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江宅的這兩日，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
我常夢到小時候的情景，父親將我高高的舉過頭頂，抱起我去夠枝頭的甜棗，隻是我始終夠不到那顆又大又紅的棗子，隻得用力一跳，撲了個空，重重的的摔落在地上，我聲嘶力竭的喊著父親，可是身邊空無一人……
驚醒後是漫長的黑夜，我毫無睡意，瞪大了眼睛盯著床幔，不知此時此刻父親在牢獄之中是怎樣的滋味。
想到這裡，我不禁潸然淚下。
接連幾天，我反複被夢魘困擾，我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似乎有大事要發生。
白日裡，我忍不住和大伯問起父親的事，他總是讓我不要著急，他定有辦法處理，可我懸在嗓子眼的心未有片刻安寧。
一場秋雨一場涼，漸入深秋，但我的心頭仍憋著一股氣，難以沉靜，隻覺得煩悶焦躁。
“小姐，江少爺來看你了。”雪兒大聲通傳著。
江少爺？難道是哥哥？
正在我不確定之時，哥哥邁著矯健的步子來到了我的麵前。
真的是哥哥，雖然哥哥每年都會回江南與我們團圓，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變故，我不知和誰訴說，正巧哥哥就出現在眼前，我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哥哥懷裡哭泣不能自已。
“父親怎麼樣了？”哥哥也在京為官，相信父親的事情他比我更了解。
“之語，你不要激動，你現在略收拾幾件行李，哥哥帶你返鄉。”
“發生了什麼事？”我感到有些不妙，祖母和大伯曾和我商量過現下最好的策略就是呆在京城靜待風頭過去，這樣於整個江家都好，而哥哥與我剛見過麵，便要帶我返鄉，我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難道父親出了什麼事嗎？”我不明白哥哥此時為何著急帶我回江南。
“之語，你信哥哥，哥接到密報，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
看到哥哥神色慌張，我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吩咐雪兒蓮兒收拾好行李，於江宅側門等他。
等我喬裝成丫鬟的模樣上了車，我心中有千百個疑問，不問不快。
“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未與祖母辭彆，這於理不合啊。”
“之語，哥哥要告訴你的是，現在我們江家已被迫卷入了朝堂上的紛爭。”哥哥思索了片刻，還是說出了一切。
朝堂上的事，我完全不懂，於是靜心聽哥哥給我細細分析。
原來太子婚禮一事，已鬨的人儘皆知的地步，大臣紛紛上奏，認為太子癡迷於煙花柳巷，難堪大任。
聖上亦認為太子之事讓整個皇家蒙羞，故而也漸漸疏離太子，在現有的皇子中找尋棟梁之才。
而原本想要借與太子聯姻押注在太子身上的江伯父，自知太子繼位無望，便轉而和三皇子平王合作，而投誠狀就是江南江家的所有產業。
聽到這裡，我不覺寒心，抬頭問哥哥，“難道祖母、江伯父對我的疼愛都是假的嗎？他們竟把江南江家的所有產業，作為投注的砝碼全押在三皇子身上？！”
這簡直難以置信！隨著我的憤懣，聲音不覺提高。
哥哥靜默未答，隻是輕拍我的肩膀，然而聲音卻異常的冷漠：“朝堂之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表姐江霈心就是他們的第一個犧牲品。”
不知是天氣寒涼，還是車馬顛簸，我不住的打著寒顫。
哥哥將狐皮大氅披在我的身上，哄著我小憩一會。
返鄉路上，風雨大作。
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醒了，馬車上空無一人，哥哥給我披上的狐皮大氅已半落在地板上，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我一時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拉開簾子一看，四下無人，車夫依靠在車廂邊睡著了。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黑漆漆的，寒風中飄灑的細雨，讓我裹緊了身上的衣物，這世界太安靜了，安靜的仿佛隻剩下我自己，我有些慌神，四下到處尋找哥哥的身影。
在馬車不遠處，停靠著一乘低調奢華的鎏金馬車，車廂內燭影閃動，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我帶著好奇，撐傘下車查看。
隻見車廂內除了哥哥的背影外，果然還有一抹玄色的背影。
是淩啟。
“王爺怎麼在這？”我有些奇怪，不覺問了出來。
淩啟嘴角微微上揚：“得知你要返鄉，我便想著來送送你。”
他的聲音低沉，在這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竟無端讓人惴惴不安。
我心中充滿著懷疑，不知不覺間，語氣不悅道：“堂堂澄王殿下，竟有這般閒情？”
淩啟輕輕挑眉，目光直直地看向我，“對你，我自然是有時間的。”
雨水順著傘沿滑落，打在地麵上濺起小小的水花，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我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多謝王爺好意。”
淩啟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徑直走下車，站到我身旁，伸手接過我手中的傘，“我曾說過，做我的妾室，便可保你們江家一門的榮辱，你考慮的如何？”
“你休想！” 我杏眼圓睜，滿臉怒容地瞪著淩啟，心中的疑惑瞬間被怒火取代，原來他此番前來，僅僅是為了羞辱我。
淩啟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解，“江姑娘，你該清楚，這對江家困局而言是最好的解法。”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聲音冷冽：“澄王殿下，我不願意。”
雨滴打在傘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哥哥在一旁，神色複雜，想說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淩啟沉默片刻，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看來江姑娘是把這世間的事想得太過簡單了。這世道，弱肉強食，江家若無依靠，一旦風波來臨，怕是難以保全。”
我挺直脊背，毫不退縮地直視他的眼睛，“即便前路荊棘叢生，我隻願靠自己的力量守護江家。澄王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妾室之位，我斷不會應下。”
淩啟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手中的傘柄因用力而泛白。
他緊緊盯著我，似乎想要從我的臉上找到一絲動搖。
良久，他冷哼一聲，“好，江姑娘果然有骨氣，但願你日後不會為今日的決定後悔。”
說罷，他將傘猛地遞回我手中，轉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鎏金馬車。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的心仍在劇烈跳動，不知這一番拒絕，會給江家帶來怎樣的後果，但我絕不後悔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