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F?你媽他媽的有毛病吧?怎麼會有人對女兒跟他媽仇人似的?”
陳季雲在接到那通電話後,就開了三個小時的車,馬不停蹄地趕來穆流。
此刻的他脖子上掛著頭戴耳機,穿著黑色飛行員夾克,牽著葉青的手,在種滿了合歡樹的大街上散步。
冬天,合歡樹的枝乾光禿禿的,上麵稀稀拉拉地纏繞著淡黃的小燈。
葉青沿著台階縫隙,像走貓步似的走著。
她倔強地點點頭,恨恨地說:
“是啊,就是有啊。你肯定很難想象吧,畢竟你小時候那麼幸福。”
大滴滾燙的淚水落到二人相牽的手上,陳季雲掏出了口袋裡的紙巾,在葉青臉上點來點去:
“哎喲,不要哭了。”
手腕用力,將葉青抱入懷中,手撫上她蓬鬆的發絲:
“寶寶,你以後再也不會經曆這樣的事情了,有我了。如果你媽還敢這麼對你,我就去打她。”
“我這麼說有點太過分了,反正我不會放過她的,好嗎?”
葉青破涕為笑。
“如果以後,阿姨還這麼說你的話,以後放假你就彆回去了,你來我家住吧!保證給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想吃什麼都有廚師給燒,遊泳池,桑拿房,電影院隨便用。”
“你也可以和嘟嘟,嚕嚕,嘩嘩一起玩。”
“嘟嘟,嚕嚕,嘩嘩是誰?”
“嘟嘟是薩摩耶,嚕嚕是哈士奇,嘩嘩是緬因小貓,才兩個月大,超級可愛的。”
陳季雲拿出手機,將寵物的照片舉個葉青看,幾團毛茸茸聚在一起,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要是還不開心,我們就去跑跑山,帶你去兜兜風,飆飆車。”
“誒,你平時喜歡乾什麼呀?”
陳季雲扭過頭去看葉青,卻發覺一直牽著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鬆了。
葉青蹲在地上,眯著眼睛哭。
“不是,為什麼又哭了呀?怎麼啦?我帶你去買吃的吧?奶茶要喝不啦?”
蹲在地上捂著嘴,眨著紅紅的眼睛就這樣望著陳季雲,那雙好看的丹鳳眼裡此刻滿是擔心。
他原來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呀?
就和自己想象的一樣好。
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是因為他真的有一點,喜歡上了自己嗎?
他以前和那些女孩談戀愛的時候,也對她們這麼好嗎?
應該沒有吧,自己會不會是特殊的那個呢?
畢竟陳季雲說著要因為楊槐報複自己,但是也沒有呀。
葉青不想去管這些,幸福像糖水充盈了她的內心。
“陳季雲,說不定,以前我遭遇過那麼多不幸,都是為了在某天,我能愛上你,遇見你,和你在一起。”
童年,是往過人生中日日夜夜折磨葉青的夢魘。
但此刻她又覺得,如果不是那些經曆,她不會變成今天的葉青。
不會有這樣的性格,不會愛上陳季雲,不會進入世際高中,
如果是為了能遇到陳季雲的話,葉青好像可以忍受那些痛苦的回憶了。
“你是老天爺看我過得太苦了,送給我的禮物呀。”
“就像是打怪升級的關卡,你是最後的獎勵。”
“謝謝你呀。”
淚水粘在她的眼睫上,亮晶晶的眸子就這樣飽含愛意注視著他。
她的眼睛裡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就好像她的小小世界裡隻有自己。
滾燙的真心燙傷了他的油嘴滑舌。
他從沒被人這樣期待,這樣熱愛,這樣崇拜過。
陳季雲深深歎了口氣:
“我在不開心的時候會去找兄弟喝酒,但是你就不要喝酒了。你帶我逛逛穆流吧,這是你的家鄉吧。”
“嗯。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我的初中嗎?”
“可以啊。”
陳季雲的初中是在美國上的。
雖然談了十幾任女友,但約會去的地方,無非就是遊樂園,餐廳,商場。
他還從來沒去過對方的初中。
新奇感在葉青的手指向麵前的狗洞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進去吧。”
“你在開玩笑嗎?你以前就這麼上學的?你也喜歡逃課?”
暮色降臨,路邊的車呼嘯而過,遠光燈照出得光在陳季雲的麵上遊過。
葉青無比認真地看著麵前這張臉,男孩張大了嘴巴,滿臉一言難儘。
“才沒有,我隻逃過一次課!”
十二歲的葉青在微博上得知了十三歲的陳季雲要出國讀書的消息。
從家裡的保險箱裡偷出了身份證,買了高鐵票,人生中第一次逃課。
不管不顧地來到了京城國際機場,遠遠看著被眾人簇擁著的陳季雲走入了安檢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隻是一想到有關於愛他的事情,就不想在乎後果。
不管這個行為有多危險,多荒唐,多離譜,葉青都不假思索地這麼做了。
那是葉青在一無所有的年紀,竭儘全力的初戀。
可是陳季雲不知道。
手指撫上天藍的桌麵,空氣裡有股書卷氣息:“我以前就坐在這裡。”
“哇,你們一個班這麼多人啊。你坐這麼後麵,不會看不清嗎?”
葉青搖搖頭:“不會。”
手指在桌肚摩擦,三年前,她在這裡刻了“陳季雲”這三個小字,現在還是能感受到字的紋路。
會不會有後來的學弟學妹知曉了那時她的悸動呢?
至少,陳季雲應該是不知道的。
這是靠窗的位置。
陽光會飄到她的考卷上,會映出窗上跑過的雨痕,就連鳥的影子也可以看到。
這是最好的位置,葉青想。
“她真的好努力啊,我從來沒有見她去上過廁所。”
“努力有什麼用?又卷不過彆人,不還是十來名的水平。”
“彆說了,她挺可憐的,體育課坐仰臥起坐都沒有人願意幫她壓腿的。每次都是她一個人站著或者老師幫她壓。”
在一開始,葉青會忍住心裡的委屈,埋頭苦寫。
後來,她會呆呆望著窗外的樓房,綠樹,行人,裝出發呆的模樣。
細密綿長的春雨吹拂到臉上,夏季驟雨狂風刮得樹影驚詫,秋風吹黃了落葉,雪花落在掌心。
葉青曾無數次望著窗外,幻想陳季雲會經過此處。
幻想他會在某天轉學進自己的班級;
幻想他會到這裡錄製綜藝;
幻想校長會邀請他來學校裡演講。
幻想他來到這裡,把自己從這乏善可陳,水生火熱,苦不堪言的人生中拯救出去。
她已經替陳季雲想好了所有他進入她生活的合理契機。
可是陳季雲不知道。
他摸了一把黑板槽裡的灰塵:
“為什麼有這麼多灰啊?你們用的什麼粉筆啊?為什麼不用電子屏啊?”
“上了年紀的老師都更喜歡用黑板。”
“哦。那你初中的時候有什麼趣事嗎?”
“什麼樣算趣事啊?”
“就是......”陳季雲思索片刻:
“我初中的時候,和哥們人偷偷帶了酒到學校裡,就是俄羅斯的生命之水,度數很高的你知道吧?”
“然後我們一起踢足球,誰進球了誰就灌一口,到最後我們幾個人圍在草坪上嘩嘩吐,臥槽賊搞啊!”
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葉青不明白這件事情有什麼好笑的,也不明白初中生為什麼要喝酒,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踢球的時候喝。
但她也跟著彎起了眼睛,開始在記憶裡搜索著:好玩的事情。
腦海裡閃過了零碎的畫麵:
淚水滴落在被打了大叉的數學考卷上,身側是舉著衣架的楊春霞。
電腦屏幕上放著家長自發排名的成績單,前十的人名字是彩色的,而自己排在十名開外,名字是黑色的。
刀尖閃著寒光,楊槐的發絲散落在枕間。
葉青搖搖頭:“好像沒有。初中三年,我一直都在拚命學習。”
“哇,你好努力啊。”
陳季雲咂了咂嘴,他開始覺得無趣了。
可是葉青不知道。
“大學霸,一直學習不無聊嗎?”
“不無聊的。”
手指在桌麵上框出一個方框:
“這個位置,我一直放著你的明信片,就好像你在陪著我學習一樣。”
“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到初三,不多不少,剛好七年。”
“然後我就遇見你了,你現在就站在這裡,我心想事成。”
“雖然有點苦,但是一點都不無聊的。”
深藍的夜空把月光揉進她的眼睛,陳季雲望著葉青的瞳孔,忽然失神。
那雙澄澈的眸子,就像小時候動畫片裡看到的女巫的水晶球一樣透明純粹。
“他們都說,女巫的水晶球可以看到未來。”
“那,我的未來裡一定有你吧。”
陳季雲這才意識到他把自己的心聲說出來了,喉結艱難滾動:“為什麼?”
“因為現在我的眼睛裡全是你呀。”
她眨動眼睫,呼吸交織間,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呆滯的神情。
刺目強烈的白光閃過,陳季雲倉皇抬手遮擋。
“誒!那裡有人,你們是哪個班的?怎麼還不回去?”
手被猝然牽起:“快跑!”
微涼的指尖被她的溫度感染,呼嘯而過的夜風將心跳切割得支離破碎。
三樓的走廊突然變得很長,安全出口的熒光綠標誌在視線裡顛簸搖晃。
"左邊!"
陳季雲踉蹌著撞進消防通道,保安大叔的手電光柱擦過他的後頸,在牆壁上炸開刺眼的光斑。
空氣裡浮動著好聞的依蘭花香,是葉青發梢掃過他鼻尖時留下的氣味。
“哢吱”一聲,大門合上。
保安在外大聲探尋著,不知何處傳來警報聲。
陳季雲的後背抵上冰涼的儲物櫃。
黑暗中他聽見近在咫尺的呼吸。
葉青整個人陷在他懷裡,短發發尾掃過胸前激起細密的癢。
“嘖。”
陳季雲的嘴被緊緊抿成一條線,懷裡掙紮的溫熱灼烤他的胸膛,啞著嗓子吐露出兩個字:“彆動!”
“我們為什麼要跑?不能直接告訴保安我們是往屆的學生嗎?”
葉青探出腦袋,撐起手,下意識遠離陳季雲,她害怕他看到自己臉上的卡粉斑駁:
“不知道呀,對不起。在學校裡看到大人,條件反射就跑......”
狹小的空間裡,堪堪縫隙裡透出的幾束光可以讓人看清,那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陳季雲緋紅的耳尖上。
葉青掌心又向下了半寸,隔著衣料,隔著肌膚,隔著血肉,他的那顆心正在瘋狂跳動著,振得她大腦發昏。
不再顧忌什麼,俯身向前,輕輕吻住了他發顫的唇瓣。
“陳季雲。”
“你的心跳。”濡濕的耳語滲入他的腦海,她抵著他燒紅的耳朵輕笑:“好像比警報器還要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