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灣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忽然兜裡的手機響了。
【LH】:生氣了?
薑灣頓了頓,回複了一個“沒有”。
剛才在派出所門口問林桓為什麼打架,他說因為發生了口角,薑灣不信,他不是那種會因為彆人出言不遜就大打出手的人。
他有所隱瞞。
看出來他不想告訴她,薑灣便沒有多問。
正等車準備離開時,向淼趕到了,他說林桓的媽媽讓他帶他回一趟家,薑灣便說她自己回學校上課。
一行人就此分開。
……
另一邊,A市環城西路彆墅區。
向淼摻著林桓下車,原本還有些血色的嘴唇此刻慘淡無色,伴著咳嗽,林桓感覺到喉間湧上一股鐵鏽味。
當時打鬥間,趙乾安手下一個人趁他被鉗製住,拎起牆邊一根不知道從哪卸下來的木條,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
但是他不想讓薑灣看出來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
於是始終挺直了身子,讓人看上去好像隻是受了點皮外傷一樣。
向淼明顯感覺到林桓身體的不適,但從徐存浩他們口中所說,似乎隻是受了皮外傷。
他皺著眉問:“老林,那群畜生是不是下狠手了?”
林桓又咳了兩聲,身體重心不受控地全部落在向淼身上。
幾乎是有些吃力地回道:“還好,一悶棍,受得住。”
向淼氣極,罵了句“王八蛋”,轉而焦急地說:“我先帶你去醫院,你媽媽那邊我來解釋。”
“不用。”林桓使了使力,讓自己不依靠向淼站住,“小傷,隻是站久了有點站不住,休息一下就好了。”
向淼看他一臉渾不在意的樣子便知道不論他怎麼說,林桓都不會跟他去醫院的。
“那阿姨那邊怎麼辦?”
林桓蹙眉:“就說我開摩托車不小心撞到了人家。”
向淼隻好答應替他圓謊。
臨近門前,向淼又忍不住說了一句:“但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第一時間要打電話告訴我們。”
林桓說知道了。
房子裡,曲靜儀幾乎一聽見敲門聲就飛快地衝到門口把門打開,看到林桓的瞬間,淚水布滿眼眶。
“快進來快進來。”
客廳的茶幾上還放著亟待澆水作用的噴壺,往日裡這個時候花草都已經澆完了。
可曲靜儀一聽到向淼說林桓聯係不上就急的什麼都顧不上。
曲靜儀連忙倒了兩杯溫水,在此之前深深皺起的眉頭終於放鬆下來。
卻在林桓坐下時看見他一身的傷再次皺起眉。
“出什麼事了呀,怎麼弄的一身傷,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她問出一連串問題。
林桓喝了口溫水,喉間的鐵鏽味被壓了下去了些,“不用媽,就是摔了一跤,不礙事。”
曲靜儀顯然不相信他的話,轉而去問向淼,“你告訴阿姨,林桓怎麼了?”
“他沒事,騎車上學的時候跟彆人撞了,已經解決好了,也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向淼一邊看林桓一邊解釋道。
曲靜儀聽到向淼的話才算安心了些,他的話一向比林桓的話可靠一些。
但思前想後,她還是不放心,“要不然我打電話讓你錢叔叔來一趟,給你看看。”
“媽,真不用。”林桓直接躺在沙發上,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彆讓彆人來打擾我行嗎?”
曲靜儀看他疲累的樣子,便順著他,“好好,不叫人來,那你去房間裡躺著,這躺著不舒服。”
向淼聞言站起來,伸出一隻手,示意林桓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來。
誰知林桓隻看了一眼他伸出來的手,然後自己使力站了起來。
向淼在心底歎了口氣,他這兄弟,真是個犟種。
林桓洗了澡,從衣櫃裡翻出唯一一套還算合身的衣服穿上。
躺在沒有溫度的床上,閉上眼睛。林桓腦海中的記憶忽然開始閃現……
薑灣為了他給趙乾安扇了一巴掌,可是……
林桓忽然皺起眉。
按理說,薑灣和趙乾安並沒有過交集,薑灣更不會隻因為一句話而輕易招惹陌生的人。
除非……他們早就見過?
這個設想一旦浮現,林桓頓時睜開眼睛,他甚至不敢往深處想。
如果他們真的見過,趙乾安會跟薑灣說些什麼?他會不會對薑灣做些什麼?
不行,他不能讓趙乾安這種汙穢之人混進薑灣原本平靜的生活。
林桓顧不上自己身上還有傷,穿上外套就往外走,向淼還在客廳裡,見狀連忙攔住他。
“老林你乾嘛?!”
“我去找趙乾安。”林桓說。
“你找他乾嘛?”
林桓看著向淼,眼睛裡隱隱有著一股複雜的情緒,“趙乾安找過薑灣。”
向淼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想過趙乾安和薑灣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麼聯係。
“你從哪知道的?說不定隻是你的猜測,”向淼腦子也亂了,但他不可能讓林桓再去見趙乾安,“而且你現在這樣去找趙乾安,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林桓頓了一下,卻也隻是片刻,“但是我不能讓他做出傷害薑灣的事情。
“一點都不能。”
向淼也不願意讓薑灣被這種肮臟的人牽扯進無關她的漩渦裡,可是他更不能看著林桓負著傷去被人欺負。
“你先聽我說,”向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儘量邏輯清晰地向林桓分析道:“不管趙乾安有沒有去找過薑灣,你都不能意氣用事,
趙乾安與你之間的恩怨本來就鮮為人知,你輕易去質問他說不定會適得其反,他知道了你對薑灣的態度,他也許會更加想辦法接近薑灣。”
林桓聽著向淼的話,急迫的情緒被理智壓倒,身上繃著的一股勁似乎也鬆懈下來。
向淼繼續說:“現在我們更需要確認的是,趙乾安是不是去找過薑灣,他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也許事情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糕。”
……
薑灣回到學校繼續上課,腦子裡不停地浮現林桓剛才的模樣。
他一個人,被一群人圍著揍,哪怕他再厲害,也是抵不過眾多拳腳相加的。
而為首的趙乾安,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她麵前出言詆毀林桓了。
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林桓的眼神裡沒有情緒,他似乎習慣了被人潑臟水,他懶得去爭辯。
可是薑灣受不了,她不希望林桓被人用惡意的言語中傷,他明明是一個很好的人。
會在分彆時叫她注意安全,即使那時兩個人還隻有一麵之緣;會對自己承諾的事情負責任到底,即使自己毫無經驗;會在競賽前給緊張的隊員開動員會,即使他嘴上說著沒有必要;會在一群人吃飯的時候有分寸地照顧女生,即使隻是沒有什麼交集的普通同學。
她不太明白,世界上的無辜的人好像總是不怎麼被善待。
鼻尖酸澀,薑灣低下頭,眼淚劃過臉頰。
她很害怕,而更令人不安的是,她捉摸不透自己在害怕什麼。
似乎是害怕事情比現實更嚴重,害怕鮮活的林桓變得灰暗,更害怕他被漩渦卷入,無法逃脫。
天空萬裡無雲,好似所有的陰雲都籠罩在了林桓和薑灣兩個人的身上。
“喂。”
回家路上,薑灣接到林桓的來電。
透過話筒,那邊的聲音有些啞:“薑灣。”
兩個字,足以讓薑灣低沉了一天的情緒得到一定程度的釋放。
她憂心的人,聽起來狀況並不算糟糕。
“林桓。”她回應道。
那邊頓了頓,而後問:“你是不是,見過趙乾安?”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薑灣忽略掉林桓說話時的意外停頓。
薑灣垂著眼,一邊盯著自己向前的腳步,一邊回道:“是。”
那邊沒有聲音了。
薑灣繼續說:“之前碰到過一次,他和我說讓我離你遠一點。”
簡短地說完,兩邊同時沉默。
薑灣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會不會讓林桓多想,她習慣了有什麼事都直接說,沒有那麼多顧慮。
現下她卻有些擔心林桓會不會由此亂想。
反倒林桓鬆了一口氣,趙乾安並沒有想象中說一些齷齪的事情,也沒有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就足夠了。
林桓深呼吸了下,然後道:“以後見到他,離他遠一點就好。”
薑灣出自內心地說了句好。
又沉默。
好像沒有什麼能說了,林桓無意識攥緊垂在一旁的手。
耳邊傳來絲絲電流聲,隨之而來的是清晰、乾淨的女聲:
“林桓,我不想你變壞。”
全身上下似乎都被那一陣細小的電流刺到,林桓開始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另一邊,薑灣吸了吸鼻子,“我不太清楚你和彆人的恩怨,但是我知道——
你是一個好人。”
那股電流迅速往心臟的方向彙聚,然後林桓聽到自己不成節拍的心跳聲。
“我不希望壞的人和壞的事情影響到你,”薑灣抿了抿唇,“我相信,你也一定不會變壞的,
對吧?”
薑灣問。
垂在一旁的手愈發攥的緊,甚至有些不受控製地顫抖。
而手的主人,此刻,眼眶泛紅,隻消一低眸,眼淚就會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