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一個21世紀平凡的女大學生,和很多人一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我拿到的劇本是爹不疼娘不愛,萬幸有奶奶的照顧和陪伴。
她是我這一生的目的和意義。
而此刻,我的意義消失了。
我還來不及為她向不孝子撐腰,還沒有賺錢孝順報恩。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再無轉圜了。
我來到清如古寺為她上香祈福,雖然我從不信神明。
拿著香禮佛的時候,我看見莊嚴的佛像似笑非笑。
心裡卻想,是不是我的不敬,才導致了如今。
睜開眼,祂還是那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轉身忽見雪壓黃梅滿枝,隱有梅香飄落。
梅正是盛時,枝上甚繁,也有不少落入泥中。
我拾起不知被誰碰斷的一枝黃梅,正巧一位寺中的老禪師經過:
“既是緣分,便早有因果,姑娘帶走吧。”
心裡卻兀自嘲笑:將死之人,何來因果?
每夜淚至黎明失眠難捱和每日清醒後不斷向我湧來的窒息感快要將我逼瘋。
縱身一躍,我聞見一陣幽幽的梅香,夾雜著一縷清冷的檀香。
再睜眼,星月輪轉,山河重塑,已是千年之前。
不曾想,一縷檀香過,一枝黃梅旁——
我竟一夢千年。
————————————
昭平七年秋,風有些蕭瑟,想來冬亦不遠了。
黃沙在地麵被風微卷起幾陣又落下,官道上,一輛馬車、一支隨行軍正匆忙趕著路。
馬車車軾上的車夫正會神地趕著路,旁邊坐著一個紮著兩個小揪臉蛋圓潤的小丫鬟。
這輛馬車四麵皆由寶藍色壓著暗金祥雲花紋的緞子裝裹,烏木紋的窗牖開著,一簾薄紗垂掩著,顛簸之間隱隱露出馬車內端坐著的一男一女。
女子年歲不大,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
她麵容清麗,膚色晶瑩,朱唇皓齒,兩彎青黛煙眉下一雙美目輕合。濃密修長的睫毛輕抖幾下,眉目微蹙,旋即緩緩睜開了雙眼。
一陣茫然流轉於杏眼,對麵那男人看過來,修長疏朗的眼裡多了幾分笑意:“晏清,睡懵了?”
那女子愣了一瞬,並沒有接話。
這人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對方隻當她是還沒睡醒,便也不再追問。
“還有一兩個時辰就要入京了。”,那男子麵上不顯,車內昏暗的光線落在他的臉上晦暗不明。
他的眼底少了幾分笑意,多了幾分肅穆,仿佛那京城裡有什麼吃人的怪物一般。
鬱晏清仔細瞧了瞧自己的打扮,精美細致的長裙,寬大的袖袍——這是,古代?
我沒死?是上輩子?
還是穿越?
反正她也想不明白,於是深呼吸幾口氣,這才偷摸著抬眼,細細打量著對麵的男子。
鬱晏清見那男子劍眉星目,俊秀不凡,著一身淺藍衣衫,腰間壓著一塊兒上好的羊脂玉,想來是個富家哥兒,手上還有層薄繭,當是習武之人。
可他究竟是誰?而我又是誰?
鬱晏清的心情頓時緊張了一瞬,又歸於平靜。
她竟突然開始笑起來,老天,我要生時你使我與至親分離,我要死時你卻讓我重活一世,你怎知我就願意照你的劇本扮下去?
“鬱晏清!你魔怔了不成?是不是前些日子生病燒糊塗了?”,那男子正色起來,放下吊兒郎當的二郎腿猛烈地搖她。
“我……可能是真病了,從前許多事都記不得了。”,鬱晏清兩手一攤,確實沒給我劇本啊。
“怎麼會這樣?昨天還好好的?”,那男子急得齜牙咧嘴的,一張英俊的臉被他玩兒的不堪入目,“那你二哥我,你總還能記得吧?”
鬱晏清怕他跳起來發瘋把這馬車拆了,滿不在乎哄小孩似地道:“自然記得,隻是也就隻記得這些了。”
“這可怎麼是好?無妨,馬上我們就到玉京了,京城的大夫醫術極好,肯定能治好你的病。”,二哥喃喃自語。
“我們去京城做什麼?”,鬱晏清問道。
“定親。”
“哦,給你嗎?”
“不,給你。”
……
“什麼!?”
要不跳車重開算了。
“我本來也是不同意的,一個小小六品工部郎中,也配得上我鬱澈瑾的妹妹?”
鬱澈瑾看起來有些囂張:“我鬱家駐守涼州多載,自嘉明先帝崩後,聖上委我鬱氏重任,先退胡丹,再退胡蚩,父兄是真真在戰場上和弟兄們流血拚命殺出來的。彆說父親早就已是二品大將,大哥也已經是正四品將軍了,此次再退胡蚩,連大嫂也得了四品誥命。那龜縮在玉京的小小文官,自是連我鬱家的手指也比不上的。”
原來是我現在是個將軍之女,還是個二品大將,怪不得這人看上去如此囂張。
“那乾嘛要嫁我?吃飽了撐的不成?”,鬱晏清憤憤道。
“爹說聖上這回叫我們入京就是受賞的,萬一聖上要賜婚給你賜個什麼達官貴人是個老頭,又或者是個流連煙花的紈絝可怎麼成?倒不如找個好欺負,不是,找個放心的人把你嫁了反倒省事兒。”
“那為什麼要千裡迢迢地到什麼玉京城嫁人,涼州是沒有好拿捏的了嗎?”
“聖上體恤父兄在邊關征戰多年,要我們在玉京住些日子見見世麵,也算是犒賞啊。”
鬱晏清心想:這二哥不會是個傻子吧,還不就是這位皇帝生了忌憚之心,要扣倆人質在京城,這鬱澈瑾竟然還真當是件好事兒呢?
想到之前在宿舍裡刷的權謀劇和宮鬥宅鬥劇,鬱晏清的腦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自己好像沒那個腦筋這麼鬥法吧,自己不會活不過第一集就嘎了?
忽而轉念一想,又釋然了,自己本就是意外來此,權當做是一場身臨其境的遊戲罷了,又有何妨?
如此也好,瞧著也算是個官家小姐,走一步算一步便罷了,事情既未落定,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實在不行就攪他個翻天覆地,再投個湖也行?沒什麼了不得的。
至於要定親的事兒,要做成一件事還是不大容易的,要攪黃一件事還不簡單嗎?
馬車到了城門,過了進京的通關文牒,終於真到了這玉京城。
馬車外逐漸響起行商采買的煙火氣息,人氣十足,但車馬在一路上倒是暢通無阻。
想來車後跟著一隻“鑠鑠”作響的隨行軍隊陣仗也小不到哪兒去,自然是等閒退讓,細細打量。
鬱家在京城的府邸到了——一座三進的宅子,宅前掛著一塊兒寫著“鬱府”二字的大匾。馬車緩緩停下,丫鬟小廝下了馬車齊齊叫道:“二公子、小姐,鬱府到了。”
鬱澈瑾道:“走吧,雖說這宅子小了些,你我二人倒還夠住。”
說完便率先起身掀開簾子下了車,鬱晏清深吸一口氣也掀開簾子,隻見到好不容易算得上混個半熟的次兄已進了府同府裡的管家交代著什麼,而馬車旁倒是有一個杏眼圓臉長相可愛的小丫頭笑嘻嘻地伸著手要攙扶自己。
“辛苦了,我自己下來就好。”,鬱晏清估摸著大約是這位原來小姐的貼身丫鬟,邊說著邊利落地跳下了馬車。
南安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小姐一貫是習慣自己服侍的,今兒倒疏遠了幾分,許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了,下次還要再好好觀察再細心些才好呢。
沒時間細細打量府內陳設,但也足夠鬱晏清一時間瞠目結舌的了。
這占地有多少平啊?
她沒什麼概念,和她在s市的蝸居比起來,已經是天上地下了。
匆匆入府,被侍女領著來到一間屋子前,匾額上寫著三個大字——冷香閣,入內沐浴更衣,梳妝打扮。
鬱晏清坐在鏡前打量著這張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麵容。和從前有七八分相像,可卻稚嫩了些,更精致了些。
她心裡很不要臉地驚歎著:這張臉,雖說仍是稚氣未脫,但卻是美極。
這場遊戲,雖說不像電視劇和小說裡那樣拉滿金手指,最起碼在臉上還是給了自己一些加成的。
來不及等上片刻便又要出門了,原因當然是那位九五之尊召見,臣下自不敢耽誤,門外正有內監傳旨要他們速速入宮。
馬車內,鬱晏清自動過濾著鬱澈瑾不厭其煩的“麵聖活動注意事項”,一手撫過新換的藕粉長衫,一邊細細打量著身上鵝黃色織銀紋樣的長裙,心中默默感歎:這衣服果真精致奢華,還有這顏色,不愧是十四歲的小丫頭穿的。
不多時,馬車便停在了宮門前,鬱家兄妹二人在公公的引領下亦步亦趨地來到了大殿之前等候,鬱晏清微微抬頭偷看了一眼大殿上懸掛的牌匾——泰宸殿。
除了自己和次兄,還有很多眼生的人也自殿外入殿。
“宣涼州鬱氏入殿覲見——”
鬱晏清輕輕提起長裙,使自己不致踩到裙擺,腦子裡麵咕嚕嚕地不停轉著:一會不會真要跪吧,21世紀可沒這規矩。
這裡很靜,落針可聞。
雖是白天,可殿宇太大,殿內便點上千百隻蠟燭,照得滿殿燈火通明。
鬱晏清照著鬱澈瑾說的規矩沒有抬頭,但餘光裡隱約見到有許多人列在兩旁。還有些殿外剛見過的人也立於殿上,顯然是剛經過召見。
鬱澈瑾很熟練地跪下,雙手圍在胸前作揖狀朗聲道:“臣鬱氏澈瑾、……”
他遲遲不見身後有聲音,便有些僵硬地微轉過身來見到他親愛的好妹妹呆呆站在那裡,頓時冷汗直冒,狠狠剜了她一眼。
鬱晏清方才如夢初醒,心中暗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能屈能伸方是英雄好漢!就當是橫店一日遊!
便“噗通”一聲跪在鬱澈瑾身後半步的地方,也學著鬱澈瑾的樣子,說道:“鬱氏晏清。”
“參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彎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