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薑灣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吐了口氣。
門外的外婆叫她快些去學校,薑灣應下。
今天是四中的開學典禮,九點半開始,不用上早自習,薑灣難得地睡了個懶覺。
薑灣走出衛生間,揉了揉眼睛,從沙發上撈起書包背上:“外婆,我給您叫了外賣,等會你記得開門拿。”
外婆拄著拐杖:“行行行,知道了,你快去你的。”
薑灣打了個哈欠,關上門。
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外婆慢悠悠地開門,嘴裡念叨著:“外賣這麼快...”
抬眼看,“誒,你怎麼又回來了?”
薑灣耷拉著眼皮,沒再進門:“我手機和鑰匙落臥室了,您給我拿一下。”
外婆沒好氣地數落了她一番,把東西給她,又問:“還有什麼沒拿?”
薑灣笑笑:“沒有了,謝謝外婆。”
“快走快走,真不讓人省心。”
薑灣和鐘茜茜來得不算早,不說找不到一班的位置,就連座位都已經沒有幾個了,兩個人合計了一下,就悄悄往後坐了。
開學典禮第七項是優秀學生代表發言,薑灣看見在林桓上台的一瞬間,鼓掌聲大了不止一倍。
這麼受歡迎?
鐘茜茜湊近薑灣耳邊,給她科普:“雖然林桓平時吊兒郎當,但該正經的時候還是挺正經的,而且人帥錢多無可挑剔。”
薑灣點了點頭,前排的一個男生忽然轉過頭,上下掃了薑灣兩眼,語氣不冷不熱的:“不就一副皮囊好點兒,這麼多瞎子上趕著追,真挺不懂的。”
薑灣側頭,看向鐘茜茜。
鐘茜茜皺緊眉,無聲地說:“林桓的死對頭。”
薑灣“哦”了一聲,也沒在意。
林桓穿著校服,頭發不算短,有幾絲垂在眼前,莫名的頹,下頜線隨著他時不時輕抬下巴愈顯鋒利,喉結冒著尖兒滾動,眼睛從不定在某處,四處遊蕩,似其人。
其間薑灣出去接了通電話,準備偷偷溜進來時和台上的林桓對視一眼。
一種莫名其妙的心虛攀上心頭。
薑灣深吸口氣,然後從禮堂最不顯眼的門走進去,此時台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沒人注意到她,薑灣鬆了口氣。
還沒等她安然回到座位上,就聽見台上的人拖著腔說:“學習方法嘛——”
少年的笑透過話筒傳遍禮堂,似要酥進骨子裡,“好好學習,勞逸結合,
比如——有同學邀請你參加一場聚會,有空的話就不要拒絕哦。”
薑灣身形一僵,立刻感覺到有目光刺在自己身上。
該死。
薑灣扭頭看台上,少年含著笑做致辭,手裡捏著從她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眼睛卻看著她。
霎那間,薑灣的心臟好像患病一般,砰砰跳得毫無章法,難以平息。
也許是少年的眼裡乾淨、坦蕩。
也許是她的心跳早已按捺不住。
*
日子一天天過,氣溫一點點攀升,從厚重的冬襖褪成春衣,天空中也多了幾隻剛飛回來的燕子,輕聲啼叫,昭告著春的來臨。
鐘茜茜是個愛聽八卦的,成日裡跟薑灣分享她的吃瓜日常,也把林桓的事講了一遍,因為脾氣不大好,和班上人都沒什麼交流,遲到曠課樣樣不落,自帶傳聞體質,什麼傳聞都有,加之顏值高,人送外號——
四中校霸
也許不是最霸道的,但是他的名字說出去,一定是最霸氣的。
薑灣和他也沒有過多的交流,除了每次補作業他都找不到地方時。
“你下次不能專門雇一個人給你記作業嗎?”
林桓一隻手捏著卷子,右手摸出筆,食指屈起,大拇指推開筆蓋,聽見薑灣的話不疾不徐地勾了勾嘴角。
“雇你啊小同桌。”
薑灣覺得無理,不再看他。
須臾,薑灣像想起什麼似的扭過頭來,一本正經地道:“不如你每次曠課我幫你上,一節課五十,作業一科一次一百,你覺得呢?”
林桓手指一頓,掀起眼皮望她一眼,眸裡是玩味的笑意。
薑灣假笑兩下,徹底轉了身不再理會他。
一天晚餐時間,徐存浩推開一班的後門。
“老林,起床吃飯了。”他一屁股坐在薑灣的座位,一臉無語地看著林桓的後腦勺。
林桓在打下課鈴的時候就醒了,不過一直沒抬頭,他不喜歡人擠人,所以一般要麼早退,要麼最晚走。
他緩慢抬頭,額發不羈地揚起,徐存浩沒忍住笑出聲,被他一腳踹開。
徐存浩收住笑:“說正事啊,向淼讓你去品盛,你爸也在。”
林桓表情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晦暗,“不去。”
“真不去?”
林桓抬起漆黑的眼,眼神表達一切。
徐存浩受不住他這眼神脅迫,連忙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溜了。
……
薑灣和鐘茜茜回到教室的時候都有些不敢相信,平時打死都不會來上晚自習的人,此時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做題。
鐘茜茜和薑灣眼神交換。
鐘茜茜:校霸今個兒轉性了?
薑灣:不知道。
鐘茜茜:他在這我都不敢和你說話好吧。
薑灣:……
兩人各自回自己的位置,薑灣從桌洞裡摸出自己的牛奶,拆開吸管,聽見林桓說。
“沒什麼要問我的?”
薑灣吸了一口奶,頭都沒偏:“問什麼?”
林桓放下筆,身子後靠,問得懶散:“真一點都不好奇我為什麼忽然出現在這?”
你好歹問問我,搞得我一點麵子都沒有。
薑灣點點頭,側頭看他,林桓期待起她的回答,半分鐘後——
“我很好奇,作為一個校霸,你是怎麼做到這麼不矜持的?”
林桓的表情整個垮掉。
薑灣問完,也不好奇他的回答,似乎隻是為了堵住他的嘴。
林桓也真的被堵住了。
一直到晚自習正式上課,兩個人都沒再說過話。
晚自習中途,林桓拿著那本他做了一個下午的試題卷出了教室。
薑灣待了這些日子,早已對他這種曠課行為表示習以為常。
隻不過緊接著曾茹就把她也喊了出去。
“作業寫完了嗎?”曾茹問。
薑灣點了點頭,“寫完了。”
“行,那你跟我來一趟。”
薑灣不明所以地跟著曾茹走到了辦公樓,曾茹沒說要乾嘛,她也沒問。
臨到教導主任辦公室,曾茹才停下腳步,問了她一句:“你英語好嗎?”
薑灣謙虛了一下:“還可以。”
“下個月有個全國英語辯論賽,田主任想讓你去試試。”曾茹笑了笑,道:“地點在雲市,我猜你會想去。”
薑灣抿抿唇:“謝謝老師。”
言罷,曾茹言笑晏晏地領著薑灣敲門進去了。
電腦後熟悉的臉上堆滿了笑,十分親切,“曾老師來了。”
曾茹沒什麼多餘的話,隻道:“主任,薑灣同學我很有把握,您看著辦,我還有個學生等著我,先走了。”
田誌勇笑得開:“去吧去吧。”
曾茹走後,原本逼仄的空間通暢許多,原本被她身體擋著的那塊區域、那個人也出現在眼前。
林桓停下手裡的筆,與薑灣對視。
薑灣淡淡地收回目光,換上禮貌的笑,“田主任。”
“這幾周環境適應得怎麼樣?”
“挺好的。”
“老師的教學進度怎麼樣,慢不慢?英語老師上課聽得懂嗎?”
薑灣不太喜歡拐彎抹角,直接攤牌:“田主任,我的英語成績都在檔案裡,一查您就知道,關於下個月的英辯賽,您看能不能過初選?”
田誌勇原本還怕她不願意參加,一聽這話樂得褶子都四分五裂了。
“能過能過,就是時間有點衝突。”想起什麼,田誌勇的表情又變得糾結,“去比賽的話剛好錯過了保送考試前的培訓。”
薑灣沒什麼表情:“田主任,保送考試並不是唯一的出路,去參加些比賽見見世麵也是好的。”
其實她想說,保不保送她都無所謂,高考她照樣能考自己想考的學校。
田誌勇忙說好,並未在意薑灣的神情,一旁被晾著的林桓卻看在眼裡。
就說薑灣和他坐同桌以來,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想做一件事,或者說,他第一次從她眼裡看出了期待這種情緒。
比賽在雲市,她原來學校也是在雲市。
難不成是小男朋友在?
轉學了男朋友都不跟來的?這種男朋友有什麼好交的。
林桓一個人正兀自想著,全然沒聽見另外兩個人的聲音。
“林桓,丟魂了你!”
薑灣雙手握著,白色的校服被她穿得純仙純仙的,林桓一回神就對上她清淩淩的視線。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身體裡有那麼一處,被狠狠撞了一下。
“怎麼了?”他聽見自己問。
薑灣見他看著自己,便以為他在問自己,開口複述了一遍田誌勇剛才的話。
“田主任說,今年的全國奧賽和英辯賽都在紀中舉行,時間也相近,就讓我們一起去,好有個照應。”
“哦,行吧。”
語氣極其敷衍。
田誌勇從身旁抽了兩個文件夾,一個遞給薑灣,另一個遞給林桓。
“今年奧賽隊有幾個新人,林桓你負責帶一下。過幾天我給你們空一間教室專門讓你給他們上上課——彆給我找借口推辭,競完賽準你辦那個...那個電競社。”
“行。”有回報的事,林桓十分樂意地應下。
田誌勇鬆了口氣,又轉向薑灣:“我看了眼其他優生的資料,考慮了一下,今年咱就不指望小組賽了,個人賽就由你代表四中去參加。”
薑灣點了下頭,片刻後,抬起透亮的眼眸:“我不會輸的。”
隨後,辦公室的另一端傳來散漫的聲音,“嗯,我也不會。”
薑灣看過去,兩雙少年的眼對上,兩個人看見彼此眼裡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