹椅坐下,放下衣服,臉朝著酒店大門遠遠地看著。

老人感覺到有人來,坐起了身體。

“要椰子?”老人問。

馬千裡沒有回頭,眼睛一直盯著酒店大門,“嗯”了一聲。

老人三兩下就麻利地砍好了一個椰子。

“青年仔,你自己拿吸管吧。”老人把椰子遞給馬千裡,指了指放吸管的小竹筒,“我的手不合適拿。”

馬千裡回頭對老人笑了一下,抽出一支吸管,插在椰子上,放在那裡並不喝,還是定定地看著酒店大門。

老人蹲在那裡,用砍刀背敲著一根粗粗的椰子的果柄。

“阿叔,在做刷鍋的笤帚啊?”馬千裡回頭看了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老人說話。

“青年仔,你也用過這個?”老人抬起頭問,笑得一臉皺紋。

“用過呀,小時候可沒少用。”

“那你是島上人咯。吃檳榔吧?檳榔,荖葉,白灰,還有小刀,都在那筐子裡,自己拿。”老人用砍刀指指方桌底下,又加了一句,“不要錢。”

“謝謝阿叔,我對檳榔過敏的。”馬千裡頓了頓,接著問,“阿叔,椰子好賣吧?”

“不好賣。”老人放下砍刀,擦擦汗,“大陸人來買房的少了,住這酒店的大陸人少了,椰子也賣得少了。”

“那我就再買兩個吧,先不要砍。”

馬千裡端起椰汁正要喝,眼睛忽地一亮,看見劉美齡的紅色跑車嗚嗚地叫著,發瘋一樣衝進了酒店大門。

馬千裡放下椰子,暗地裡使勁地攥了攥拳頭。他平複了一下情緒,瞟了一眼老人,又瞟了一眼小方桌上的破舊手機。

老人在專心地整理著笤帚的棕毛。

馬千裡掏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放在小桌上,又拿出香煙讓老人抽。

“客氣,客氣了。我不抽煙卷,我抽這個。”老人指指水煙袋,又拿起砍刀指指椰子,問,“砍麼?”

“先不砍,再等等。”

“青年仔,你是在等人?”老人抬頭看了一眼酒店的方向,問。

“是,阿叔。該來了。”馬千裡掏出手機,假裝撥了號,“喂,喂!壞了,沒電了!”

“青年仔,若是不嫌棄,就用那個吧。”老人指指小方桌上的破舊手機,“小輩不要的,給我了。”

“那就謝謝阿叔了。”

老人揮揮手,放下剛剛做好的笤帚,抱著水煙袋眯上了眼睛。

馬千裡迫不及待地走過去拿起手機,立即給林英倫發了一條短信,隨後就刪除了短信記錄,接著又撥號振了幾次鈴,等對方剛一接聽就關閉了手機電源,然後坐下,抱起椰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酒店大門。

在賓館前台,劉美齡報上自己的名字。

前台服務員要求劉美齡出示工卡確認身份。

“什麼?我是公司的銷售總監,在公司的酒店,還要向你出示工卡?”劉美齡大聲嚷嚷道。

“對不起女士,取得房卡進入房間,一定要確認身份,這是酒店的規定。同時這也是為了保證您的利益和安全。”

劉美齡在包內一通亂翻,找出工卡,啪地拍在台麵上。

“睜大眼仔細看,是不是,是不是你姑奶奶?”

“對不起劉總監。這也是我們的職責。”看過劉美齡的工卡,服務員雙手遞過房卡。

“什麼狗屁職責!”劉美齡一把抓過房卡,指著小姑娘惡狠狠地說,“你們總經理林英倫是我親哥,知道嗎?現在我就要讓他fire you!”

“對不起,對不起。”前台小姑娘被嚇壞了,帶著哭腔一疊聲地道歉。

劉美齡拿出手機正要撥號,一看是關機狀態,正要開機,忽然想起了什麼,收起了手機。

“等我辦完了正事再說,你等著!”劉美齡說完,快步走向電梯。

她急慌慌地按了電梯鍵,跺著腳等了好一會兒,不見電梯下來。定睛一看,兩部電梯都不亮燈,旁邊的提示牌上寫著“電梯維修,請使用另一邊的電梯”字樣。

“這個死林英倫,什麼管理水平,兩部電梯竟然同時修!” 劉美齡三步並作兩步,衝向另一邊的電梯,氣喘籲籲地破口大罵,“真她媽好事多磨,耽誤了好多時間。急死我了!”

劉美齡進了房間,轉身關上房門,拉上窗簾,打開床頭燈,興奮地搓著手,一步一步地逼近床邊。

徐大衛臉色通紅,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劉美齡撥拉著徐大衛的卷曲的頭發,又捏捏徐大衛的下巴,發出得意的笑聲。

“哈哈,沒有想到,你竟然也入了老娘的手掌心。”說著,脫掉自己的衣服,又開始狂亂地扒著徐大衛的衣服,“今天老娘要美美地享用這白斬雞。”她猛然想起了什麼,拉開手包,翻出一瓶香水,對著空中狂噴了幾下,“催情吧魔水,讓情欲來得更猛烈吧!”

房間中頓時彌漫著濃烈的香水味兒。

馬千裡全身僵硬地坐在小竹椅上一動不動,雙手端著椰子,門牙使勁兒咬著椰子上的吸管,伸長脖子,瞪大眼睛緊緊地盯著酒店大門。

一陣風吹來,酒店前的旗杆搖擺著,旗幟被風吹得啪啪響。

樹上的蟬警覺地噤聲。

賣椰老人睜開眼,看看天,又吸著鼻子嗅了嗅空氣。

“台風明天不來,後天會來。”

“現在就來了!”馬千裡看著一輛飛馳而來的吉普車,咬緊牙齒,壓低聲音狠狠地說。

隨著一陣狂躁的汽車喇叭聲,吉普車在酒店的門廳外猛地刹住。林英倫跳下車,一揮手,跟隨他的兩個保鏢氣勢洶洶地撥開正要阻止門前停車的門童,闖進大堂。

“劉美齡在哪個房間?”保鏢急促地問道。

“對不起先生,我們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服務員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他媽的睜大你乾飯的眼睛,這是集團公司副總經理,千禧酒店的總經理。你們的大堂經理呢?叫她過來,快點!”保鏢拍著枱子喊道。

大堂經理聞聲趕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林總。她是剛來的,不認識您。”大堂經理朝著林英倫不住地鞠躬,一疊聲地道歉,又轉過身來對著服務員說,“還不趕快給林總道歉!”

“道什麼歉,快把房卡拿來!” 保鏢厲聲斥責,“耽誤了大事你負責?”

“還是我跟著去吧,我這裡有通用房卡。”大堂經理陪著小心低聲下氣地說。

“你不用去!”保鏢一把奪過房卡,轉身對服務員喝道,“說!”

“說、說什麼?”服務員戰戰兢兢地問。

“房間號!”

“小貝,小貝。”徐大衛翻了個身,含混不清地嘟囔著。

“小貝?喲嗬,是個女人的名字啊!原來徐大衛你個正人君子也花心嘛。看老娘不扒下你的底褲,讓你現原形。Oh ,what the fuck!我以為打倒巨人的大衛很是雄偉,原來也不過是個Microsoft!” 劉美齡喘著氣,脫著徐大衛的衣服,“Come on,看老娘怎麼慢慢調理你。你的褲帶好難解,這是你老婆給你帶的貞操帶嗎?”

門外傳來叫聲和打門聲。

“誰他媽的來攪老娘的興致?”劉美齡對著門大聲喊叫,“誰?滾!”

“你趕快出來!”林英倫喊道,“你再不出來,我就進去了!”

“滾!”劉美齡聲嘶力竭地喊道。

林英倫一甩下巴,保鏢把房卡貼上門鎖。

“吱”地一聲,門應聲而開。

聽見門開的聲音,劉美齡趕快把被子披到身上,隻露出頭。

林英倫快步走進房內,刺鼻的香水氣味逼得他倒退一步。

“我讓你兩點半在辦公室等我,你竟然不顧公司大事,跑到這裡瀟灑!”林英倫把手向門外一指,喝令道,“馬上跟我走!”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劉美齡氣勢洶洶地問。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林英倫抬手向上指著,“天眼無處不在!”

“好啊,你竟敢定我的位!”劉美齡從緊裹的被子裡伸出一隻胳膊指著林英倫,“你不覺得下三濫,不要臉?”

林英倫慢慢地走到床邊,雙手交叉抱著臂膀,盯著劉美齡,又看看人事不省、衣衫不整的徐大衛。

“不要臉?好嘛,在美國和肌肉男的約會還沒有夠?”林英倫調侃說,然後指指床,“這,算不算下三濫?”

“哼,這是我的私生活,彆人無權乾涉。”劉美齡把頭歪向一邊,傲慢地說。

“我提醒你,現在可是上班時間。”林英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你竟然不接董事長的電話。現在我奉董事長大人之命,立即跟我走,商討公司大事,董事長在等你!”

“我現在沒空。”劉美齡把頭一扭,“等我辦完事就回去。”

林英倫衝上去,甩手給了劉美齡一個響亮的耳光。

劉美齡“嗷”地一聲撲過來,忽然又坐下把身上的被子裹緊。

“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這個樣子拖回去?”林英倫斜著身子,手指著劉美齡,回頭看了門外一眼。

兩人對峙。

林英倫舉起手,做出召喚人的樣子。

“好,我——”劉美齡咬著牙恨恨地說道,“你出去!讓我穿衣服。”

“給你一分鐘時間。”林英倫走到門口,臉對著門外,抬手看表。

劉美齡穿好衣服,又迅速地把徐大衛的腰帶抽出來裝在手包裡,陰險地一撇嘴。

“一分鐘時間到!”林英倫轉過身,看見劉美齡的動作,鄙夷地說,“拿人家的腰帶乾什麼,你?”

“你管不著!”劉美齡一甩頭發,氣哼哼地說,“走吧,前麵帶路。”

酒店大堂裡,大堂經理正在安慰抽抽嗒嗒哭得一塌糊塗的前台小姑娘。

小姑娘忽然止住了哭聲,驚恐地向前注視著。

大堂經理回頭,看見滿臉怒氣的林英倫和兩個保鏢押著垂頭喪氣的劉美齡走了。

“好了,以我在前台多年的閱人經曆,你沒事了,不用擔心害怕了。”大堂經理拍拍小姑娘的後背。

“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呀?”不到十分鐘受了兩次驚嚇的小姑娘望著幾個人的背影,抹著眼淚說。

馬千裡猛地站起來,帶動了坐著的小竹椅子向後倒下,發出很大的聲音。

老人懶洋洋地半睜開一隻昏花的老眼,瞄了一下直勾勾地向前看的馬千裡,呼嚕了一口水煙袋,又眯上了眼。

馬千裡看見林英倫從酒店大門出來,後麵跟著沮喪的劉美齡,再後麵是兩個保鏢。他趕緊坐下,不料一屁股坐在地下。他慌忙扶起倒地的竹椅坐好,順手拿起地上的破蒲扇,假裝扇風,半遮著臉,隻露出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看著。

劉美齡突然停下站住,向林英倫說著什麼。

林英倫雙手高舉著揮舞,激動地大聲喊叫著。

馬千裡隱約聽見林英倫喊的是“發什麼快遞,現在不行!等見過了董事長,讓你發一百個快遞。”

劉美齡拗著不走。

隻見林英倫一揮手,兩個保鏢逼上前去。

劉美齡這才罵罵咧咧地上了車。

馬千裡摸著下巴上的創可貼,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嘿嘿地笑著,抱起砍好的椰子擋在臉前,一邊有滋有味地吸著椰汁,一邊得意地搖頭晃腦,哼起了電影《紅色娘子軍》的樂曲。

兩輛車一前一後地離去。

“電話沒人接,人也不見,等不來了。我走了,阿叔。”馬千裡喝完了椰汁,站起身,指指小方桌,“錢在那裡。”

“不要那麼多。”老人掏著零錢說。

“不用找錢了。”馬千裡抓起衣服,邁著輕快的步子跑向酒店,回轉身擺擺手,喊著,“謝謝阿叔!”

老人看著馬千裡跑遠,低頭拿起了剛做好的笤帚,翻來覆去地把玩著,滿意地點點頭放下,又拿起了那支又粗又長、溜光水滑的竹筒水煙袋,裝上煙絲,劃火柴點燃了,湊上去深吸了一口,陶醉地眯著眼睛。

樹上的蟬忽然發出一聲淒厲悠長的流響,振翅而去。

一長串蟬尿飄落下來,灑在了老人雪白的頭發上。

林英倫領著垂頭喪氣的劉美齡回到家。

林敬宗在涼亭裡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看見兩人進到院子裡,招呼他們過來。

“美齡回來了,電話怎麼不接呢?”林敬宗背著手,微微彎著腰,和氣地問道。

“手機沒電了,爹地。我先去洗一下,換件衣服。”說完,劉美齡飄然而去。

“英倫,在哪裡找到你妹妹的?”林敬宗問道。

“她在在千禧酒店搞小白臉兒。”

“這樣啊。”林教宗皺了皺眉,接著問,“怎麼知道她在那裡的?”

“接到一個未知號碼的手機短信告訴我的。再撥過去,對方已經關機了。我剛剛通過關係查了這個號碼的機主是一個農場工人。要繼續查嗎?”

“不查了。肯定是知情人用彆人的手機乾的。”林敬宗叮囑道,“你現在就去辦手機的事情,回來後看著你妹妹,不要讓她再出門了。我現在要和她好好談談,談不通就不讓她參加明天的股東大會了。”

馬千裡從床底下找出錄音筆,坐在地毯上一邊聽,一邊使勁地捶著地毯嘿嘿地笑。

“好,好!太好了,簡直太好了!如你所願?想得你□□兒疼!這才是一切如我所願。” 當聽到林英倫最後的那句話時,不禁破口大罵,“這個婊子拿人家的腰帶要乾什麼?壞了!莫非是要……?陰毒,真陰毒,藍環章魚也比不上你個毒女!徐大衛呀徐大衛,我被逼無奈而作惡,但我還是儘了洪荒之力,策劃實施了這些驚險的操作。既救了羅嬌,也救了你。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呀!虧的是我安放了錄音筆,要不你們就著了毒女的道兒了,那時候你就是跳進南海也洗不清了。兄弟,快醒醒吧!我還得抓緊時間繼續救你呢,為了你和你們的家。”

馬千裡給徐大衛穿好衣服,又是拍臉又是猛烈地搖晃,徐大衛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來,一陣乾嘔。

馬千裡扶著徐大衛到衛生間吐了一陣,然後伺候著徐大衛漱了口,洗了把臉。

“我怎麼在這裡?”徐大衛無力地坐在床上,問。

“緩一緩,我送你回家。”馬千裡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徐大衛,“喝幾口水,快走吧,這裡可不是久留之地。要不是我,老兄你可就著了渣女的道了。我這可是第二次救你了。”

劉美齡換好衣服過來。

林敬宗拉著劉美齡的手坐下。

“美齡呀,換個衣服要這麼長的時間嗎?”

“啊,我剛剛叫快遞公司來人發了個快遞。” 劉美齡支支吾吾地回答,“爹地,為什麼在院子裡說話呀,天這麼悶,您不熱?”劉美齡關心地問道。

“空調房呆久了不舒服。”林敬宗笑笑坐下,“美齡啊,你怎麼不接電話啊?”

“爹地,剛才不是說了嗎,我的手機沒有電了。” 劉美齡話題一轉,“有什麼急事嗎?這麼急,非要今天說不可嗎?還專門讓我哥抓我。”

“我想問問,明天就要開股東大會了,你現在也是名義上的股東了,也有表決權投票選舉董事了,你準備怎麼投票呢?”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首先投父親大人您的票了。然後才考慮其他人呢。”劉美齡輕鬆地說。

“好。希望你說到做到,不要節外生枝。” 林敬宗點點頭,鄭重地說。

“爹地,怎麼覺得您現在對我老是這麼不信任呢。”劉美齡笑嘻嘻地撒嬌。

“怎麼這麼說呢?”

“要我辭去總監職務,這還不夠麼?”

“美齡啊,你的這總監職位是怎麼來的,你心裡不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這總監職位是我辛辛苦苦乾出來,是我的靚麗的業績換來的!。”劉美齡做彙報一樣開始陳述,“我當上項目銷售經理以後,建立了人員的競爭機製,製定了業務提成的新的計算辦法,完善了銷售人員結構,引進了分銷公司的代理人製度,極大地降低了銷售成本,加快了資金回籠的速度。我重塑了公司銷售業務的企業文化,整治了不良風氣,樹立了銷售人員的新形象,提高了銷售人員的素質。自我上任一來,一改銷售工作過去的那種陳腐、守舊的死氣沉沉的局麵,業績達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度,創出了第一個日光盤!在我的領導下,百分百地圓滿完成了美嘉華招商任務。在踏踏實實做好本職工作以外,我還考慮公司的發展大計,在公司的董事會上提出了建設性的意見,為公司提高產品售價而增加利潤做出了貢獻,策劃了公司解決資金困難的方案,還有提出了公司資金運用的新盈利模式。這些說明什麼,說明我不夠銷售總監的資格嗎?”

“你的業績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你工作中的失誤也是明顯的和嚴重的。而且你的有些辦法沒有經過批準,隻能自己承擔責任。”

“哪些沒有經過批準?”劉美齡不服氣地問。

“比如你提出的末位淘汰製,就沒有請示上報得到批準。我問你,哪個地方不存在末位,哪個時候沒有末位?一時的業績差點就踢開,不合理嘛。”

“慈不掌兵,善不經商,企業不養閒人。再說我還沒有一點管理自主權了?”

“你就不能換位思考一下?”林敬宗搖搖頭,接著說,“你在基層當置業顧問時,也曾經處在過末位。要是按照你的辦法,你是不是早就被淘汰了?”

“這——”劉美齡一時語塞,想了想又辯解道,“那些維權鬨事到法院起訴的也要我負責嗎?分銷公司的過分宣傳出了錯,引進分銷公司可是公司批準的呀。”

“你說說,應該誰負責?對那些肆意誇大的虛假宣傳,欺騙客戶的行為,應該是誰把關、誰發現、誰管理?”

“有合同在,一切交易按照合同,一切經濟糾紛按照合同來解決。這個沒有什麼可說的。”

“是嗎?我們公司的法務說,根據其它類似的起訴房地產公司的訴訟案子的判決先例來看,法院認為,雖然有合同在先,但是溫泉入戶和臨窗看海這類虛假承諾屬於欺詐行為,是參與提高商品價格的因素,形成了商品價格的虛高,因此法院都是判被告做出經濟賠償或賠付購房全款加應得利息退房,我們同樣也是勝訴無望,公司難免要承擔金錢賠償和商業信譽的損失。這樣一來,你的日光盤業績就有很大的水分了。還有,開盤當日的所謂的低價優惠房,經有關部門查實,純屬子虛烏有,涉嫌商業欺詐,要對我們追責並罰款。”

“這都是銷售人員一個叫羅嬌乾的,我並不知道。”

“嗯?”林敬宗逼視著劉美齡,“你覺得我應該相信嗎?”

“你都能相信彆人,就不能相信你女兒嗎,爹地?”

“還有,嘉美華的招商,中心廣場那塊的兒童樂園,竟然不顧空間大小,隨意增加招商客戶的數量,結果造成擁擠,小火車和卡通電動車碰撞,出了不止一次的事故。對商戶的經營資格不審查,以至於充氣城堡爆炸,旋轉秋千跌落。這些對公司都造成了經濟的損失和信譽的損害。”

“這可都是趙小茅乾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劉美齡氣狠狠地頂嘴說。

“我都查對了,你借著趙小茅打開的招商局麵,隨意增加的這些項目都是趙小茅去職後加進來的。趙小茅走之前還寫了招商的工作總結,說得清清楚楚。你這個銷售總監不知道嗎?”

“這也隻能說明是工作疏忽,並不一定非要我辭職不可吧。”

“更嚴重的是,現在有人寫舉報信到董事會,內容是你在與分銷公司和廣告公司的業務往來中有損害公司利益的非法行為。”

“什麼非法行為?”

“當然是經濟侵占,危害公司利益。”

“栽贓陷害,血口噴人!”劉美齡猛地站起來,憤憤地說。

“內容很具體、很翔實,寫信人應該是參與其中的局內人。”林敬宗閉著眼,不緊不慢地說。

“是誰,到底是誰?”

“不是實名舉報,匿名。”林林敬宗睜開了眼睛。

“匿名?非法的,那就不足為信。”

“匿名舉報,並不非法。你怎麼這麼糊塗?如果是實名,那就必須要立刻啟動調查程序,正麵回應舉報人。匿名,還可以緩一緩,拖一拖,看一看,懂嗎?”

“那,我辭了職,不是坐實了舉報內容?”

“辭職,是以工作問題的名義,這無可非議啊。我們可以觀察情況的變化,了解是哪方麵的問題,是哪些人的行為。我說美齡啊,你能不能眼光放得遠一點,格局大一些?暫時離職,是為了保護你,是以退為進,你還不明白嗎?你還年輕,進退沉浮都是曆練嘛。”

“爹地,聽您的意思,也是認為我有違法之嫌了。”

“處在花錢的工作崗位上,瓜田李下,彆人都盯著你,還是要注意約束自己,要處處事事遵守法律法規。你為那些沒有購房資格的人造假,這就已經是不遵守法律法規了吧?”

“遵守法律法規?爹地,公司能拿到這麼多、這麼好的灣區土地,私底下沒有一點違法的動作,可能嗎?”

“你想錯了。想當年海南房地產危機,那真是境況慘烈啊,建到一半的彆墅成了野狗的窩,隻有框架的樓房成了海鳥的棲息地,大片的爛尾樓和閒置地,最後把海南銀行都拖垮了。這灣區的土地,就是好幾家房地產公司停工的爛尾樓和拋棄的閒置地。你外公下定了決心轉行轉產,不再在大陸做鞋子,把工廠賣了,要來海南抄房地產的底,經過考察,看中了這裡。我用了很長的時間,一家一家地和地主、債主、地方政府和銀行談判,搞價、還債、收買,費了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把那些零零散散的地塊整合在一起連成一片。”

“哼哼,我才不信。”劉美齡眼睛看著遠處,氣哼哼地說。

“當然,如果說沒有一點兒權力的影子,也不可能,也不現實,畢竟這是在中國,也就是那麼回事吧。”

“那,從外麵引進害蟲,毀掉海邊的防護林帶,占地,有這事吧?這是遵守法律嗎?”劉美齡一點不讓步,繼續咄咄逼人地發問。

林敬宗聽了這話,愣了愣神,然後使勁拍了下石桌子,猛地站起來,用顫抖的手指著劉美齡。

劉美齡嚇得站起來,退後到椅子背後躲避。

“你,你!”林敬宗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爹地,你嚇著我了,從來沒見過你對我發這麼大的火。”

“美齡啊,這可不敢亂說啊!”林敬宗坐下來,努力平複自己,緩了緩口氣,“這可是關係到廣廈和我的命運的大事啊。”

“好的爹地,我記住了,記住了,以後絕不再說這事了。”

“記住了就好。我四十多歲才有了你,把你當成掌上明珠,你哥哥讀書少,性格莽撞又有些貪玩,我本來是指望你的。把你送到美國留學,還把我名下的股份分給了你一部分,讓你享受分紅,讓你參與公司管理。先安排你從基層開始鍛煉,一步一步地提拔你,為接班做準備。開局你開得很好,可後來你的有些做法就讓我失望。你可不能急功近利,為所欲為,任性胡來,你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好好地乾哪! 我老了,乾不動了,我還要最後再帶你們一程,看著你們接班,我可不希望廣廈最後讓外人來掌舵,白費了我一生的心血!你要爭氣呀!”

“爹地放心,我聽您的話,我一定好好乾,不辜負您一生的心血的。”

劉美齡畢恭畢敬地低頭說著,偷偷地抬眼看了一下林敬宗。

“你還是聽我的話,先辭職,避一避風頭,到國外再鍍一層金,等待時機複出。”

“必須辭職嗎?”

“不辭不行啊,必須辭職!”林敬宗嚴肅地說,接著又帶著威脅的語氣加了一句,“你不辭,還等著免職嗎?”

“好吧,等開完股東大會我就辭去一切職務。” 劉美齡咬咬牙,把頭扭向一邊。

“還有,現在你要答應我,明天股東大會必須投我的票,不能不投我的票。”林敬宗站起來厲聲說,“我重複一遍,投我的票,必須做到!”

“嗯,我答應。”

“從現在起,哪裡都不要去,不要出家門,就在家等著我。”

“知道了。”

劉美齡掏出香煙,用打火機“當”地一聲點燃,不顧林敬宗不滿和阻止的眼光,猛吸了一口,滿不在乎地仰著頭,吐著一個又一個煙圈兒。

林敬宗看著煙霧後麵劉美齡模糊不清的臉,微微地搖搖頭,又點點頭。

一陣風吹過來,吹散了劉美齡臉前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