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樂聲戛然而止,百姓看著眼前這一幕,麵麵相覷。以陸遷為首的隨行侍衛立馬上前,將這夥賊人團團圍住,一手握劍鞘,一手握劍柄,作抽刀勢。
夏秋冬眉頭一皺,衝為首之人問道:“你們方才喊的什麼?”
陸遷聞言,示意夏秋冬俯身,隨即對其耳語道:“殿下,這些人方才所言,正是天雷殺人案那八句宣言!”雖是耳語,但陸遷的聲音卻並不小。百姓開始竊竊私語。
“你可聽仔細了!”
“錯不了!”陸遷走到為首的男人身邊,惡狠狠盯著他,“殿下,要我說,就直接把他們全解決了!省得礙咱們的喜事!”說罷就要拔劍而上。
“慢著——”夏秋冬抬手示意,陸遷將劍收回劍鞘。
夏秋冬俯視著為首的男人,厲聲道:“你知道你們現在在乾什麼嗎?”
“哈哈哈!我當然知道了!外族公主一來,桃花溪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這不是禍水是什麼!?今天我們哥幾個為民除害,就算死,也名垂青史!哈哈哈!哈哈哈!”
“名垂青史!名垂青史!”小弟們附和著喊。
百姓議論紛紛,有人甚至覺得晦氣離開此地。
百裡風霜雖在轎中,但聽對話也明白了——這是衝自己來的,天雷殺人案鬨得沸沸揚揚,這幾日她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夏秋冬朝陸遷遞了一個眼神,陸遷等人立即將賊人製服,“殿下,這幫人就是普通百姓,手無縛雞之力,肯定是被威逼利誘,受人指使!”
“受何人指使還需審問得知,陸遷,你帶人將他們送去刑部!”
“是!”
為首的男子被控製著,還不忘回頭瞪著迎親眾人,要不是嘴裡塞著布團,他一定會再次高喊那八句宣言。
目送鬨事團夥被帶走後,夏秋冬騎馬轉過身,麵向人群。
“各位鄉親父老,今日實在抱歉掃了大家的興,不過大家也都看到了,天雷殺人案已結,這夥賊人受人指使,借天雷殺人之名詬病太子妃,妄圖挑撥我大梁與平蘭的友好關係。我大梁與平蘭是為鞏固兩國友好關係而聯姻,不過近日有傳言說,是因為眾大臣——哦不,眾大臣之女,皆覷覦太子妃之位,皇室才急著聯姻。本宮不敢保證聯姻沒有這一原因,但兩國聯姻乃是五年前就達成的協議,所以我們聯姻,更多的,是為了黎民百姓,天下蒼生!”說到最後一句時,夏秋冬張開雙臂,高昂頭顱。
百姓無不歡呼,鑼鼓重新敲響,隊伍繼續前進。
走了一會,夏秋冬忽然想到了什麼,對身旁侍衛道:“你,去找個宮女,安撫一下公主。”
“是,殿下。”
巧妙解圍,憐香惜玉,大梁太子也是名不虛傳。百裡風霜倒是有點好奇這位太子殿下了。
好在那幕後之人沒有繼續作祟,婚禮順利進行。
是夜,紅燭高照,帳內暖香撲鼻。百裡風霜坐於婚床之上,紅蓋遮麵。不一會兒,她便聽到了腳步聲——有人正向自己走來。
來人正是夏秋冬。
他來到百裡風霜麵前,開口道:“早聽聞長雲公主能文能武,不知今日可否見識一番?”語畢,不等百裡風霜反應過來,夏秋冬便突然靠近,迅速從袖中抽出兩枚彆針,一左一右將百裡風霜的蓋頭固定在頭發上,百裡風霜暗道不妙,在夏秋冬縮手之際,猛地抓住其胳膊,起身一轉,將二人交換了位置。夏秋冬隨即伸腳使絆,百裡風霜重心不穩朝左倒去,左手撐地,左腿屈膝,夏秋冬站起,百裡風霜順勢撐手起身,握拳朝右前方揮去,夏秋冬早有預料,右手接住她的左手腕,同時左手掙開百裡風霜拉住自己的右手,又反握住她的右手腕,步步向前,百裡風霜隻得連連後退,直到後背貼上冰涼的牆壁才停住。
“方才我擔心打不過你,便想出了此等招數,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多此一舉了。”夏秋冬嘲笑道。
“大梁推崇以禮治國,傳聞其太子更是溫潤如玉,溫文爾雅,不過在下覺得這不足以體現太子殿下的才能,依在下看,應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禮義廉。’①太子殿下,您覺得呢?”夏秋冬聽出這是一句罵人的話,剛要發作,忽然神色嚴肅起來,他覺得這聲音有些許耳熟,像是,四年前的聲音……
他眼中充滿了震驚,還有一絲期待。
“怎麼不說話了?”百裡風霜小心問道,她意識到剛才的話有失偏頗,擔心太子殿下是不是要治自己的罪了。卻沒想到自己的蓋頭一把被人扯下,她與夏秋冬四目相對,直到現在,她才終於看清了自己夫君的容貌。此人麵容冷峻,雙眸如漆,深不可測,但麵部輪廓卻沒有過分骨感,這也讓他少了幾分冷漠疏離之感。不過這張臉……她怎麼越看越眼熟?而夏秋冬掀開蓋頭之際,便確定了此人正是四年前那人!二人齊聲道:“是你!?”
四年前,兩國交界,襄江河畔。
大梁派使團入駐平蘭,夏秋冬跟隨曆練。
一隻野兔經過大梁營帳,夏秋冬好打獵,看見野兔便頭也不回地去追。不知過了多久,太陽落山,野兔也不知蹤影,夏秋冬摸索著往回走,“一不小心”便跌入了河中。
夏秋冬水性極差,在水裡拚命掙紮,這時他卻看到岸邊一個黑影慌慌張張地跑走了,不過沒一會他便體力不支沉了下去。
九死一生之際,一個身影衝入水中,將夏秋冬帶出水麵。
上岸後,她告訴他她是商人之女,隨父經商,路過此地。他告訴她他是農戶之子,家住河東,遊玩至此。
不一會兒,大梁使團便舉著火把找到此地,二人都不想暴露身份,便匆匆彆過。
二人告彆後,百裡風霜便騎馬離開了,她今日來此,本是想撿些漂亮石頭給母後做生辰賀禮。
而夏秋冬也默契地說自己落水昏倒,醒來時救人者已經離開了。
“沒想到四年過去,你的聲音倒是變化了許多,我今日根本沒聽出來。”二人麵對麵坐在婚房內的圓桌上,百裡風霜感慨道。
夏秋冬沒作聲。
這人怎麼又不說話了?百裡風霜心想。
突然,夏秋冬從椅上彈起,“咚咚咚”三步走到百裡風霜麵前,“撲通”一聲跪下作揖道:“感謝公主救命之恩!”百裡風霜被眼前這幕震驚。
“你這是作甚?”百裡風霜幾乎從椅子上彈起,她欲將夏秋冬扶起,但夏秋冬卻不願起來。“他人有性命之憂,不得不救,我水性極好,救你隻是舉手之勞。”見夏秋冬還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她又道:“太子殿下,您這膝蓋,我可擔不起!”夏秋冬這才起身坐回位子上。“公主對我有救命之恩,而如今我身為太子,姑姑卻參與朝廷之爭,公主成為太子妃,怕是往後……安生日子少了。”夏秋冬麵露愧色道。
“從五年前開始,我便不再期望過安生日子,命運掌控在彆人手裡,還有什麼安生可談呢?如今你我二人有如此關係,便已是很好的結果了。”百裡風霜道,“救命之恩就不必還了,隻願太子殿下能答應我三件事。”
“請講。”
“第一,不要讓除你我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四年前的事,我不想為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煩。”
“……好,我答應你。”
“第二,幫我取得通行令牌。”
“什麼?這不行!沒這樣的規矩——更何況,想要令牌,隻能向父皇母後求得,你還要我幫你隱瞞四年前的真相,我又當如何取得?”夏秋冬也不是不想幫百裡風霜求得令牌,隻是他實在想不出除了用四年前的事邀功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太子殿下,誰說我救你,隻能在襄江救了?”百裡風霜一臉得意地看著太子。
夏秋冬恍然大悟,但又有了疑問:“不過,你要令牌作甚?”
“這你就不要管了,你也看到了,我並不是蠻橫無理之人,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好吧,那第三件呢?”
“這個,我還沒想好,先欠著吧!”說完,她身體前傾,將雙臂放至桌上,看向夏秋冬,好奇道:“話說回來,你在此之前,有沒有心儀的姑娘?”
夏秋冬聞言,眼睛一亮道:“我正欲與你說此事!”
……
“所以你的心上人到底叫什麼名字?”百裡風霜拄著下巴問道。
“這個……明日晚宴你便會知曉。”
“好吧——不過如你方才所說,你為此還與皇後娘娘鬨了彆扭?”
“正是。”
“那我的令牌……”
“哦,這你不必擔心,母後不會真生我的氣。”
“那便好……誒,那往後我不插足你的感情,你也不要過問我的事,如何?”
“當然,你我二人,當相敬如賓!”
語畢,二人舉杯相慶。
放下酒杯,百裡風霜便往殿外走去。
“你去哪?”太子問道。
“回我的長寧殿啊!”百裡風霜回答。
夏秋冬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用眼神示意殿外有人看守。
百裡風霜領會,走回桌前,輕聲問道:“那我們剛才說的話,沒聽到吧?”
“放心,他們不敢靠的太近。待會你睡床,我睡榻上。”
“好。”
已熄燈良久,可百裡風霜仍睡不著,她輕聲道:“夏秋冬,你睡了嗎?”
“何事?”夏秋冬閉著眼睛應道。
“桃花溪一事,你怎麼看?”百裡風霜向外翻了個身,問道。
“雷劈死人這種事,曆史中確有記載,縣衙也沒有找到此事是人為的證據。今日那夥賊人已經送去刑部了,正在審幕後之人是誰。”
“若是審不出呢?”
“就算審不出,他們也會被斬首示眾,定會還你清白。”夏秋冬打了個哈欠,向榻內翻了個身,“早些睡吧,明日還要進宮拜見母後太後呢。”
翌日。夏秋冬醒來,發現床上沒人。一旁侍女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一早便起了,現在已經在梳妝了,咱們也快更衣吧。”
“好。”
坤寧宮。
二人來到殿內,見太後也在此。
參見完畢,夏秋冬對太後道:“皇祖母,您身體不便,怎麼不等我們前去,自己先來了?”
“我呀,主要是想來看看月兒,正好你們今日都要見,一起豈不是更好!”太後露出慈愛的笑容,而後看向百裡風霜,拉起她的手,眼中充滿欣喜道:“你……就是我孫的太子妃?不錯不錯,出落的標致又大方!這才是公主該有的樣子!不像流螢,淨隨了她母親!”百裡風霜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有些不知所措,夏秋冬與皇後也麵麵相覷。
“罷了罷了,今日高興,不提她們了!”太後擺手道,隨即又滿眼心疼地看向百裡風霜,“霜兒啊,祖母年輕的時候,也當過和親公主,祖母知道這感覺不好受啊!往後有什麼事,就跟祖母說,祖母給你做主!”
“謝皇祖母!”百裡風霜起身跪拜道,“稟太後,皇後娘娘,兒臣如今,確有一事相求。”
殿外。
“你還真是厲害,沒想到母後確信無疑,還答應給你通行令牌。”夏秋冬說道。
“還不是沾了太後的光。接下來我們該去見哪位娘娘?”
“淩貴妃,也就是剛剛皇祖母提到的流螢公主之母,今兵部尚書之妹。再之後呢,是姝妃,自從兒子夭折後便整日燒香拜佛,神智有時清醒有時瘋癲……”
晚宴。
宴上舞袖蹁躚,美輪美奐;古箏琵琶,不絕於耳;玉盤珍羞,應有儘有;酒杯茶盞,流光溢彩,空氣中飄來陣陣酒香。
“這位,是吏部侍郎之女顧夢;旁邊是鎮西侯之女冷玉笙;這邊,是兵部尚書的長女蔣舒言,其次子蔣靖言身體不適,便沒來參加宴席……這邊坐的都是皇室之人,這位便是白天提到的流螢公主;這邊這位是姑姑昭寧長公主……另一邊,便是臣子們了,鎮西侯不在京都;最邊上那位是禦史大夫趙尚江,其子趙廷本也可以同顧夢等人坐在一處,隻是他腿不方便,不願出席任何宴席”夏秋冬正在逐一向百裡風霜介紹席上之人。
酒過三巡,百裡風霜隻覺頭昏腦脹,夏秋冬也不知何時離開了,她便來到殿外透氣。
今夜月明星稀。
不知走到了哪裡,忽然聽到不遠處草叢中傳來男女嬉鬨的聲音,百裡風霜屏息凝神,朝聲音方向走去。
她走近一看,這原是一對鴛鴦正在擁吻。
等等!
她定睛一看,這不是太子殿下和鎮西侯之女又是誰!?
太子妃轉身欲逃。
“哢嚓!”
她踩到了樹枝。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