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冠一怒達聖聽(1 / 1)

羅浮夢 牿所願野 4410 字 2個月前

郎中沒一會就被“抓”來了,到偏廳看了看南安的傷處,又搭了搭脈,長舒了一口氣道:“回鬱三小姐,她隻是受了一些皮肉傷,並無不妥,外加受了些驚嚇,近日好好休息一下即可。”

郎中暗自腹誹道:小廝火急火燎地將自己抓來,還以為出了什麼生死關頭的大事。

“那您看看這藥膏塗了可有助於恢複、止痛?”,鬱晏清將剛才找出來的藥膏遞給郎中。

郎中接過,用乾淨打磨好的竹片挖了一丁點兒在手上塗開仔細聞了聞:“回小姐的話,這是很好的外用傷藥,很是對症,隻是這藥金貴,給她這臉上的傷恐怕是大材小用了。”

“對症就行,多謝您。”,鬱晏清送郎中出門又用剛才的竹片給南安細細塗上,“白日的傷藥是普通備用的,這藥是大哥給我的,肯定錯不了。”

“大少爺給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可小姐,您對我這麼好,叫南安怎麼還呢?”,南安淚眼汪汪。

“是因為你一直對我好,將心比心,我不過同樣對你罷了,還什麼還?傻丫頭。”,鬱晏清滿眼疼惜的看著這個女孩兒,不過是念初中的年紀,便已經習慣了搓磨。

南安有些擔憂:“這下得罪了左相和張家小姐可怎麼是好?”

“得罪就得罪了唄。”,鬱晏清也一邊勸慰自己放寬心,“人都踩到你臉上了,你還不動彈麼?難道真將你送給那什麼爍公子做妾?”

聽到這裡,南安又想起那時的情景,打了個冷顫。

“日後我們南安若是有了中意的人一定要告訴我,就算這個時代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我的好南安也一定要有個好歸宿。”,鬱晏清認真道。

南安又被感動到了:“可是小姐,什麼叫這個時代啊?”

鬱晏清拍了拍腦門兒,大意了:“我嘴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鬱晏清細細回想著今日發生的一切,有諸多地方有些奇怪,但她又說不出為什麼來。

譬如那廳如此大,自己明明又坐在女眷一處,宋淮原又怎會如此及時地及時救場?譬如滿屋子如花美眷官家小姐,怎的那瘋少爺偏偏隻看上了南安?

千頭萬緒,她卻無處可知。

“話說你今天去取粽子糖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手怎麼就受傷了,後來那爍公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兒?”,鬱晏清忽然記起這麼一茬兒問道。

南安努力回想:“我當時就是從側門出去回馬車上拿糖,不知怎麼有個張府侍女攔住了我請我去幫個忙,我便跟去了。到了一處亭子裡,爍公子正在那裡玩耍,他初見我時並無什麼異樣。隻是我走近之後,他忽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衝上來緊攥著我的手,我慌亂之中掙脫,這才在手上留下了抓痕。”

鬱晏清聽後疑惑地思索著,忽然看見南安的頭上不知什麼時候簪了一朵白茉莉:“南安,你喜歡茉莉花麼?”

“茉莉花是什麼花?”,南安有些摸不著頭腦。

鬱晏清從南安頭上取下給她看,南安微微搖了搖頭:“我沒有簪這花,難道是那引我去亭中的侍女同我說我頭上有臟東西替我取下時簪上的?而且這花不是叫柰花麼?”

“對對,就是柰花,許是我記錯了。”,鬱晏清有了一些猜測,並將這話題搪塞過去,“你今天受委屈了,近日好好照顧自己,不用來照顧我了。”

南安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並不忘細細叮囑替她照顧鬱晏清的侍女秋棠一些注意事項。

鬱晏清在腦海內梳理著思緒,自己所知的信息還是太少了,等二哥回來還得好好問問。

京郊,鬱澈瑾剛結束洞內查探,隻找到兩三片布料碎角作為線索,便收到了家中小廝的報信,當即騎上一匹好馬,快馬加鞭回府,片刻也不耽誤。

此刻,夜色已然漸臨,鬱府的燭火才剛點上,鬱澈瑾便下了馬直奔後園,匆匆敲響鬱晏清的房門:

“我回來了。”

鬱晏清正在桌前,要來筆墨梳理關係,聞聲大喜,忙推開房門:“二哥,你終於回來了,快進來。”

又喊道:“秋棠,把園裡的人都遣了吧,無事不要靠近。”

秋棠應下,帶上門離開了。

“聽說你又惹事兒了?沒受傷吧?”,鬱澈瑾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發現一點兒油皮也沒破,便放下一顆懸著的心,連倒了三杯茶一飲而儘。

“我沒事兒,南安被人打了。”,鬱晏清撅著嘴不高興地道。

“誰打的啊?”

“張樂然。”

“左相的孫女?是她能乾得出來的事兒。”

“為什麼?她明明出身高門,為何如此沒有教養,還攛掇人用母親的事情罵我沒人管教?”,鬱晏清走到座椅前坐下。

鬱澈瑾神色一僵,皺著眉道:“恐怕不是她攛掇的,不過任性倒是真的吧。”

望著鬱晏清疑惑的神情,鬱澈瑾也不賣關子繼續說道:“左相張進忠三十好幾才得了一個兒子,兒媳生下一個千金後不知怎麼,沒過多久聽說就鬱鬱而終了。他的兒子是個癡情的,妻子死後也是日日寡歡,對孩子不管不顧,沒過幾年也過世了。張家千金,也就是張樂然,從小就是被張相夫婦捧在手心長大的,要什麼都給,無有不應的。我說她不會攛掇人用母親的事情,是因為她自己也……。”

“原來如此。”,鬱晏清若有所思,邊寫邊道,“那用柰花引爍公子喜歡南安又是什麼道理?”,鬱晏清問出了疑惑。

“爍公子是左相夫人的侄孫,聽說左相夫人的侄女兒生出爍公子後發現他先天癡傻便大受打擊,在婆家受儘冷眼,自縊而亡,那位夫人生前最愛柰花,在她的園子裡,也就是爍公子長大的地方植滿了柰花。”

“竟是如此,怪不得。”,鬱晏清又道,“她後來生氣,在宴上用滾燙的湯盅砸我……”

話還未說完,鬱澈瑾又緊張地上下看:“什麼?不是沒有受傷嗎?”

“我還沒說完呢,是宋淮原替我擋了。故而今日請徐老管家替我備了份禮送去,聊表感激之意。”,鬱晏清說道。

鬱澈瑾鬆了口氣,又倒了一杯茶:“確實欠宋家一個人情,明日還得親上門謝謝人家才好。”

“也好。”,鬱晏清經此一事,倒對那宋淮原有了幾分改觀,看著文文弱弱不堪大用的,關鍵時刻倒還算靠譜。

“所以我扇了她一耳光。”,鬱晏清故作雲淡風輕地說道。

“噗——”,鬱澈瑾剛進嘴裡的茶噴了一地,“你說什麼?”

鬱晏清掏出帕子給他,有些怕被責備,小心翼翼地告狀:“她喜歡子徜,然後知道我們交好所以總是故意找茬。她又是打南安,還設計南安要給她那個瘋表哥做妾,最後又要潑我弄傷了宋淮原。你說我一退再退,我真是忍無可忍了……二哥,你說要為我撐腰的……”

鬱澈瑾接過帕子擦了擦嘴,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放心吧,晚輩之間的小打小鬨也無妨。她張樂然是捧在手心長大的,我們晏清難道就沒人護著?”

“隻是那畢竟是左相七十大壽的壽宴,恐怕此事要捅到聖上跟前,不知聖上是什麼態度。不過你安心,就算張進忠對我們鬱家有些微辭也沒事兒,一個文官左不過是吹些小風。你父兄可是真刀真槍為聖上搏命的,不會怎麼樣。”

“有這麼嚴重嗎?”,鬱晏清嘟嘟囔囔。

鬱澈瑾又和以往一樣嬉皮笑臉:“怎麼,我們晏清長大了,也開始為家裡的事兒操心了?”

鬱晏清就受不了他賤嗖嗖的語氣,佯裝呼他一拳。

鬱晏清哪肯隻讓他調侃自己,想到回擊的事兒,便插科打諢道:“我今日見到二嫂了,是個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胡說八道什麼?怎麼就二嫂了?才見一回你就知道人家底色了?”,鬱澈瑾少見的臉紅了。

鬱晏清繼續道:“她關心我,還給宋淮原上好的傷藥,眉目之間都是真心實意。二哥自詡萬花叢中過,怎麼現下還害羞了?”

鬱澈瑾猛地起身往屋外走了:“我不同你這個小潑皮多說了,今日早些睡,明天一早就上宋府道謝。”

“知道了。”,鬱晏清仿佛忘了張府的糟心事兒,笑著目送二哥的背影。

宮中,乾和宮內。

“竟有此事?”,伏案批閱奏折的昭平帝朗聲大笑,“這個小丫頭倒是真沒騙我,確實是率直敢為啊。”

大內總管趙複光,乃是昭平帝的貼身內監。他恭敬地服侍著,在一旁的缽內加入白芨、朱砂,用雕花的小銅勺舀一勺水加入,用小杵不斷研磨:

“聖上,這鬱家的小姐雖說是年少氣盛,為自己的丫鬟出頭,可終究還是打了左相的臉啊。”

“嗯。”,昭平帝又寫下一份朱批,將奏折扔到另一疊中,“張卿是老臣了,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鬱氏有功,也不好重罰,何況隻是小女子間的打鬨罷了,張家那丫頭我知道,是任性了些。與我家小七交好,是一路性子的人。”

揉了揉手腕,昭平帝拿起茶溫適宜的蓋碗喝了口茶,問:“老五近日是與這個鬱家丫頭走得近吧,他們兩個脾性倒是相投。”

“他怎麼說?就沒什麼動作?”

“回聖上的話,五殿下當日宿醉不適,便早早退席了,當時並不在場。”,趙複光手中不停,看著眼色小心翼翼地回道。

昭平帝將手裡的蓋碗往桌上一扔,發出“咣當”一記聲響:“哼,這混小子日日隻知道喝酒聽曲兒。”

趙複光忙放下手裡的小杵,候至一旁不敢出聲。

思索片刻,昭平帝把玩著手裡的佛珠長串道:“罷了,明日叫人去鬱府,就讓鬱家那個小丫頭明日登門道歉,連三日到廣慈寺去為張卿誦經祈福,以作賠禮吧。”

“是。”,趙複光悄聲吩咐下去。

“聽說這壽宴是老大幫著辦的?他倒是個有心的人。”

趙複光沒敢回話,隻是靜候著。

昭平帝也沒發什麼脾氣,隻是淡淡地道:“心思都用到亂七八糟的地方去了,哪兒還有心思放在正途上呢。”

是夜,夜色深如漆墨,宸和殿內燈燭俱明。

趙複光繼續研磨,待得缽中朱墨質地細膩,便將研磨好的朱墨放至禦硯中。昭平帝案上折子堆疊如山,他閉了閉眼,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又拿起一份奏折批閱起來。

今夜未眠的不僅是他,還有沒睡著的鬱晏清。她輾轉反側,卻難料屬於她的第一份聖旨馬上就到。

未覺繁宮忽已近,回首已是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