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的時候剛好是個陰天,阮輕輕正在家裡翻閱《茶花女》。
媽媽在的時候她懵懵懂懂讀過一遍,但時隔經年,早都忘了腦海中的那些文字,也可能是年齡小,壓根就沒有讀懂過這個故事。
但也因此奠定了她熱愛法國文學的基礎。
唯美的、細膩的自由與浪漫。
愛情總是永垂不朽。
而在那個等級森嚴的時代,兩個真摯的年輕人跨越了階級地位相愛,更為難得。
午後的陽光落在她頭發上,桌邊的手機鈴聲剛好響起。
來電顯示赫然兩個大字:【爸爸】
猶豫了好幾秒,阮輕輕才按了接聽鍵。
離開學時隔兩周,阮鵬程第一通電話打過來,第一句便是問她:“最近學習怎麼樣?”
阮輕輕小小的“嗯”了一聲:“挺好的。”
“成績沒落下吧?”那邊點了根煙,吸了一口說話。
阮輕輕從善如流搖頭,又突然想起阮鵬程看不到,才細弱蚊蠅道:“沒有。”
“那就好,”阮鵬程深深吸了口煙,然後是踩油門車發動的聲音,他漫不經心的說,“新學校還適應吧。”
“挺適應的。”
察覺到女兒不超過五個字的一問一答,阮鵬程也知道她一向話少,對自己更是沒話說,索性也不繼續問了。
隨手把吸完的煙頭扔出車窗,他轉動方向盤把車往出倒。
接通的電話就那麼靜默著。
“行了,”阮鵬程把車開走,“一會兒給你打點錢過去,沒什麼事我先掛了。”
還沒等阮輕輕張口,那邊就已經掛斷了電話。
她一個人在沙發上望著外麵沉默了良久。
緩過神來,桌上的書被合上,她朝著廚房的方向:
“外婆,我先進去學習了。”
——
汪家宅子裡。
午後的陽光灑進了整間客廳,氤氳的光影模糊而漂亮。
江津渡走進去推開汪以琛的房門,暗的像黑夜。
修長指尖打開開關,輕奢吊燈的暖色燈光立馬散漫鋪開,汪以琛轉過頭來,頂著兩個黑青色的黑眼圈有氣無力的開口:
“江哥你終於來了……”
要是披上一頭長發,活像恐怖片裡的貞-子小姐。
“怎麼了?”江津渡避開地上亂七八糟的零食包裝往裡走。
不忘順手幫他關上房門,他銳利的眸光恰好掃到電腦前0-20-2的結算畫麵。
即將問出口的話被吞下去。
“嗚嗚嗚……”汪以琛立馬換了一副嘴臉,從柔軟舒適的小眾設計電競椅上滾下來,哀嚎的抱著江津渡的腿,“江哥你就幫幫我吧,你根本不知道,剛才,剛才……對麵簡直欺人太甚!”
江津渡扶著額角把腿扯了半天都扯不出來,剛準備插進褲兜的手熟練的躲過了他的向上攀爬。
汪以琛像一個八爪魚一樣甩不開。
江津渡不僅麵色不變,臉上反而閃過一絲平靜的深沉:“說吧,怎麼做?”
輕車熟路的像是這種場景已經進行過成百上千遍一樣。
汪以琛瞬間變得笑嘻嘻的,又是揉肩又是捶背,語氣卻凶狠狠的:
“老子不就是通宵了一整夜狀態沒那麼好,對麵那個AD從對局開始就一直搞我,亮表情挑釁就算了,每一波打架打野都來抓,特麼線上待不了幾分鐘就是死………”
“說重點。”江津渡沒耐心聽,抬手自然而然打斷。
汪以琛手下更加賣力,嬉笑著狗腿道:“結束之後對麵AD蹦噠著加好友嘲諷,我們約了三局1v1,江哥你幫我乾爆他。”
江津渡坐下去雲淡風輕點“確認”。
電腦屏幕裡單方麵的碾壓易如反掌,江津渡如玉的指不斷地按著電腦按鍵,鼠標動的飛快。
遊戲裡對麵的人物死了好幾回,他一向推塔推的乾脆,最後一局時汪以琛在旁邊嚷嚷著:“吊吊他吊吊他,好好和他玩玩!”
他又是搓掌又是捏拳頭,好像單打對麵英雄人物出不了塔的人是自己。
“誰讓他剛才那麼囂張的?嗬嗬……”汪以琛輕蔑的仰起頭,“必須得讓他嘗嘗被虐的滋味。”
江津渡每次在引誘他快要拿下人頭時,一舉把他殲滅。
這麼幾回合下來,對麵心態直接崩掉,罵了幾句後主動點了投降。
汪以琛大獲全勝,高興的一屁股躺在沙發上。
“奶奶的,敢罵老子菜的人就是這種下場。”
他轉過頭看江津渡:“今天中秋節,要不出去吃飯?”
——
阮輕輕在房間裡做完了兩科的題之後才出來,溫徽宜剛好快要做好飯了,看到阮輕輕之後才輕拍腦袋,驀地發現自己忘了什麼。
“哎呀!中秋節,月餅………”她兀自喃喃,又轉過頭問阮輕輕,“寶寶,今天中秋節,你要不要吃月餅?”
阮輕輕糯糯應一聲“好呀”。
溫徽宜在切菜,頭也沒抬:“外公這兩天沒上超市,你出門買盒月餅好不好?順便再捎一包鹽回來。”
“好~”她拉長了調子再應一聲,換了睡衣下樓。
阮輕輕挑了一盒小的月餅。
她沒那麼喜歡吃,總覺得月餅甜膩膩的,但中秋節,中國人家庭觀念重,總要講究個一家子和和美美,團團圓圓。
之前她在爸爸家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坐在陽台,月餅就著淚水一起吞下去。
抬頭天邊明月高懸,腦子裡儘是子瞻的“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①
但蘇軾是寫給弟弟的,她沒有可共嬋娟的人。
可現在有了。
外公喜歡吃甜食,但患有糖尿病不能多吃,這盒月餅剛好中等大小,有四個。
她一個,外婆一個,外公兩個。
阮輕輕想起這些心裡就暖融融的。
出超市的時候卻碰到了兩個“熟人”。
她都認識。
汪以琛和江津渡正從對麵的燒烤店走出來。
大白天的,吃燒烤,天還沒黑。
阮輕輕拎著袋子,手心沁出了點薄汗。
要打招呼嗎?
好像沒到那種程度。
不打招呼的話………明明看到了卻直接走過去好像不太好。
正在她千回百轉糾結的時候,兩人剛好走近她。
一個明朗的聲音:“誒,轉學生……?”
似是覺得有些不對,那人最後一個“生”字幾乎要壓到喉嚨裡。
汪以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阮輕輕,你也在這裡啊?”
他看女孩沒有立刻反應,馬上接著講:“那個……咱倆一個班的,我叫汪以琛,是體育委員,你應該有印象……”
阮輕輕彎了彎唇:“我知道的。”
特彆外向自來熟的一個人。
汪以琛驚訝的瞪大了眼:“你認識我啊?”
畢竟轉學生請假了一周也沒上幾天學。
隨後他又害羞的點點頭:“是,是應該認識……”
江津渡手指在他緋紅的耳尖捏了一把,輕鬆躲開那人遲來的推搡。
他目光落在女孩手中的購物袋上:“逛超市?”
“嗯,”阮輕輕點頭,把掉落在臉旁的發絲掛到耳朵後麵,“今天中秋節,買點月餅。”
江津渡咂舌:“挺好的。”
阮輕輕看他盯著自己手中的袋子,愣了一瞬,後知後覺把袋子裡的月餅盒取出來。
“要吃嗎?”
她皮膚白皙,遞東西過來時指尖折射出淺淡的光。
汪以琛眼眸亮了一下,驚喜的立馬就要伸手去拿。
江津渡把他伸過去的掌在半空中截住。
“不用了,”他淡淡承話,“我們剛好也要去超市買月餅。”
然後用胳膊勾著汪以琛的脖子就往超市去。
——
超市裡麵。
汪以琛拿著阮輕輕同款的月餅結賬的時候,仍舊百思不得其解:“江哥我們什麼時候說要買月餅了?”
“剛剛。”江津渡付完錢,收銀員找他十二塊。
“不是,”汪以琛皺著眉,“那你什麼時候開始吃月餅了?你不是總說這玩意兒甜膩膩的吃不下去……”
“在你眼巴巴想吃彆人月餅的時候。”
汪以琛熄聲。
隨後又想起江津渡剛才從善如流的交談,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剛出超市門,他猛地一拍大腿:“靠……
江哥你認識轉學生啊?”
江津渡慢條斯理拆開月餅包裝,分他一個。
汪以琛手接過來,但眼睛還一瞬不瞬凝著他。
江津渡無奈:“之前見過一麵,她認識朝陽。”
“哦。”汪以琛這才撕開包裝開始吃。
“嘖嘖”兩聲意味不明,他緊接著歎息:“之前還在你麵前提過她呢,還想著介紹你們認識,雖然你旁邊不缺女孩兒吧,但總覺得她不太一樣……”
江津渡輕笑一聲:“扯遠了。”
“交個朋友而已,”汪以琛眼神鄙夷,他將小臂搭在人肩上,調笑道,“你想到哪兒了?………更何況…你不想認識我還想認識呢。”
江津渡暗自諷他:“你一天想認識八百個女孩………沈如煦那邊你不管是麵條上吊還是豆腐砸頭以後都彆找我。”
“你一天能避開八百個女孩,”汪以琛聽慣了這種話,不在意的回懟過去,手撐著下巴突然又想到什麼,“不過她這種吧……”
說著說著他停了腳步,江津渡也跟著止了步伐。
夕陽西斜,二人的影子被拉的筆直。
汪以琛輕哂著搖搖頭:“不太真實………”
江津渡“嗯?”一聲。
“課餘時間全在寫習題看書,偶爾收到男生的表白信也都笑著拒絕,但總是笑得不真,安靜時安靜,不安靜時有種不自然的活潑感……哦對了,她好像還很喜歡文學,一天到晚多愁善感的……
如果非要形容,我覺得更像一個美麗的花瓶……?
要說是像誰………我覺得………林黛玉吧……?”
聲音漸遠,汪以琛滔滔不絕,覺得自己看人一針見血,分析的乾脆利落。
江津渡打了個哈欠:“什麼時候讀完《紅樓夢》再提林黛玉吧。”
不然從他口中糟蹋了這個名字。
和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