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白露和清吟來報。顧夫人淡飲清茶傾聽她們昨夜的問話。

“今早衙門那邊就派仵作過來了……今早張氏算是清醒些了，張顯休仍昏迷不醒，張宏昨晚算是撐過來了但……關於那個孩子也查到了，”白露頓了頓“叫顧承桑，曾由一位乳娘帶著，現居離風院中。”

“顧承桑？”顧夫人思緒萬千，若她是顧家的孩子自己又怎會初次聽見這個名字，若不是顧家的孩子，為何會從顧姓……

“夫人，昨晚倒是還查到一個叫劉亮的孩子昨晚被人瞧見同張顯休一道去的花苑。那孩子畏畏縮縮，對昨晚花苑所見閉口不言。”清吟將昨晚記錄問話的冊子遞給顧夫人查閱。

顧夫人翻閱著問話，吩咐清吟“傳仵作來吧。”

聽完仵作所言顧夫人膽戰心驚。

按仵作所說四人死前中奇毒。

此種毒能使人瞬間昏迷，四肢麻木。但不足一刻便就會失去昏迷的效果從而蘇醒，蘇醒後中毒之人會神誌不清，舉止暴動，這會誤使中毒之人感覺精力充沛，情緒衝動，實際上身體已經異常虛弱且體中毒素仍在加速蔓延，最後五臟六腑潰爛折磨致死。這種毒極為罕見，仵作也是不休不眠的查閱古籍才得以知曉。

四人脖頸處皆有針眼，且針眼刺入的位置精準，昨晚許是四人醒來後與張顯休二人產生衝突，張顯休二人用鐵鍬與其纏鬥，四人中毒不敵。至於是二人外力直接致死，還是外力導致毒素誘發，仍未有定論。

隻是這奇毒十分罕見，證明殺人者精於行刺。

還是來了嗎……就如這一路上所顧慮的那樣，或許雲衍得提前遠離顧府。

“將這些一字不落的報給陳兮，讓他們準備準備不日啟程書院。劉亮那邊你繼續看著，一有情況，速速稟報。”顧夫人揉揉眉心吩咐給白露，白露領命退下。

“清吟，你去離風院將顧承桑叫來，我要見她。”

顧夫人仍是後怕，當時殺人者定是花苑中動手，而顧雲衍當時人就處花苑苑口。顧夫人不敢想若是顧雲衍再走進花苑一步或是眾人再晚一刻找到顧雲衍是怎樣。

顧夫人死死握著桌角，平複因後怕而急促的呼吸。

顧承桑百無聊賴的趴在床上發呆，現在她不敢出府一是怕□□守著洞來個甕中捉鱉，二是翻牆出去又怕正在結痂的傷口撕裂，隻能乾瞪眼待在這家徒四壁的離風院裡，想著院外的事。

這對顧承桑來說太心痛了，今日本可以和趙獵戶一齊上山捕獵，捉住雀兒，兔的，先飽餐一頓多餘再去集市上賣，幾日的口糧也就有了，這一耽誤在傷好前不知要餓幾回了。上一次趙獵戶還大方說這次要給她分兩隻鹿腿呢，不知道下次再去這還算不算數……

正發愁呢，院中傳來清吟的聲音“顧承桑姑娘在嗎？”顧承桑有些生無可戀了，什麼時候自己院子這麼熱鬨了？

顧承桑打開門與清吟對視，清吟起初還以為自己進錯院了，不至於說荒草從生，但明顯有寒酸之感，院中灰蒙蒙的卻有打掃的痕跡，無花唯野草瘋長，小道兩旁的樹叢裡還掛著織網的蜘蛛，落葉無聲，安靜的有些詭異，這個院子真……真的有人住嗎？不會鬨鬼嗎？

這下終於見到人，懸著的心也是踏實落地，趕忙開口“顧小姐可在？”顧承桑沒有開口靜靜的站在房門前注視著清吟，清吟以為她對自己有所防備便又接著補充道“我叫清吟，是顧家大夫人的婢女，我們家夫人有請，想叫你們小姐前去正廳一敘，不知你們小姐現人在何處？”

“在這。”顧承桑答道。

清吟滿臉狐疑的看著顧承桑，無論是顧承桑瘦弱的外表，還是身穿的服飾，都不像小姐模樣，院子又小又偏僻還破舊，一路走來甚至連丫鬟都沒看見一個，真的有大家小姐會住在這種地方嗎，不是冤魂吧……難道因為顧小姐一人勢單力薄便苛待她吧，再怎麼說她都是顧家人，張氏也敢騎頭上作威作福？

“你叫我顧承桑。”顧承桑走上前扯了扯清吟的袖子，清吟渾身一機靈回過神來。

“啊？這……不妥呀，我不如叫你顧姑娘，你看如何？”顧承桑沒再說話默默站在清吟麵前似是默許。

領著顧承桑走出離風院的一刻終於是想通了，怪不得張氏要人關住顧小姐呢，原來是怕咱們發現，連下人都能喊顧小姐為野丫頭，真不知小姐過得是什麼日子。

清吟回頭看向顧承桑，隻見顧承桑小小的臉蛋上有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翹翹的鼻子小小的嘴，加上臉頰的嬰兒肥實在惹人喜歡。

清吟看著顧小姐的模樣也是打心底喜愛，隻想和她親近。瘦弱的身軀卻告訴著清吟被苛待的事實。清吟為顧承桑鳴不平，這麼標誌的娃娃也要欺負，堅定了把苛待顧承桑的事稟告給顧夫人。

“夫人，顧姑娘來了。”清吟行禮。顧承桑學著清吟的樣子也給顧夫人行禮。顧夫人看在眼裡並未作聲，暗自打量著這個略顯拘謹的孩子。清吟回到顧夫人身後，顧夫人微笑開口“承桑不必緊張，這次叫你來便是看看你，你定不認識我的，叫我顧夫人便好。”

顧承桑點頭“顧夫人。”

顧夫人瞧這孩子倒也伶俐，滿意的讓顧承桑坐她旁邊，下人們端上茶水糕點放置在中間的檀木桌上。糕點精致小巧，色澤溫潤的茶壺飄著清澀的茶香，隻此一瞬顧承桑便知道這一桌的昂貴。

“昨夜花苑生亂，承桑你的離風院離得最近不知可否受驚。”顧承桑搖頭，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顧夫人。顧夫人看著顧承桑，似確認什麼，最終放下心來，至少現在行刺之人不在府中。

如此和顧承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與其說是談話，倒不如說是顧夫人單方麵的詢問，畢竟彼此了解少之又少。此時有下人傳話，顧雲衍求見。

顧夫人也不拘著顧承桑，倒是讓顧承桑鬆口氣。

跨出正廳，便有烏泱泱一群人迎麵走來，顧承桑退至一旁，擦肩的一瞬，顧承桑瞥見被簇擁的顧雲衍，顧承桑想到了青白玉。

“夫人，奴婢覺得張氏苛待顧小姐了。”清吟表情頗為不滿。

“看看這次帶的可有她用的上的，挑些送去她院子。”顧夫人垂眸吹著茶沫，眼底似有思緒。

不多時顧雲衍便來到顧夫人跟前“孩兒向母親請安。”

“好了快快起來，私下行禮倒顯生疏，可是因書院一事前來？”

顧雲衍喪氣的回道“可不是嘛，昨日剛到揚州今日又要去往書院，還未到詩會何必先行前去，孩兒都還沒有好生休憩。”

顧夫人看到顧雲衍的反應心下了然“雖然匆忙，但這次需聽娘的，今日去還可在書院多呆上幾日，揚州本就不常來，自是好好珍惜。”

顧雲衍雖不情願但也不願忤逆還是乖乖答應，從正廳出來便得準備啟程，不過顧夫人答應顧雲衍會相送至城門倒是讓他好受些。

揚州城外——

“就送到這了，此去一路平安。”顧夫人抬簾看向乘另一輛樸素車馬的顧雲衍。顧雲衍亦向母親不舍的告彆。顧夫人叫陳兮啟程。顧雲衍所乘的車馬便動了。

芒草萋萋一路延綿，馬車就這樣遠去將顧雲衍越送越遠。

酢漿草伏在顧夫人的馬車下，葉尖低垂著晨間積存的淚水，晶瑩剔透，無論落在地上或在烈陽下蒸發，應該都不會有世人察覺，但酢漿草知道，酢漿草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