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棋不定先落子(1 / 1)

羅浮夢 牿所願野 4753 字 2個月前

回府的路上,一路無言,車馬行駛的聲音顯得格外紮耳。

鬱澈瑾率先打破了沉默:“晏清,你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我已著人為你去請大夫。”

鬱晏清抿了抿唇,儘管這人分明不過是個npc一類的人,用這遊戲人生的態度且走且玩,可她還是沒來由地感到抱歉:“對不起。”

鬱澈瑾咧著嘴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傻晏清,我們流著同樣的血,頂著同一個姓,便一生的富貴榮辱,喜懼哀樂都綁在一處了。”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何況我也希望你能嫁個你喜歡的。”

“從前我和大哥總縱著你,因著在涼州你也惹不出什麼大麻煩來。可我們卻都沒料到,一道聖旨,一朝玉京,你便再難展翅了。”,鬱澈瑾似是在喃喃自語,“今後,你要更加記得好好保護自己,便是天塌了,還有你哥哥們和父親呢。”

“嗯。”,鬱晏清輕輕應了一聲,垂著眼不知在看些什麼。

“既如此,你便暫時不用嫁了。至於那宋家,我會出麵和他們再說,反正也沒議定,你隻當沒有此事了。”

鬱澈瑾頓了頓又補道:“不過他們與我們家離得不遠,日後應當也會有所往來,你若不願意見便不……”

“我見。”,鬱晏清不想再給鬱澈瑾添麻煩,凡她力所能及的,都不願意再生枝節,反正對她來說,這也不算什麼重要的事。

又或者說,她自己現在也不清楚,什麼對她來說是重要的事。

若死生已成小事,婚嫁難道更大麼?

回府後,鬱晏清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雙目失神。

自儘,穿越,麵聖,拒婚。

一切都來得太快,她有些措不及防。

隻第一天,她就在皇威和政謀中飄蕩,幾無還手之力。

在一個父權社會的封建朝代,自己真能好好過活麼?還是早做了斷更好?

鬱澈瑾新找的大夫來了,把完脈後隻道是心內有些憂懼,身體並無大礙,至於記憶全失一事可能過一陣子便能大好了,鬱澈瑾這才放下心來。

鬱晏清在床上翻來覆去,她什麼都想不清楚,半夢半醒著,很是懷念席夢思,也許是這床硌的,又或許她本也難睡上一個安穩覺,總之直至黎明時分她才昏沉睡去。

奶奶慈祥的麵容浮現在她短暫的夢裡,什麼也沒有多說,隻是一如往常地微笑著摸她的頭。眼角不自覺地淌出幾滴淚來。

又是一個熟悉的涼夜,好在夢中還算有些許安慰。

在沒人注意的角落,一個破碎的靈魂懷揣著思念舔舐傷口,抱著不多的信念和托夢般荒誕的遊戲感,在這個陌生的夢裡摸索著前行。

第二日,鬱晏清頂著兩個大黑眼圈推開房門的時候,把南安嚇了一跳。

雖然身體因為失眠萬分疲憊,可她精神倒也沒那麼差,兩三個小時的睡眠她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怎樣。

南安從沒見過她家小姐這個樣子,昨晚上留神聽著,卻也沒聽見小姐有什麼吩咐。

“小姐!您怎麼了?”,南安話語中帶著些擔憂。

“南安,能幫我洗漱打扮一下嗎。”,鬱晏清穿著寢衣,頭發亂糟糟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當然可以,小姐稍等,奴婢這就去準備。”,南安利落地忙起來。

她不願意麻煩彆人,隻是古代的穿衣打扮,她確實不甚熟練,於是洗漱過後,由得三兩個侍女幫她梳妝穿衣。

“二公子聽說您醒了,正在等您用早膳呢。”,有侍女跑來傳話。

“知道了,我這就去。”,鬱晏清對著銅鏡左右照了照,謝過幫她梳洗的侍女,滿意地出了門。

今日陽光很是不錯,將庭院裡的樹木擺設都零零散散打下深淺不一的影子來。院子裡植了一株梨樹,不知有幾個年頭了,隻是此刻的樹上並沒有什麼花葉。用手擋在太陽的方向,幾縷溫柔的陽光穿過指縫打在鬱晏清的臉上。

她隻覺得心裡癢癢的,暖呼呼的,總也說不出來什麼。

嗯,心情不錯。

若是今夜的夢裡她還在便好了。

如果活下去就能在夢裡見到她,這日子也不是不能湊活,走一步算一步也好。

若是舉棋不定,先落子也好。

這棋局總要下下去,與天對弈,她也不講究什麼棋品格局,若是不想下了,耍賴悔棋又怎麼地?

她一邊跟著南安穿過長廊,一邊打量著鬱府的構造和陳設。對於一個正二品官員家的府邸來說,這宅子實在算不上大的,但卻也夠鬱晏清吃驚一陣的了。

鬱澈瑾的身影終於出現在眼前,今日他依舊著了一身淺藍衣衫,隻是花紋和樣式都與昨日有所不同了。

擺了一桌子早膳,他卻手捧一卷書並未動筷。

“二哥。”,鬱晏清落座。

鬱澈瑾便將書放到一邊,拿起桌上早備好的白玉鑲銀的筷子和景德燒製的青瓷碗,邊道:“昨日有些嚇到了吧,不過無妨,我們也不常常去宮裡的。”

“沒事兒,我自個兒適應適應就好了,你看什麼書呢?”,鬱晏清翻到封麵看了一眼。

——《成為賭神的七大技巧》

……是她高看他了。

“雖說這裡有些束手束腳的,但你會給我撐腰的不是嗎?”,鬱晏清舀起一勺肉鬆攪在粥裡,聲音與羹碗相碰的清脆之聲交織在一處。

“那是自然!”,鬱澈瑾驕傲地仰頭,“聖上我們鬱家自是要恭敬的,可在玉京大多時候都能橫著走!誰敢說我們不是,便將他丟去戍邊,看他老不老實。這下你不覺得拘束了吧!”

“這地方拘束不假,可也不算全無活路。能縮頭時就縮一縮,縮不了了我就放一放。就這麼個樣兒唄,還能咋樣?”,她吊兒郎當地垂眼答話。

“放一放什麼?”

“那自然是……”,鬱晏清抬眼,故作遲疑地道,“……放肆。”

兄妹二人“撲哧”一聲齊齊笑了起來。

“若能得了機會,我必要離這皇城遠遠的,走遍這大好山河,豈不快哉!這皇城雖說確實繁華,卻也晃眼,憋屈的很。”,鬱晏清已熟悉了些這兒說話的調調,邊暢想著,邊毫無形象、大剌剌靠在椅背上。

鬱澈瑾點點頭:“若得了機會,我也想帶你出去走走。江南是個好地方,我也不曾去過。聽說那兒的姑娘溫婉,男子也和善。隻是你一介女兒家,如今又不好隨意離京,不知何時才能得了這機會呢,你暫且還是先彆活絡你的心思了。”

鬱晏清知道鬱澈瑾也是為她好,說的都是大實話,於是自嘲般淺笑了笑,隻打趣他道:“想來二哥也隻能記得江南姑娘溫婉可人,便想著要親自去瞧瞧了罷!”

可說罷又想起他如今的婚約,又默契不再提起。

鬱澈瑾卻神色無虞,從袖中掏出一張請柬:“下月左相張進忠的七十大壽,怎麼樣?去麼?”

“去,當然要去。”,鬱晏清理了理鬢間碎發,心道:呆在府裡有什麼意思?

牛鬼蛇神遲早要找上門來,總得先見見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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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下人們幫自己穿過幾回衣服,這古代的衣服她也很會穿了,總之就是左邊係到右邊,右邊再係到左邊,這有什麼難的。就算遇上個添茶倒水的時候,鬱晏清也要自己去添,說走走身體好,因而近些日子也沒什麼要事要使喚南安的了,弄得南安真成了難安了。

“小姐,近日你都不願搭理我了,是奴婢伺候的不好嗎?”,南安做了好一會思想鬥爭,有些委屈地問道。

鬱晏清有些詫異:“怎麼會?我何時不理你了?”

“小姐從前總是與奴婢在一處,有什麼事兒都會喊奴婢做,近日小姐竟連添置茶水這樣的瑣事都不喊奴婢了,想來奴婢是哪裡做錯了,小姐您說,奴婢一定改。”

“我隻是喜歡自己做事罷了,你很好,彆多想了。”,鬱晏清有些心虛。

要說鬱晏清最害怕自己是個假貨的事情被彆人發現,當屬鬱澈瑾和南安了。

自己好歹也是學漢語言的,詩文話語好歹能謅上幾句,可性格習慣她便不能保證了。她那二哥是個不著調的,倒也沒起什麼疑心。可她這貼身丫鬟那是自小一同長大形影不離的,心裡發虛更要避她幾分,誰料竟弄的這小丫鬟眼眶紅紅委屈起來。

雖說這世上隻要她一口咬定,便沒人會發現鬱晏清換了人這件事兒,可終歸有些心虛,現在熟悉了這副身體和身邊之人,鬱晏清倒是自如了不少。

“好啦彆傷心了,知道你愛吃糖葫蘆,明日我們一起去東街買,我想不起來的事兒,你也幫幫我,這樣可好?”

“好!”,南安開心了。

真好哄。鬱晏清心裡不道德地竊喜。

“還有,以後彆奴婢奴婢地喊了,聽著怪彆扭的,就以你我相稱吧。”

“好嘞,小姐。”

“現在,我們先去讀讀簡史吧!”

“好!”,南安到底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一會就忘了不高興的事兒。

在書房內,鬱晏清擺好翻出的鬱家書房內的夏朝簡史。

“嘉明帝,姓周,名元宗。十五從軍,三十雄踞一方,四十與義兄楊克平定亂世,定立新朝,國號為夏。”

“這就是先帝,我聽將軍講過。”,南安雖然不識字,但還是伏在一旁聽著。

“然嘉明帝膝下無子,唯有一女立菡,於嘉明五年薨於翊貞之亂,時年十九。”,鬱晏清繼續念道,“好年輕啊。”

“翊貞王周亭伝與旻辰王周亭楨皆為嘉明帝子侄。翊貞王為奪皇位強行逼宮,旻辰王領兵救駕,擒拿逆賊。嘉明帝於彌留之際傳位旻辰王,是為新帝,年號昭平。”

“原來我們也沒建國幾年啊?”,鬱晏清喃喃道。

“昭平元年,翊貞王越獄叛逃。張氏三朝元老擢為左相……楊氏還權,初抵望州,楊克與其子楊衡暴斃家中,後因勾結卓爾族楊氏滿門抄斬。我鬱氏為楊氏副將,查無嫌疑,為聖上提拔接管楊氏兵權,封鬱氏子遠山為從二品定遠大將軍,駐守涼州。昭平二年,胡丹來犯,鬱遠山與其長子擊潰胡軍,生擒胡丹族三殿下,簽訂三年之約停戰,升正二品將軍。

……昭平五年,東有海寇作亂,西北有胡族虎視眈眈,西南卓爾族勢大,連破新、牧、青三州。兵力有限,右相王安正主張招安海寇,聯合周邊各部,欲一舉擊退卓爾族,收複失地,將其壓製於熹雲山南側,然敗,折損大半兵力堪堪守住雲州。昭平帝斬督兵孫銑,貶王安正,入南鎬任四品知府。”

後麵的事情顯然還沒有更新,抑或是沒有記在這一冊上。

腦子裡被灌入大量陌生的人和事,鬱晏清腦袋嗡嗡的,看到一旁的南安早就已經在流口水了。

轉而又慶幸這大夏至今不過建國五加七,也就是十二年,了解個七七八八也就得了,反正又不用考試。

躺在床上,大腦卻還不肯休息,原來麵聖那日的綠袍官兒叫高彥的就是那個被貶的右相王安正的弟子,怪不得皇帝還說他沒有和他老師的意見一樣主戰。

所以楊氏和我們鬱氏的關係?@#*&?。……

腦子成漿糊的時候,不知覺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