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山樹木茂密,參天而立,枝葉扶疏,遮天蔽日,顯得巍峨而茂密的。
不過,那兒可沒幾個人敢去……
柳富望著那鬱鬱蔥蔥的山林,再扭頭看著麵前的一片荒蕪,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怯意。
可他身旁,柳三卻是一點沒動搖,他神色堅定,好似早有預料。
“爹,我昨日打聽過了,我們家與隔壁朱家都存有不少往年剩下的柴,雖受潮了,沒法子燒火用,但用來編兩扇籬笆門肯定是夠了。”
柳三言罷,身形微動,立馬俯身細察地上的殘枝敗葉,仔細地挑選著地上還有沒有能用的木條。
接著再耐心地將木條一一捆綁成束,背在背上。
他長相斯文,但麵色卻堅毅,提拔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愈發堅定剛毅。
見狀,就連平日裡寡言少語,總也不稱讚兒子的柳富,也不禁鬆口:
“三兒,你果然細心。”
今日天未大亮,柳富柳三父子二人便踏上了山路,可兩父子愣是到了日上三竿方才歸家。
大埔山其實不高也不陡,就連小石頭也可以輕輕鬆鬆在山上玩鬨。
兩人之之所以去了那麼久,就是因為生怕遺漏了任何一根可用的枝條,因此走得格外小心謹慎。
可就算是這樣,柳三背上背著的枝條也並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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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歸家。
柳三來不及稍作歇息,就將背回來的木條同那些受潮了的柴火,悉數整齊地碼放在院子之中。
那些木條長短不一,粗細各異。
他隻好蹲下身子,耐心地逐一審視著,再一點點挑選出合適的枝條。
莊稼人那做慣了粗活的手上,長了厚厚一層老繭。
柳三用指尖細細揀選了每一根木條,隻有那些形狀筆直,長得不奇形怪狀的,那些質地堅韌堅硬的,才能入他的眼。
籬笆門的穩固與否,全在於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
挑選完畢,他熟門熟路地從屋內取出一卷繩索,手指熟稔地在繩索間靈活翻飛,如同織網的蜘蛛,將挑選出的枝條一一捆綁成束,
不一會兒,籬笆門的框架便初現雛形,穩穩地矗立在院落的一角。
此時,回來就立馬灌了好幾口熱水的柳富見狀,見狀,心中甚是欣慰,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快步走到兒子身旁。
他接過柳三遞來的枝條,一根根地穿插在先前已經固定好的木框之間。
柳富動作雖不如柳三那般利落高效,卻也頗為穩健。
而柳三也在一旁繼續忙碌,手中的繩索仿佛生出了意識般遊動,將枝條緊緊固定。
父子倆配合默契,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心領神會。
緊接著,柳三又取來了昨夜劈開的扁長枝條,細心編織,使其變成一個個緊密的網格。
築籬笆門的過程,雖看似簡略,實則需要一番功夫,極其考驗人的耐性。
柳三的動作雖緩,但每一步都穩紮穩打,不容有失。
時光於父子二人之指間悄然流逝,籬笆門之形愈漸清晰。
陽光漸斜,灑落在柳家的院落中。
金黃色的光輝在柳三忙碌的身影上跳躍,為他的背影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柳三身著一襲洗得發白的青衫,衣角隨風輕輕飄動。
他的身旁,柳韞玉就乖巧地蹲在一邊看著,一雙杏眼目不轉睛地看著爹爹手中翻來覆去的奇怪動作,時不時還用小手幫著遞送工具。
小姑娘紮著兩個可愛的發髻,用一根粉色的絲帶輕輕束起,繡著小花的發帶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
瞧這柳三那熟練而又專注的動作,柳韞玉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問道:
“爹爹,你們這是在乾什麼呀?”
一邊說著話,小姑娘的小手還緊緊握著一根還未用到的枝條,眼睛亮亮的。
柳三抬起頭,溫和地笑了笑,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聲朝著女兒解釋道:
“玉兒,我們在造一扇籬笆門。等它編好了,就能保護我們的家,不讓山上的野豬和過路的小野禽闖進來。”
柳韞玉眨巴著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站起身,學著爹爹的樣子,用小手輕輕按壓著枝條,模樣甚是認真。
她又好奇地問道:“那籬笆門會比木門更厲害嗎?”
小姑娘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童真與不解。
柳三聽著女兒那稚嫩的話語,輕笑出聲。
“籬笆門可比不上木門厚實,但它也有它的好處。”
他耐心地繼續對著小女兒解釋道:
“你瞧,靠近門框的地方可以編織緊密些,這樣結實。像這些編製得鬆散些的地方,還可以讓風透進來,等到夏天到了,這籬笆門可比木門涼快多了。”
說到這裡,像是想起了什麼,柳三的目光變得柔和而慈愛。
他輕輕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繼續說道:
“玉兒不是最喜歡杏花了嗎,等籬笆門編好了,爹爹到時候在門邊給你種上一棵杏花樹可好?”
小姑娘聽了爹爹的話,眼中頓時閃爍起興奮的光芒,她興奮地跳起來,拍著小手歡呼道:
“好呀!我們還要種上些阿娘最喜歡的薔薇,讓家裡香噴噴的!”
小姑娘的聲音清脆悅耳,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與憧憬。
“好,我們都種,都種。”
柳三笑著點頭答應道,他看著女兒那興奮的模樣,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連日來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
一旁的柳富靜靜聽著兩父女那溫馨的交談,神色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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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手藝很好,但凡見了物件,便能自己摸索著,編出個一模一樣的出來,這在鄉鄰間是出了名的。
最最難得的是,他從來沒拜過師學過藝。
要知道,像竹編這樣的手藝活,往往都是師傅帶著,口口相傳,手把手一點點才能學會。
像柳三這樣無師自通的人,少之又少。
很多技藝都是秘不示人的,若無師傅點撥指導,彆說精通了,就連入門難啊。
要想習得一門手藝,那可少不得給師傅些好處,這樣才有人願意教授。
柳家可沒有這樣的閒錢給柳三拜師學藝。
柳三就隻能靠自己,摸著石頭過河,全憑自己摸索與鑽研,將這手藝練得爐火純青。
日子一長,無論是粗糙的竹篾還是柔軟的藤條,經他之手,都能化作一件件精巧的物件。
每一件物件都特彆堅固耐用,在俞家嶴這個不算小的村莊裡,柳家的物什總是最結實,最體麵的。
一提到柳三的手藝,這鄉鄰們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他手藝精湛。
每當此時,柳三總是謙遜地笑笑,不多言語,隻是那雙眼睛裡滿是藏不住的得意。
不過,柳家奶奶李香蘭對此卻滿是不以為然,總是嗤之以鼻的。
一日,俞家嶴的鄉親們正聚集在村頭的老槐樹下閒話家常。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手持一根拐杖,顫巍巍地走了過來,那是俞家的老族長。
老人瞧見了李香蘭手裡的竹籃,笑眯眯地問道:
“柳三他娘啊,你手上的竹籃是三兒編的吧?”
他的話音未落,四周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附和聲。
“那還用說,瞧瞧他家那竹編,又結實又好看,那可真是厲害極了!”
柳家隔壁的朱家奶奶也接過話茬,臉上洋溢著滿意的笑容。
“可不是嘛,我家那籃子還是柳三編的,用了這麼多年,天天用,日日磨,愣是一點沒壞,跟新的一樣。”
滿場的讚譽之中,唯有一道身影顯得格外突兀。
柳家奶奶李香蘭就坐在人群的一角,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發間夾雜著幾縷銀絲,但那雙眼睛依舊銳利而充滿傲氣。
“手藝再好,也不過是些上不了台麵的小伎倆罷了。”李香蘭的聲音雖輕,卻足以讓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鄉親們聞言,那是麵麵相覷,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暗自搖頭,撫了撫白須,悠悠離開了。
這雖說自謙是好事,可柳家奶奶這話聽著不像是自謙,更像是挖苦。
都知道柳家偏心二兒子柳二,可誰知道這……
在李香蘭眼裡,自己的大兒子自幼聰慧過人,能識文斷字,滿肚子學問;二兒子口才了得,能說會道,這些才是真正的本事。
每當這時,柳家爺爺柳富總是默不出聲,隻是砸著那根仿佛永遠也抽不完的旱煙袋,靜靜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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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今日,
柳富柳三兩父子配合默契,不到半日光景,籬笆門便已然成型。
隨著夜色漸深,父子二人合力築起兩扇嶄新的籬笆門之時,柳二同柳小虎的嬉笑聲也從遠處傳來。
臨近冬至,都說冬至大如年,家家戶戶總是要置辦些物件,以備過冬。
臘柴燃火,臘鹽調味,臘豬油添香皆是過日子不可或缺之物。
昨日夜裡,柳家一家老小圍坐餐桌旁,正在商議此事。
柳家爺爺柳富端坐主位,手中依舊是那根旱煙袋,他輕敲桌麵,發出篤的一聲響。
全家人都安靜地聽著,隻聽他輕輕咳嗽幾聲,隨後清了清嗓子,
“明日一早去鎮子的事,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