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1 / 1)

鳳棲殿。

祝時念尚在睡夢中便被外間的吵嚷聲吵醒了,聲音很響,有棋畫和書琴的聲音,還有另一道尖細的、陌生女人的聲音。

她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衣後走出內殿。

被書琴、棋畫二人堵在門口不讓進的佩兒見正主出來了,遂不再跟二人較勁,直接對祝時念道:

“貴妃娘娘,皇上召您去勤政殿一趟。”

語氣強硬,盛氣淩人,清月殿的人真是一個都不討喜。

祝時念皺眉,冷聲:“你們給她丟出去。”

棋畫剛擼起袖子,佩兒急聲:“祝貴妃既然敢動用私刑拔了海棠的舌頭還怕跟奴婢走一趟麼!”

祝時念腳步一頓,麵色驟冷:“你說什麼?”

兩刻鐘後,祝時念帶著書琴、棋畫到了勤政殿,剛踏入殿門,一隻茶盞從高堂上擲來碎在她腳邊。

她神色淡然,眸光沉靜,未看一眼腳下的瓷片,沒做停留抬步邁過。

祝時念冷眸掃過站在高堂上麵色陰沉的陸言霖和坐在一旁正掩麵抽泣的祝若煙,徑直走至堂前。

陸言霖一身明黃龍袍,看著從容鎮定的祝時念,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祝若煙如細蟻般令人心生憐惜的哭聲逐漸占據他的神誌。

“跪下。”

祝時念站在堂下,微抬下頜,直視陸言霖。

“我無錯無罪,為何要跪?”

嗓音淡淡,卻一寫一頓,擲地有聲,氣勢絲毫不弱於站在堂上的陸言霖。

陸言霖皺眉,不滿於祝時念如此態度,怒火上襲,喝斥:“你讓人將婉夫人身邊宮女的舌頭拔了這不是罪?房還把那血淋淋的穢物用盒子裝了呈於煙兒,至使煙兒大受驚嚇,胎象不穩,這不是罪?!”

“祝時念,你為何不能放過煙兒!”

祝時點眸色平靜,隱隱漫上諷意。

到底是誰不放過誰?

她不欲與眼前之人多費唇舌,直截了當:“證據。”

陸言霖一愣,他方才聽完祝若煙的哭訴後,一心想著要讓祝時念過來卻忘了問祝若煙有無證據,他明明不是如此莽撞的人。

陸言霖清咳一聲,還未開口,祝若煙便拭了拭淚,跪下淒聲道:“年節宴上,海棠撿到了姐姐給周家大公子的書信,許是看到了些不該看的內容。

海棠心大,平日裡便藏不住事兒,她隻是跟妾身宮裡的小宮女議論幾句罷了。

誰知隔牆有耳,今早妾身讓佩兒出宮去買冰肌玉顏膏,就遭人如此毒手。”

說著又抽噎起來。

她這話並非指認拔佩兒舌頭的人是祝時念,而是將陸言霖的關注點從證據引向祝時念與周景丞的書信。

果不其然,陸言霖神情變得晦暗,沉聲:“什麼內容?”

祝若煙麵色猶豫,看了眼祝時念,咬著下唇緩緩搖頭,卻是不肯再說了。

她這顧忌的模樣可讓陸言霖心中的猜忌越來越大。

祝時念自小長於外祖家,與周家兩位公子一同長大,這些陸言霖之前便知,那時他從未多想過她與外家表哥的關係。

但如今她是他的妃子,居於深宮之中,卻仍與周景丞有書信聯係。

想到某種可能,陸言霖心中有一種被人背叛的感覺。

他麵沉如水,聲音冷得徹底:“你已嫁做宮婦,還與那周景丞寫書信作甚。”

祝時念眸底閃過一縷難以察覺的暗色,現下陸言霖就認定了她拔佩兒的舌頭是因為私情被堪破,為了堵人口舌。

且不說與人私通的罪名壓下來她是否能活命,單論周家定會被這一罪名連累。二十年前周家被人汙陷,抄家革職遷回祖籍時就已元氣大傷,如今周景丞在外經商,周景硯今年二月便要入京會試。

周家百廢待興,再也經不起第二次重創。

祝時念穩住心神,平靜道:“大表哥經商四方,方蹤不定,我如何寫信於他?”

祝若煙身後的佩兒冷笑一聲:“差人送信是尋不到一個行蹤不定的陌生之人,

可若是識人的信鴿就不一樣了,哪怕貴妃深處宮中,也能與外頭的情郎互訴思念呢。”

棋畫氣紅了眼,剛一動身子,便被人死死拽住。

她看向書琴,後者朝她搖了搖頭。

“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咱們莫給姑娘添麻煩。”

而後就聽自家姑娘道:“你說我用信鴿傳信,若真如此,信鴿機警又識人,怎會落入海棠手中,況且若有那封信的存在,為何不拿出來。”

佩兒有些慌亂,語無倫次,避重就輕道:“那封信海棠看完後便讓人奪去了,許是貴妃的人覺出不對,趁機奪回去了。”

祝時念唇角勾起一抹嘲諷:“你們主仆二人沒對好詞麼?”

陸言霖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什麼所謂的私情全是憑空捏造的。

他麵色沉下來,祝若煙指尖嵌入掌心,她今早得知海棠遭人毒手,下意識便認定凶手是祝時念,扳倒她的機會太難得了,況且陸言霖如今又有親近祝時念的跡象。

她便心急了些,沒往深處想。

她腦中閉過那截血淋淋的舌頭,閉了閉眼。

她不能讓海棠白白受下這罪。

祝若煙紅著眼拭淚,柔聲:“姐姐莫誤會,妹妹並非問罪於姐姐,隻是海棠雖耿直卻與人為善,宮裡宮外沒有與她交惡的,

她瞧了那封信後,昨日也隻是與我宮裡不諳世事的小宮女們私下多嘴了幾句,今日便遭人割舌,妹妹心下惶惶,實在不能不將此事與姐姐想在一處。”

言下之意,海棠無仇人不可能是仇家尋仇。

前腳剛與人談論那封信,後腳便被人割了口舌,顯然那封信的內容不能為外人見。

看似是求和的解釋,實際綿裡藏針,句句暗指祝時念因怕私情被傳出,所以斷人口舌,以堵言路。

陸言霖神色晦暗不明,他看向祝時念:“煙兒說的可是事實?”

祝時念回看過去,眸色冰冷,啟唇:“無稽之談。”

陸言霖收回目光,點頭:“好,你與周家表哥是否有私情,找到信便可明了。”

“王福。"

一旁垂首順目的王福打了個激靈:“奴才在!”

“搜查風棲宮。"

祝時念眸光一凝,想起那張被她放入木匣還未燒掉的周景丞寫的布帛,手心微微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