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打得滿堂噤(1 / 1)

羅浮夢 牿所願野 4007 字 2個月前

此話一出,滿堂寂靜。

眾人也不知是在震驚她一個女娃娃質問相夫人的口氣,還是將這事兒這麼赤裸裸的難聽話就這麼擺在台麵上。

理兒是這個理兒,話也太糙了,沒給人留一點兒麵子。

左相夫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黑了,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麼還沒等說出口,鬱晏清繼續輸出:

“我不過一介小輩,又常聽聞左相大人在朝為官的辛勤勞苦、造福萬民,故而欽佩有加,仰慕萬分。今日赴宴真心祝壽,不曾料到張府家教如此,先前張小姐無故打罵我丫鬟,我已是忍氣吞聲,還要嘲弄我發飾寒酸!小女顧念張大人賀壽不願生事,本想著相府高門總也是講理之處,卻當著眾位小姐強要我的披風……”

一旁宴飲的大人們都撇過頭去瞧自家姑娘的神色,發現此話不假又私語起來,不過這次換了主角。

鬱晏清說著說著竟隨之掉下兩顆清淚,自個兒也不知道是氣急了還是不由自主有幾分裝模作樣的成分在其中,繼續說道:

“可到底是我兄長贈我,以寄涼州關懷之情,於是匆匆逃離,不肯爭執。現下張小姐的表哥又瘋癲無狀,堂內無禮,張大小姐不曾替滿堂女眷致歉反倒助長氣焰從我手裡要人,日後看上哪家姑娘便都要嫁入你家麼?就我家丫鬟的清白不是清白?這一屋子的小姐女眷也沒幾分火氣?丫鬟也是人,爹生娘養大。你張家要作踐她,想都彆想!”

眾人一聽,確有幾分道理,私語聲更甚。

鬱晏清剛開始還能顧及顧及左相的麵子,越說越上頭,便什麼都顧不得了,“張小姐,我自問並無得罪過你,而你處處刁難,仗勢欺人,心腸歹毒若斯,我自愧不如,告辭。”

左相側過頭看了一眼老夫人,麵色陰沉。仿佛在說著,莫不是他經營多年的聲譽一朝要毀在這樣的小事上?

老夫人氣得手抖:“你!你這丫頭!好凶的一張嘴!放肆,放肆!”

鬱晏清摻著南安往屋外走,頭也不回地道:“以禮相待,定以禮還之,將心比心罷了。”

張樂然怎麼也沒想到鬱晏清剛才還挺能忍,現下竟發起瘋來什麼都不顧了,難道剛才設計瘋子同那瘋女人的丫鬟的事做錯了麼?不可能,我怎麼可能錯?如今她明日就要成為滿京的笑話,無禮的毒婦,都是這個女人!搶了五殿下的關心,還陷我入如此境地!

張樂然鬼使神差地拿起麵前滾燙的湯盅,猛地砸向鬱晏清的背後。

“小心!”,一個陌生女聲驚呼。

南安幾乎是反射性地護住鬱晏清,鬱晏清回頭,宋淮原擋在她身後,身後冒起滾滾白煙。

六皇子驚愕的手猛地伸出,又默默收回。左手緩緩轉著右手的扳指,眼中的光晦暗不明。

鬱晏清心情落到了穀底。

又是這樣,又有人或因她受傷,或因她犧牲婚姻自由。她忍也好,不忍也好,總是這樣牽累旁人。

無力感升騰,看著麵前清秀的麵容上泛起痛苦的神色,嘴裡卻念叨著沒事。

南安仿佛忘了剛才還經曆了一劫,另有一好心的女子上前關心,慌張地檢查著自己有無受傷。

鬱晏清忽然惡心極了,鬱悶地幾乎要吐血,這該死的朝代是屬仙人掌的嗎?

怎麼過,都紮人。

一場遊戲還能支配起我來了?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回蕩在大廳裡。

四座噤聲。

張樂然眼眶通紅,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打了自己的女子,她從未受過這般奇恥大辱。明明同自己一般年歲,眼裡放出的寒光卻咄咄逼人,終於還是不敢吱聲,任由侍女將自己帶離。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女子眼裡閃過的怒意,我可是左相的孫女!滿朝才俊誰不奉承於我,那些小姐女眷誰不攀附於我?

可她鬱晏清的眼裡,沒有算計,沒有衡量,更沒有絲毫畏懼!那眼神中的憤怒與輕蔑就像是要將自己洞穿似的。她倒是生出了些許懼怕。

堂上的女子依然是眾人眼中的焦點。

最討厭欠人情,今朝卻一下讓自己欠了宋淮原兩個,鬱晏清隻是看了一眼宋淮原背後升騰的白煙就知道他燙傷得有多麼嚴重。

不顧廳內倒吸冷氣的聲音,鬱晏清恍若未聞,處理完張樂然後轉而又向剛才出聲提醒、又前來關心自己的女子道謝。

那女子眉眼恭順和善,像是典型的古典溫柔美人,她微微回禮,又吩咐人將備用的燙傷的藥膏給了宋淮原:“這是家中備的上好的燙傷藥,應當能夠止疼消腫,不至留疤。”

“多謝若因郡主。”,宋淮原即使被張府的醫師扶著也不忘行禮道謝。

竟是周若因,敦親王府的郡主。她眾目睽睽之下幫了自己,又大發善心的照顧了仗義出手的宋淮原,鬱晏清對這個未來二嫂好感度直線提升。

張相看著一團亂象,神色竟倒還算是自若,終是開口道:“鬱三小姐,今日是我張府招待不周,老夫定查清今日之事給鬱家一個交代。今日恐怕也累了,便早些回府歇息。對宋家公子,也是多有抱歉,孫女頑劣慣了不知輕重。”

鬱晏清此刻也冷靜了許多,心道:果然是老狐狸,將姿態放得如此之低,不僅將自己與張樂然之間的矛盾上升到了張鬱兩家之事,而且以他的身份如此道歉,如今他張家的不是似乎倒成了我鬱家的不是。

還沒想好怎麼應對,一旁的一位大人已起身行禮:“左相折煞宋氏了,犬子皮糙肉厚,小事一樁不必掛懷,今日還是以您的壽辰為重才是。”說著便舉起酒杯敬了一杯,氣氛一下緩和了不少。

那大人眉眼之間與宋淮原有七八分相似,隻是中年有些發福,想來是宋淮原的父親了。

順著宋大人的話,鬱晏清也躬身行禮:“多謝張大人關懷,此事本也隻是我與張小姐之間的兒女爭執,牽累張大人與張夫人為我們操心,衝撞了宴席,是晚輩的不該了。今日就先不叨擾了,晚輩告退。”

扔下一屋子還不知道要將事情傳成什麼樣兒的心眼子們不管,鬱晏清一邊壓著內心的一點兒怒氣,理智回來一些後一邊兒又有些神傷。今日得罪了張府,恐怕是又給二位兄長們添麻煩了,此事應該還未了了。

可那又怎樣?

我不該打她嗎?

偷來的一世還要叫我憋屈地活麼?

最壞最壞不過是個死?

可終歸是給兄長們添了麻煩,雖然我明白自己並不是他們疼愛有加的妹妹。

但我即頂了這個身份,又享了平日他們對我的關心照顧,我是不是應該為他們少添些麻煩呢……

鬱晏清鬱悶糾結得快要瘋了,身體裡就像有螞蟻爬過一樣令人煩躁,手心酥麻得都有些使不上勁兒,自個兒緩緩按著,緩解麻癢和些微的僵直。

“來人,還不快去套車?”,南安對著小廝吩咐道。

“是,是。”,下人應聲套車。

等車的時候,鬱晏清站在張府門前,離了管弦絲竹歌舞升平的酒宴,耳根一下子清淨下來。

夜雪借著燈籠,微泛著白光,遠處也看不大清了,近前的總還能看見幾分。

“小姐,車套好了。”

鬱晏清說不清對自己是一種什麼情緒:“南安,你瞧。來的時候我還在歎惋那自戕的老者,可歌一聽,話兩言,酒三巡,便腦袋空空什麼都忘了。”

“小姐,那本就不乾我們的事,錯不在您啊。”,南安發現小姐最近似乎心漸軟了。

“世間萬事,當真……與我們無關麼。”

馬車內,南安似是一直要說些什麼,鬱晏清不用猜也大致能知道她要說些什麼,見她那雙兔子眼和臉上還未消的紅腫,便壓著她不讓她說,隻道先回府再說。

惆悵和怒氣裹挾在一起,成了一種更難言的火氣。

一下車,小廝丫鬟們見到成日裡還算和煦友善的小姐今日冷著一張臉早早回府,又見著身後跟著臉上紅腫的南安,那是大吃一驚,連大氣也不敢喘。

有聽見鬱晏清丟下一句“請郎中來一趟”的話便匆匆去辦了,管家十分有眼力見兒的請了小廝去京郊知會鬱澈瑾。

“小姐,南安這是怎麼了?”,管家跟著鬱晏清直入後園裡。

“被人欺負了,不過放心,我還回去了。”,鬱晏清回到自己房裡翻箱倒櫃地開始找從前兄長們給自己留的好藥。

“哪家丫鬟欺負的呀?南安是跟著小姐見過世麵的,看著也不像是會坐以待斃的人呐?”,管家仔細觀察這二人的神色。

鬱晏清拿起一瓶青色的小罐子端詳了一會:“張樂然。”

“哎喲!這不是左相家的千金嗎?”,管家吃了一驚,“三小姐您……打了張家小姐?”

“嗯。”,鬱晏清煩的要命,但她還是想著要在醫囑的指導下用藥,於是又耐著性子等著。

管家見她一臉不耐,不敢多問,想拉著南安出去問個清楚又被鬱晏清按下:“你沒瞧見人臉腫著嗎?彆在這當口問個不休了。勞煩您趕緊備一份重禮送去宋家,慰問一下。”

“怎麼還有宋家的事兒啊,三小姐您不是去吃酒了嗎?怎的惹了一堆事兒啊?”,管家雖說發現自己言語有些不妥,住了口,但還是焦心的很。

鬱晏清不覺得後悔,這口氣不出,當她是泥糊的不成?

“是麻煩來找的我,我怎麼知道?”

管家想想還是覺得自己叫人去找二少爺叫得太早了,該將諸事一並告知才好,歎了口氣出了屋子備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