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1 / 1)

寒雨淩江孤棹停 蘩一 2790 字 2個月前

十多日的舟車勞頓,我與哥哥終於重返江南。

此時此刻,我看著江家宅門破敗的樣子不敢踏入。

曾經,我在這宅院之中度過了我美好的童年,如今,那朱紅的大門漆皮剝落,露出斑駁的木色,無聲訴說著這段時日所經曆的風霜。

哥哥走到我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之語,我們回家吧。”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波瀾,抬腳邁進了門檻。

院內雜草叢生,曾經嬌豔的花朵早已凋零,隻剩下殘敗的花枝在風中瑟瑟發抖。記憶中那些歡聲笑語、熱鬨場景,與眼前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怎麼會這樣?”我喃喃自語,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

哥哥扶在我肩頭的手緊了緊,似鼓勵般的說道:“之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哥哥。”

我們快步走進堂內,隻見母親孤單地坐在那裡,我的目光觸及她的瞬間,心猛地揪緊。

僅僅短短一年未見,母親竟衰老成這般模樣,曾經烏黑亮麗的頭發如今大半染上了霜白,臉上添了幾道深深的皺紋,她的眼眶因多日哭泣而紅腫不堪,眼神中滿是憔悴與哀傷。

母親抬起頭,看到我和哥哥的那一刻,淚水奪眶而出,她踉蹌著站起身,向我們走來。

“之意,之語,你們回來了。”

我和哥哥快步迎上去,三個人緊緊相擁。

這一刻,所有的委屈、痛苦、思念都化作了洶湧的淚水。母親的雙手在我和哥哥的背上不停地撫摸著,確認我們是否真的安好。

“這半月,你們都受苦了。”母親哽咽著說。

我靠在母親的肩頭,淚水止不住地流淌,“娘,我們回來了,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哥哥也在一旁,沉悶的聲音自責道:“都怪我,沒能保護好這個家。”

母親連忙搖頭,“不怪你們,這都是命啊。”

我們就這樣相擁著,哭了許久。

情緒稍稍平複,我和哥哥便開始動手收拾這個破碎的家。

我們的院落布滿了厚厚的灰塵,牆角還結滿了蛛網,我拿起雞毛撣子,浮去每一個角落的灰塵,哥哥則默默擦拭著家具,我看著哥哥沉默不語的樣子,心裡湧起一陣酸澀。

我與哥哥多年未見,哥哥年長我十歲,印象中他就是爹娘的驕傲,四歲便開蒙,寫的一手好字,作的一手好文章,小時候,他每每下私塾回來,就會給我帶好吃的冰糖葫蘆。

再後來,他進京趕考,金榜提名,順利升官加爵,留在京中,取得吏部侍郎家的小姐蕭沐瑤,家庭美滿,為眾人所歆羨。

如今父親出了這檔子事,哥哥肩負帶責任一定更多,想到這,我也難受起來,為了逗哥哥開心,我如小時候那樣,將雞毛撣子抖在哥哥的脖頸處。

哥哥似乎是在思索事情,驟然間觸得異物,渾身一激靈,但看到是我,緊皺的眉頭舒展了片刻,隻輕聲說了句“之語,快彆鬨了。”很快又陷入沉默之中了。

打掃完畢,我和哥哥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宅院內住了下來。

這幾天,哥哥一直把自己關在幼年時的書房裡,閉門不出。

我多次站在書房門外,想要敲門勸他出來,可每次手剛抬起,又猶豫著放下。

透過門縫,我能看到他時而呆坐在書桌前,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時而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眉頭緊鎖,嘴裡還不時發出沉重的歎息。

我明白他是在為父親入獄的事深深的擔憂。

而我何嘗不是這樣,回到江南,本以為能第一時間見到父親,可如今他卻深陷牢獄,我們卻無能為力,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煎熬,隻能心中默默祈禱父親能平安無事。

哥哥前些日子四處托人打聽父親入獄的緣由,試圖找到解救他的辦法,可得到的回應不是搖頭歎息,就是潦草敷衍。

每一次希望的落空,都讓我更加焦急,恨不得立刻衝進牢獄,將父親解救出來。

如今,望著哥哥那緊閉的房門,我更不知如何是好,此時,哥哥是江家的頂梁柱,倘若他就此一蹶不振,我們這個家便真的會如大廈傾頹,再無翻身之日。

我絞儘腦汁,思索著能讓哥哥展露笑顏的辦法。

突然,我想起兒時與哥哥一同在江宅後麵的空地上放風箏的歡樂時光。

那時的我們,無憂無慮,笑聲在天空中回蕩。我決定故技重施,尋來材料,親手製作了一隻風箏。

當我拿著風箏,輕輕推開哥哥的房門時,他正一臉疲憊地坐在窗前,若有所思。

我輕聲說道:“哥,還記得咱們小時候一起放風箏嗎?今天天氣正好,咱們再去放一次吧。”

“之語,現在不是玩鬨的時候,等過了這陣子……”

我走到他身邊,不等他說完,便拉起他的手,“哥,就當是為了我,出去走走。”在我的軟磨硬泡下,哥哥終於站起身,隨我來到江宅後的空地上。

哥哥便下意識地接過風箏線軸,動作熟練得仿佛回到了從前。

他一手拿著線軸,一手輕輕托著風箏,逆風小跑起來。

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哥哥的發絲被吹得淩亂,可他的目光始終緊緊盯著風箏。

“放!”

哥哥大喊一聲,我鬆開手中的風箏,隻見它如一隻掙脫束縛的飛鳥,向著藍天直衝而去。哥哥一邊放線,一邊仰著頭,目光追隨著風箏的軌跡。

風箏越飛越高,在空中肆意舞動。哥哥停下腳步,手中緊緊握著線軸,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輕聲說道:“之語,好像回到小時候了。”

看著哥哥的笑容,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江家一定能度過這場難關。

放完風箏,不知不覺已至傍晚時分。

夕陽的餘暉如金紗般灑落在地上,為萬物鍍上一層暖黃。

我和哥哥兩人大汗淋漓,發絲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衣衫也被汗水浸透,緊緊黏在身上。我們拖著略顯疲憊的身軀,走到一旁的老槐樹旁,緩緩坐下。

哥哥仰頭靠在樹乾上,長舒一口氣,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滿是塵土的地麵。我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轉頭看向哥哥,猶豫片刻後,輕聲說道:“哥,爹爹現在怎麼樣了?”

哥哥坐直身子,眉頭緊鎖的說道:“前些日子我想要打點疏通縣令衙役,至少讓父親免除皮肉之苦,可父親入獄是被人蓄意陷害,背後牽扯的勢力錯綜複雜,想要救他談何容易。”

我咬了咬下唇,抬頭對上了哥哥的目光,“我聽說父親入獄是因為行賄了江蘇巡撫,可江南的產業一直都是父親兢兢業業打理,怎麼會突然出現問題?”

哥哥沉思片刻,對我說:“我也懷疑此事另有隱情。我打算明天去查查產業那邊的賬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我和你一起去,說不定我們能從賬目中發現蛛絲馬跡,找到陷害父親的真凶。”

夕陽漸漸西沉,天邊泛起絢麗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