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當時就聽到那小姑娘說，要去找人，剛好那一個魔物說什麼少主要殺修士，他們就約好了要去什麼……宛鎮？這地方小人沒聽過，不過聽他們說路甚是難走，應當就在宛山附近。”

“從這兒到宛山的路隻有兩條，一條應該就是大人剛來的大路了，另一條是山路，從北門走左轉就能看到，鋪了幾裡的石階，後麵就是泥巴路了。小人在這也關了有十幾日不止了，估摸著靠那魔……小姑娘的腳程，不到也差不多了。”

阿和說完還悄悄了人一眼。他察言觀色的能力練得爐火純青，看出這大人不喜歡聽他叫那小姑娘叫“魔女”，於是乖覺地把稱呼換了過來。

反正他叫那魔女叫小姑娘也不會讓他少塊肉，他平時不愛走太遠，活動範圍就在這十來個鎮子，這年頭生意不好做，他也是要招攬回頭客的。

他們說話間幾個魔族已經清掃到了素水河那端，林淨道了聲“多謝”，順著窗欞飛身上了屋簷。

那幾個魔族就在屋簷下一邊用各式的兵器打掃著小鎮的街道──比如說用頭盔裝用甲片從地上掃來的雜物。

“其實要說起來，總覺得突然把一個妖物提上來不穩妥，畢竟不是自己人，不能完全信任。”一個魔物突然開了口，像是已經考慮了很久。

“平時利用來幫忙也是可以的，但是要說這種重要的戰役讓她當主力，我是真不服！”另一個魔人道。

林淨準備離開的腳步突然一頓。這些魔物談論的人……似乎和許少澤和阿和說的“魔女”很像。

“隻是聽起來，他們口中的魔女的真實身份是妖族？”林淨想。

他俯身在屋簷上，暗暗觀察著下方魔物的動靜。

“人族有句話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是同一個族的東西，她憑什麼幫咱們？這道理誰想不到啊。”一個瘦巴巴的魔族道。

“智多星說的不錯。”一個女魔族附和道，“不過我以為，帶領的第二隊定不會容她肆意妄為，她若是有什麼異動……”

一個魔族打斷她的話，“你們也太小瞧她了。她雖不是魔族，但能力是無可置疑的，不然咱少主也不會讓她帶兵，還那麼殷勤，簡直跟怕她似的……這首領之位，一向都是有能者居之嘛。”

“老黃鱔和少主是最親近的，之前也是……那位的副手，不知對此有何看法？”一個魔族想必是想討好他口中的那個“老黃鱔”，諂媚道。

老黃鱔還沒開口，那個女魔族又搶著道，“按說按能力來排高低，那咱們怎麼會被安排來掃大街呢？咱們……除去智多星不提，他是靠計謀吃飯的，咱們哪個不是挑出去一個人打幾十個親傳？這未免太大材小用。”

老黃鱔從始至終一臉不屑，這時候看所有人看向他，才露出一個格式化的笑容，“我以為紅紗雙刀說的極是。”

林淨聽到這裡心道他們也沒說什麼有用的東西，加上知道他們修為都不低，當下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

在他走後，“老黃鱔”在眾魔族愈發激烈的討論聲中，帶著奇異的微笑，向他剛才藏身的位置看了一眼。

張阿和聽得想必是不清楚，宛鎮這個地方林淨沒聽過，但他確實知道有一個名字相近的地方。

這也是老熟客了──也就是宛城。

宛城是個什麼地方呢。

生動形象，簡明扼要地描述一下，那就是造反的香餑餑，平民的鬼見愁，地官的偷懶糊塗賬，地府的巨型垃圾場。罪大惡極，或是生前有什麼未了執念的鬼魂都漚在這，打十裡望去冒黑煙，小鬼見了都繞道走。

林淨不想去那裡還有一個原因──他和那宛城城主──一個熱衷於把自己的樣貌保持在第二性征還沒發育的小屁孩狀態的精神變態──不太對付。

一方麵他受製於他，他現在這百歲青年的狀態也和他脫不了乾係；另一方麵倆人的互相看不順眼已經是擺在明麵兒上的了，那城主每每讓他去做事必定是精挑細選的，最容易把人了結的差使，出了事還沒地說理去。

眼下小屁孩城主能支使他做的事情還剩下一件，要去他的地盤上找人……林淨一點也不想挑戰一下那變態小屁孩的道德人性。

儘管心裡有幾十個不願意，林淨還是踏上了他的找人路。

準確地講，是他的魂。

林淨拿出一張符往身上一貼，那符瞬間自燃──這回不是李師兄給的了，這是他那空口許願的媽之前請人畫的，也不知道專不專業，十文一大把，用到現在也沒用完。反正能用就行，大不了回不來──他還真不怕這個。

符灰窣窣落地，林淨慢慢從他的身體裡脫離開，慢吞吞地……下了地府。

他繞過地府門前來往如梭的小魂小鬼，一路到了宛城門口。

城門還是和他在試煉裡見過的一樣，隻不過門口沒人，顯得更加遼闊寂寥，兩邊連棵樹都沒有，陰差也不願臨幸。

作為一個不請自來的鬼，他既不是遊魂，也就沒有門童開門，於是自己開門溜達了進去。

“唉，等等，這位……同道？”大門在關上的前一刻剛好被人用爪子攔住了，那人也不感覺痛，硬生生靠著一隻手擠開了門，緊接著整個人鑽了進來。

那人冷得瑟瑟發抖，“多，多謝道友，我都不知道在外麵飄了多，多久了，幸虧道友把門打開。”

林淨本打算往前走，聽到這一句覺得奇怪，“怎麼沒人開門？”

“不，不知道啊。”那人抱著一棵槐樹像樹懶一樣趴了上去，深吸幾口氣才緩了過來，“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就隻好在外麵等，結果這快一個月了都沒人死，沒人開門，我就隻好呆在外麵了。”

魔族就趁著這幾天入侵，怎麼會沒人死？

林淨沒多問，隻是道，“你既不能去投胎，在宛城裡也可以找份事做。”

“啊，我爸媽以後會給我燒紙錢的吧？”那人吸了吸鼻子，無知的表情一看生前就是個嬌生慣養的貨。

“你這幾天收到了麼？”林淨隨便他跟著，一路往客棧去。

“沒有──我以為這就跟寄信一樣要到裡麵來拿，我媽不可能一個月沒給我燒錢啊。”那人道，“是不是有延遲？”

林淨實在懶得管這貨，當下準備敷衍兩句了事，“還記得你怎麼死的麼？”

“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不記得。”那人臉上露出一副迷惑的樣子，“難道是孟婆湯起效了？不對也沒人給我喝啊。”

林淨一頓，隻好把已經跟在話後麵的“既然是這麼死的，你就去找××地方問問”咽了回去。

他回頭看了那人一眼，小鼻子小眼，長得還有點眼熟。

“那個道友，旁邊這些人怎麼看起來這麼凶──我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這幾天能不能跟著你？”那人哆嗦成了一團，“我感覺剛才那個看起來像魔族，能把我吊成臘肉吃。”

“魔族沒有魂，這裡不會有魔族。”林淨輕飄飄道，“隻是些窮凶惡極的人罷了，不過人可不一定就比魔族好到哪裡去。”

……話雖如此，人魂入魔的也不是沒有──甚至不在少數，林淨看他快把自己縮成鵪鶉了，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