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1 / 1)

“WTF?你媽他媽的有毛病吧?怎麼會有人對女兒跟他媽仇人似的?”

陳季雲在接到那通電話後,就開了三個小時的車,馬不停蹄地趕來穆流。

此刻的他脖子上掛著頭戴耳機,穿著黑色飛行員夾克,牽著葉青的手,在種滿了合歡樹的大街上散步。

冬天,合歡樹的枝乾光禿禿的,上麵稀稀拉拉地纏繞著淡黃的小燈。

葉青沿著台階縫隙,像走貓步似的走著。

她倔強地點點頭,恨恨地說:

“是啊,就是有啊。你肯定很難想象吧,畢竟你小時候那麼幸福。”

大滴滾燙的淚水落到二人相牽的手上,陳季雲掏出了口袋裡的紙巾,在葉青臉上點來點去:

“哎喲,不要哭了。”

手腕用力,將葉青抱入懷中,手撫上她蓬鬆的發絲:

“寶寶,你以後再也不會經曆這樣的事情了,有我了。如果你媽還敢這麼對你,我就去打她。”

“我這麼說有點太過分了,反正我不會放過她的,好嗎?”

葉青破涕為笑。

“如果以後,阿姨還這麼說你的話,以後放假你就彆回去了,你來我家住吧!保證給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想吃什麼都有廚師給燒,遊泳池,桑拿房,電影院隨便用。”

“你也可以和嘟嘟,嚕嚕,嘩嘩一起玩。”

“嘟嘟,嚕嚕,嘩嘩是誰?”

“嘟嘟是薩摩耶,嚕嚕是哈士奇,嘩嘩是緬因小貓,才兩個月大,超級可愛的。”

陳季雲拿出手機,將寵物的照片舉個葉青看,幾團毛茸茸聚在一起,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要是還不開心,我們就去跑跑山,帶你去兜兜風,飆飆車。”

“誒,你平時喜歡乾什麼呀?”

陳季雲扭過頭去看葉青,卻發覺一直牽著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鬆了。

葉青蹲在地上,眯著眼睛哭。

“不是,為什麼又哭了呀?怎麼啦?我帶你去買吃的吧?奶茶要喝不啦?”

蹲在地上捂著嘴,眨著紅紅的眼睛就這樣望著陳季雲,那雙好看的丹鳳眼裡此刻滿是擔心。

他原來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呀?

就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好。

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是因為他真的有一點,喜歡上了自己嗎?

他以前和那些女孩談戀愛的時候,也對她們這麼好嗎?

應該沒有吧,自己會不會是特殊的那個呢?

畢竟陳季雲說著要因為楊槐報複自己,但是也沒有呀。

葉青不想去管這些,幸福像糖水充盈了她的內心。

“陳季雲,說不定,以前我遭遇過那麼多不幸,都是為了在某天,我能愛上你,遇見你,和你在一起。”

童年,是往過人生中日日夜夜折磨葉青的夢魘。

但此刻她又覺得,如果不是那些經曆,她不會變成今天的葉青。

不會有這樣的性格,不會愛上陳季雲,不會進入世際高中,

如果是為了能遇到陳季雲的話,葉青好像可以忍受那些痛苦的回憶了。

“你是老天爺看我過得太苦了,送給我的禮物呀。”

“就像是打怪升級的關卡,你是最後的獎勵。”

“謝謝你呀。”

淚水粘在她的眼睫上,亮晶晶的眸子就這樣飽含愛意注視著他。

她的眼睛裡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就好像她的小小世界裡隻有自己。

滾燙的真心燙傷了他的油嘴滑舌。

他從沒被人這樣期待,這樣熱愛,這樣崇拜過。

陳季雲深深歎了口氣:

“我在不開心的時候會去找兄弟喝酒,但是你就不要喝酒了。你帶我逛逛穆流吧,這是你的家鄉吧。”

“嗯。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我的初中嗎?”

“可以啊。”

陳季雲的初中是在美國上的。

雖然談了十幾任女友,但約會去的地方,無非就是遊樂園,餐廳,商場。

他還從來沒去過對方的初中。

新奇感在葉青的手指向麵前的狗洞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進去吧。”

“你在開玩笑嗎?你以前就這麼上學的?你也喜歡逃課?”

暮色降臨,路邊的車呼嘯而過,遠光燈照出得光在陳季雲的麵上遊過。

葉青無比認真地看著麵前這張臉,男孩張大了嘴巴,滿臉一言難儘。

“才沒有,我隻逃過一次課!”

十二歲的葉青在微博上得知了十三歲的陳季雲要出國讀書的消息。

從家裡的保險箱裡偷出了身份證,買了高鐵票,人生中第一次逃課。

不管不顧地來到了京城國際機場,遠遠看著被眾人簇擁著的陳季雲走入了安檢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隻是一想到有關於愛他的事情,就不想在乎後果。

不管這個行為有多危險,多荒唐,多離譜,葉青都不假思索地這麼做了。

那是葉青在一無所有的年紀,竭儘全力的初戀。

可是陳季雲不知道。

手指撫上天藍的桌麵,空氣裡有股書卷氣息:“我以前就坐在這裡。”

“哇,你們一個班這麼多人啊。你坐這麼後麵,不會看不清嗎?”

葉青搖搖頭:“不會。”

手指在桌肚摩擦,三年前,她在這裡刻了“陳季雲”這三個小字,現在還是能感受到字的紋路。

會不會有後來的學弟學妹知曉了那時她的悸動呢?

至少,陳季雲應該是不知道的。

這是靠窗的位置。

陽光會飄到她的考卷上,會映出窗上跑過的雨痕,就連鳥的影子也可以看到。

這是最好的位置,葉青想。

“她真的好努力啊,我從來沒有見她去上過廁所。”

“努力有什麼用?又卷不過彆人,不還是十來名的水平。”

“彆說了,她挺可憐的,體育課坐仰臥起坐都沒有人願意幫她壓腿的。每次都是她一個人站著或者老師幫她壓。”

在一開始,葉青會忍住心裡的委屈,埋頭苦寫。

後來,她會呆呆望著窗外的樓房,綠樹,行人,裝出發呆的模樣。

細密綿長的春雨吹拂到臉上,夏季驟雨狂風刮得樹影驚詫,秋風吹黃了落葉,雪花落在掌心。

葉青曾無數次望著窗外,幻想陳季雲會經過此處。

幻想他會在某天轉學進自己的班級;

幻想他會到這裡錄製綜藝;

幻想校長會邀請他來學校裡演講。

幻想他來到這裡,把自己從這乏善可陳,水生火熱,苦不堪言的人生中拯救出去。

她已經替陳季雲想好了所有他進入她生活的合理契機。

可是陳季雲不知道。

他摸了一把黑板槽裡的灰塵:

“為什麼有這麼多灰啊?你們用的什麼粉筆啊?為什麼不用電子屏啊?”

“上了年紀的老師都更喜歡用黑板。”

“哦。那你初中的時候有什麼趣事嗎?”

“什麼樣算趣事啊?”

“就是......”陳季雲思索片刻:

“我初中的時候,和哥們人偷偷帶了酒到學校裡,就是俄羅斯的生命之水,度數很高的你知道吧?”

“然後我們一起踢足球,誰進球了誰就灌一口,到最後我們幾個人圍在草坪上嘩嘩吐,臥槽賊搞啊!”

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葉青不明白這件事情有什麼好笑的,也不明白初中生為什麼要喝酒,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踢球的時候喝。

但她也跟著彎起了眼睛,開始在記憶裡搜索著:好玩的事情。

腦海裡閃過了零碎的畫麵:

淚水滴落在被打了大叉的數學考卷上,身側是舉著衣架的楊春霞。

電腦屏幕上放著家長自發排名的成績單,前十的人名字是彩色的,而自己排在十名開外,名字是黑色的。

刀尖閃著寒光,楊槐的發絲散落在枕間。

葉青搖搖頭:“好像沒有。初中三年,我一直都在拚命學習。”

“哇,你好努力啊。”

陳季雲咂了咂嘴,他開始覺得無趣了。

可是葉青不知道。

“大學霸,一直學習不無聊嗎?”

“不無聊的。”

手指在桌麵上框出一個方框:

“這個位置,我一直放著你的明信片,就好像你在陪著我學習一樣。”

“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到初三,不多不少,剛好七年。”

“然後我就遇見你了,你現在就站在這裡,我心想事成。”

“雖然有點苦,但是一點都不無聊的。”

深藍的夜空把月光揉進她的眼睛,陳季雲望著葉青的瞳孔,忽然失神。

那雙澄澈的眸子,就像小時候動畫片裡看到的女巫的水晶球一樣透明純粹。

“他們都說,女巫的水晶球可以看到未來。”

“那,我的未來裡一定有你吧。”

陳季雲這才意識到他把自己的心聲說出來了,喉結艱難滾動:“為什麼?”

“因為現在我的眼睛裡全是你呀。”

她眨動眼睫,呼吸交織間,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呆滯的神情。

刺目強烈的白光閃過,陳季雲倉皇抬手遮擋。

“誒!那裡有人,你們是哪個班的?怎麼還不回去?”

手被猝然牽起:“快跑!”

微涼的指尖被她的溫度感染,呼嘯而過的夜風將心跳切割得支離破碎。

三樓的走廊突然變得很長,安全出口的熒光綠標誌在視線裡顛簸搖晃。

"左邊!"

陳季雲踉蹌著撞進消防通道,保安大叔的手電光柱擦過他的後頸,在牆壁上炸開刺眼的光斑。

空氣裡浮動著好聞的依蘭花香,是葉青發梢掃過他鼻尖時留下的氣味。

“哢吱”一聲,大門合上。

保安在外大聲探尋著,不知何處傳來警報聲。

陳季雲的後背抵上冰涼的儲物櫃。

黑暗中他聽見近在咫尺的呼吸。

葉青整個人陷在他懷裡,短發發尾掃過胸前激起細密的癢。

“嘖。”

陳季雲的嘴被緊緊抿成一條線,懷裡掙紮的溫熱灼烤他的胸膛,啞著嗓子吐露出兩個字:“彆動!”

“我們為什麼要跑?不能直接告訴保安我們是往屆的學生嗎?”

葉青探出腦袋,撐起手,下意識遠離陳季雲,她害怕他看到自己臉上的卡粉斑駁:

“不知道呀,對不起。在學校裡看到大人,條件反射就跑......”

狹小的空間裡,堪堪縫隙裡透出的幾束光可以讓人看清,那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陳季雲緋紅的耳尖上。

葉青掌心又向下了半寸,隔著衣料,隔著肌膚,隔著血肉,他的那顆心正在瘋狂跳動著,振得她大腦發昏。

不再顧忌什麼,俯身向前,輕輕吻住了他發顫的唇瓣。

“陳季雲。”

“你的心跳。”濡濕的耳語滲入他的腦海,她抵著他燒紅的耳朵輕笑:“好像比警報器還要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