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上大學的時候,曾宜寧和吳悅經常會在周末約飯,聊學校裡的八卦、聊熱播的電視劇、聊新開的餐廳……

那時候的她們,那樣的肆意快樂,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兩人湊在一起的時候,有想不完的主意,吳悅的備忘錄裡還記載了無數兩人天馬行空想的發家致富的點子。

吳悅的專業是傳媒,她總想著自己畢業之後可以在這個領域大展身手,實現學生時代的那些夢想。

進入南江電視台工作,是很多人眼中的好工作。曾經她也這麼以為,可現實卻給了她重重一擊。

在台裡,想法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領導最看重的是聽話,他隻需要你按部就班地執行他的命令,哪怕那已經是落後的選題、老掉牙的素材、拍出來注定沒什麼人看的節目……

除了聽話,還要會講話。那些溜須拍馬、慣會哄領導的人,在台裡混得風生水起,即便他的專業能力令人質疑,可隻要領導拍板說他好,即使收視慘淡,他的欄目也照樣能上。

吳悅想不明白,自己忙忙碌碌、天天加班到十點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天晚上,吳悅留宿在曾宜寧的小房子裡,兩人聊了許久。

睡前,吳悅突然說道:“寧寧,如果我想辭職,你會支持我嗎?”

曾宜寧心中咯噔一下,她遲疑片刻,才慢慢地說道:“那辭職之後,你有什麼打算,現在的就業環境你也清楚,每年那麼多的應屆畢業生,工作不好找……”

吳悅盯著天花板,惆悵地說道:“我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才下不了決心,但我再待下去,我覺得我都要乾枯了,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曾宜寧側過身子,撐著腦袋,看著吳悅,打趣道:“悅妃娘娘不管做什麼,小寧子都為您馬首是瞻。”

吳悅歪頭,突然伸出手往曾宜寧的脖子探去,“小寧子先給本宮暖暖手吧。”

曾宜寧最怕癢,吳悅知道這一點,時不時搞突然襲擊,每次都被她得逞。

兩人笑成一團,這一下午沉重的氛圍到此刻才慢慢消散。

……

第二天早上,曾宜寧還在夢中會見周公,被一通電話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接起電話,沒過兩秒,突然從床上驚坐而起,大聲地朝著電話裡說道:“你說什麼?!”

她的動靜太大,吳悅也醒了過來。

她被曾宜寧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嚇到了。

曾宜寧匆匆掛了電話,著急忙慌的起床穿衣。

吳悅擔憂地問道:“是不是學生出什麼事情了。”

曾宜寧搖頭,她拿起衣服邊往洗手間跑邊解釋道:“昨天相親那男的,現在在我家裡。”

這下輪到吳悅震驚了,“你不是已經拒絕他了嗎?他去你家乾什麼?不是,他怎麼知道你家地址的?”

曾宜寧也是一頭霧水,她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叫好車,往家裡趕去。

曾宜寧一進門,就看到相親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曾建國坐在他對麵,田曉燕正在給他倒茶。

看到曾宜寧回來後,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場麵一度很詭異。

曾建國率先打破沉默,“寧寧回來了,快來坐。”

田曉燕笑著嗔怪道:“你這孩子,也不提前跟我們說一聲,今天一大早我就聽到有人敲門,我和你爸爸看到小潘的時候都嚇了一跳,一點準備都沒有。”

相親男忙說道:“叔叔阿姨,不怪寧寧,是我考慮不周,沒有提前告知就登門拜訪了。”

田曉燕的心情似乎很愉悅,話裡話外都帶著笑音,她說道:“小潘,你也太客氣了,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

田曉燕這麼一說,曾宜寧才注意到櫃子旁邊堆著的那些東西,她粗粗掃了一眼,有兩瓶酒、兩條煙、幾盒營養品還有幾箱水果,這是南江這裡毛腳女婿上門的規製。

曾宜寧強壓著心中的不悅,對相親男說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講。”

田曉燕沉浸在喜悅中,並未發現曾宜寧的異常,開心地說道:“有什麼話還要避著我們講,算了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們不乾預。外麵冷,你要不跟小潘去你房間講?”

曾宜寧斬釘截鐵地說道:“就去外麵,就幾句話,很快。”

相親男起身,對曾建國和田曉燕說道:“叔叔阿姨,那我先跟寧寧出去說幾句話,失陪一下。”

聽到他這麼喊自己的名字,再想到他這一係列出格的行為,曾宜寧胃裡一陣翻騰,感覺隔夜飯都要嘔出來了。

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想昨天我給你發的那條消息表達得已經夠清楚了吧,你很優秀,但我們並不合適,大家點到為止。你要是有什麼問題跟我說就好,我不明白你今天到我家來是什麼意思!”

相親男解釋道:“你發的那條信息我看了,我想你對我可能有什麼誤會,所以想上門拜訪一下,讓叔叔阿姨了解一下我的情況,有什麼誤會也好一並解釋一下。”

曾宜寧沒料到他竟然是這樣的想法。

她耐著性子說道:“我們一共才見了兩次麵,我們不熟,所以也不存在任何誤會,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

對方並不放棄,說道:“是啊,我們才見了兩次麵,你怎麼就能確認我們不合適呢,我認為我們還是需要多接觸接觸。”

曾宜寧:“你的條件非常優秀,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那個適合你、願意與你接觸相互了解的人,但我們確實不合適,沒有什麼理由。”

她接著說道:“我不管你從哪裡打聽到的我家的地址,你在沒有告知我的前提下,未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來我家,對不起,你的這個行為在我心中,已經越界了。”

“大家都是南江人,你不會不清楚你拿來的那些東西代表什麼意思,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請麻煩你把東西帶回去,謝謝。”

相親男沒想到曾宜寧的態度這樣堅定,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候,門突然從裡麵打開,田曉燕過來拉著曾宜寧的胳膊,勸道:“寧寧你怎麼這個態度,人家小潘是客人,你好好說話。”

曾宜寧不想跟田曉燕掰扯,對相親男說道:“外麵停著那輛車是你的吧,東西太多,你一個人也拿不下,我幫你一起拿。”

她又對曾建國說道:“爸,你來幫我一下。”

曾建國夾在老婆和女兒之間左右為難。

曾宜寧也不多說,拎著酒和煙就往外走。不幫忙也沒關係,大不了她多搬幾趟。

曾建國看曾宜寧不是開玩笑,連忙上前從曾宜寧手中接過那兩箱水果。

田曉燕陪著笑臉把人送走後,關上門,開始跟曾宜寧算賬。

“你怎麼回事,人家小潘好好的上門,你自己聽聽你說得那叫什麼話。”

曾宜寧沒有精力和田曉燕理論。這一大早,她是又驚又氣又累,搬完東西後整個人頭昏乏力、心慌手抖,隻能靠在沙發上休息。

田曉燕見曾宜寧不語,叭叭叭地往下說:“人家小潘跟我講了他的情況,雖然他個子不高,但家庭條件、工作、學曆還有性格都很好。我本來還挺高興,以為你終於開竅,開始談戀愛了,沒想到你一回來就發脾氣,還給我們甩臉色。”

“媽媽是過來人,你聽我一句勸,這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缺點,退一步說,就算真的有十全十美的男生,人家也未必看的上你。那天你二姑姑還跟我說,要我勸勸你,不要太挑,小心挑過頭。”

“你年紀也不小了,差不多就可以了,早點定下來,我們也少操點心。”

曾宜寧已經接受現實,終有一天自己要跟一個父母眼中合適的男的結婚生子。

隻是這一天,她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她的內心一直覺得自己還很不成熟,根本就沒有做好步入婚姻的準備。彆說婚姻,她甚至都無法想象自己要如何開展一段感情,這些都是離她很遙遠的事情。

可周圍的人不斷用她的年齡提醒她,你已經不小了,在相親市場上你也不再年輕,如果再不抓緊機會,隻能挑彆人剩下的。

每每想到這些,她都會覺得很悲哀。

相親就是一個不斷打擊自信心的過程,身邊的家人和長輩們一遍又一遍重複你的缺點。在她們的眼中,你和其他的女孩子們沒有任何區彆,她們在心中給你的每一項條件打分,你的身高、你的年齡、你的外貌、你的工作、你的學曆、你的家庭......

她們會拿你跟其他的女孩去做比較,看你的每一項能打幾分,哪一項是你的優勢、哪一項是你的缺點,在給你的估分的時候,絲毫沒有顧及到你是一個人,是與她們有著血緣關係的人。

曾宜寧又想了田曉燕反複跟她強調的、來自二姑姑的“小白菜理論”。

在二姑姑眼中,相親市場上的每一個女孩子就像菜市場的小白菜。

在二姑姑的評價體係裡,曾宜寧現在這個年齡已經排不上清早最新鮮水靈的那一批的菜,若是再過幾年,那就成了二姑姑口中傍晚的、被挑剩下的、蔫巴巴、乾癟癟的小白菜,已經不值錢了,就不要再挑挑揀揀,趕緊有自知之明降價大甩賣,最好在下一個買菜的顧客來攤上時,你就能進入他的菜籃子跟他回家。你在攤上停留多一秒鐘,都是占了地方、浪費了空間。

久而久之,田曉燕也被傳染了這一套理論。

她甚至還會和其他的攤販作比較。看到人家的小白菜都被買走了,她就會無比焦慮,在你麵前不停抱怨為什麼彆人的菜都能早早找到買家,而你卻始終賣不出去,若是彆人的攤上還有更老、更不新鮮的小白菜,她就會在背後指指點點、品頭論足,說那些賣不出去的小白菜是太挑剔。

曾宜寧始終想不通,為什麼好好的人在她們的眼中都變成了待價而沽的小白菜。

她在沙發上靠了一會兒,才覺得緩過勁來。

她整理好情緒,同田曉燕說道:“媽,那個男的是學校一個領導介紹的,我不好推掉。我一共跟他就見過兩次麵,根本就不熟悉,我也不喜歡他,昨天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我們不合適,我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麼會突然來我家。”

“我知道你們想讓我早點結婚,我也不是說不結婚,但總不能隨便找一個人就結婚吧?”

曾宜寧不知道哪句話踩到了田曉燕的雷點,她拉高嗓門,怒氣衝衝地說道:“那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你二姑姑給你介紹了兩個都不滿意,你學校領導給你介紹的你也不滿意,領導那是看得起你,才給你介紹對象,你不要覺得自己讀了個研究生就挑三揀四,你已經二十七,再過兩年就三十了,到了三十歲,就沒有人會來給你做媒,我看你到時候怎麼辦!”

南江人喜歡講虛歲,孩子一出生就是一歲,所以南江人口中的年齡往往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一到兩歲,到了田曉燕口中就更加誇張,天天在曾宜寧麵前念叨三十歲。

曾宜寧也有點惱了,脫口而出:“沒人做媒就沒人做媒,大不了不結婚。”

此話一出,田曉燕果然立刻就炸了,指出曾宜寧罵道:“讀書讀的多有什麼用,還不如人家技校畢業的,早早成家立業,不用父母操心,不像我們,為你操了這麼多的心,到現在連句話都說不了了。”

曾宜寧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跟田曉燕一杠到底:“那照你說的,我當初就不應該讀研,哦不對,乾脆連大學也彆上了,高中一畢業就開始相親,等到二十歲就直接結婚好了。”

田曉燕沒想到曾宜寧會跟她頂嘴,氣急了,開始哭訴:“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嫁給你爸之後,天天被你奶奶欺負,本來指望著你能懂事一點,沒想到現在連你也不聽話了,我給你們曾家做牛做馬一輩子,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田曉燕翻的這些舊賬,曾宜寧都可以倒背如流,從前她都會耐著性子勸一勸,可今天,她實在是勸不下去。

“媽,你那麼在乎麵子的一個人,不會不知道流言蜚語的厲害,剛剛那男的開著車、帶著大包小包到我們家來,村裡多少雙眼睛都盯著,那些嘴碎的人馬上就到處去給我們家做宣傳,用不了兩小時整個村都知道了,她們會在背後怎麼說我你想過嗎?”

田曉燕的聲音小了下去聲……

曾宜寧看了一眼旁邊呆坐著不吱聲的父親,隻覺得內心無比煩躁,她拿起沙發上的手機,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