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流放月光 臨霽 4039 字 2個月前

不出所料,阮輕輕回家後果然生病了。

剛回家時外婆千叮嚀萬囑咐讓她洗了個熱水澡,但阮輕輕體質不好,剛開始沒什麼事,到後半夜的時候還是發燒了。

她在睡夢中哭,說夢話,老人睡眠淺,外婆很快就發現了她的不對,起來給她喂了退燒藥,在她的房間陪著她。

“輕輕不怕不怕,寶寶快睡,睡一覺明天起來就好了……”

阮輕輕隻覺得眼皮沉重,頭痛,難受的想死。

心情瞬間下沉,好像一尾在岸邊擱淺的魚,要命的窒息感包裹著她。

這種感覺又來了……

阮輕輕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捂著耳朵,眼淚汩汩如源泉。

她嗓子沙啞,語氣很艱難,一字一句的開口:“對不起……”

最後一個“起”字幾乎是氣音,像是花費了她全部的力氣。

外婆心疼的問輕輕“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阮輕輕搖著頭哽咽。

她無法思考任何信息,隻覺得好疼好疼,渾身都疼,虛弱無力,無法動彈,無法睜開眼睛。

她的整個身體像在無止儘的下墜,而周遭隻剩黑暗。

好害怕啊。

阮輕輕不斷的掉著眼淚,她小小的身體顫抖著:“對…不起………外婆……”

對不起,您這麼年邁、衰老,卻還要照顧糟糕的我。

——

開學第二周就請了一個為期一周的小長假,阮輕輕“轉學生”“病秧子”的流言蜚語已經傳遍了整個九班。

“聽說她外公之前在城裡當老師,人家就是在九班走個流程,下一次考試就分到一班去了。”

“是嗎?而且不是說下雨淋濕了,最多感冒發燒,兩三天就好了,她直接請了一周的假。”

“平時看著挺清高的不理人,估計人家不願意和我們一起上課吧。”

諸如此類,不絕於耳。

阮輕輕剛開學時也不愛講話,不愛社交,但偏生長的漂亮,唇紅齒白,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

有些女生本來就對她有不滿,這下更是借機發泄出來了。

同桌鄭依然有點看不下去,雖然說阮輕輕比較安靜內向,但她相處了幾天,覺得她人還是挺好的:

“不就是嫌人家長的漂亮嗎?”她聲音高了起來,看著某個女生,語氣不屑道,“王一一,你自己追班長追了一年都沒追到,還不如多花時間找找自己問題,在背後說彆人壞話算什麼本事。”

王一一聞言也怒了:“不是啊鄭依然,和你有什麼關係,嘴長在我身上我愛說誰說誰關你什麼事……而且,又有誰不知道你喜歡江津渡啊,事兒是沒發生在你身上,要是江津渡和阮輕輕有些什麼你怕是比我還要………”

旁邊的女生搡著她,王一一就是在這時候看見江津渡進來的。

少年周身像鍍著一層光,手機拿著一個籃球,一步步往裡走。

王一一瞬間噤聲,沒說完的話卡在喉頭,半晌,她才弱弱出聲,問旁邊的女生:

“學霸什麼時候進來的?”

汪以琛從座位上往出走,微笑道:“就在你說‘要是江津渡和阮輕輕有些什麼’那句……的時候。”

王一一臉爆紅,鄭依然早在看見江津渡的瞬間就紅成辣椒了。

江津渡麵色不變,像是從頭到尾都沒聽到也不在意一樣。

汪以琛食指和中指抵了抵額頭,賤兮兮的說道:“沒事兒沒事兒,你們女生下課話題裡十個有九個都是江哥,他已經習慣了………”

他一邊打開教室後門一邊向兩個已經石化了的女孩揚眉笑道:“我們走了,你們繼續哈。”

江津渡把籃球遞給他的瞬間,抬腿踹他一下。

王一一和鄭依然看江津渡矜貴的關上後門離去,臉熱的可以煮蝦了。

——

出門後,江津渡仰起頭活動了下脖子,開口道:“你剛才說…阮輕輕在你們班?”

“對啊,轉學生嘛,”汪以琛一手拿著籃球還能一手磕著瓜子,說道,“怎麼了江哥,你認識她嗎?”

把瓜子皮順手扔到路過的垃圾桶裡,他星星眼八卦的睨著江津渡。

“不認識。”江津渡雲淡風輕的否定,聲線慵懶矜貴。

汪以琛“嘖嘖”兩聲,搖搖頭歎息:“那可惜了,小姑娘長的賊漂亮,眼睛大皮膚白,就是不愛說話,哦,聽說好像上周五下雨回家淋濕了,一周不來上課,你最近算是見不到她了。”

江津渡的眸在聽到“上周五淋濕”幾個字時突然變得有些晦暗。

汪以琛還自顧自繼續道:“不過也算了,你身邊又不缺女孩兒,雖然她那種氣質是獨一份的,但人家一看就是那種嬌嬌弱弱好好學習的,話說,隔壁班最近那個小女神………叫啥啥雪來著,也長的好看,說話溫溫柔柔的還特彆有趣,那叫一個…………”

江津渡漫不經心打斷他:“一會兒和高一新生打,專心點兒。”

汪以琛擼了擼不存在的袖子:“奶奶的,就那幾個剛從初中上來的小屁孩老子還教訓不了他們了,隨便打打就讓他們輸的屁滾尿流。”

——

阮輕輕清醒了一夜。

她一邊想要睡覺,一邊又害怕睡著。

她分不清失眠和夢魘於她哪個更為痛苦。

早晨第一縷晨光破曉而出的時候,她才悠悠睡著了。

她做了一場大夢。

在夢裡,她好像沉在一個漩渦之中,周圍的旋轉水壓使她被吞沒,巨大的衝力,天旋地轉。

她大聲的呼喊,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兜兜轉轉無數圈,阮輕輕放棄了掙紮,主動走向海底。

然後是暗無天日的黑。

周遭的聲音快要衝破她的耳膜。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扇耳光聲,磕頭聲,吵架聲,哭聲,吼聲。

“我錯了,我不應該被那個女人迷的鬼迷心竅。”

“離婚吧。”

“想死就一起去死吧。”

“你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為什麼!”

——

阮輕輕的母親季常樂是家裡的獨女,最受寵的女兒。

季老爺子季知禾和太太溫徽宜一起給她取的名字,寓意是知足常樂。

季老爺子說不求女兒有什麼大的成就,大的作為,隻要一輩子順遂平安,開心快樂就好。

在季常樂人生的前22年是這樣的。

作為家裡最受寵的獨女,她是季家的掌上明珠,況且季知禾是知名的教師,溫徽宜是商人家庭的女兒,季常樂一生下來就錦衣玉食,儘受珍視。

18歲那年,季常樂剛剛高考完,前幾個誌願都是離家近的大學,但偏偏被調劑到了最後一個——西安。

溫徽宜淚眼婆娑舍不得女兒,季知禾念叨著“出去闖闖,也算見見世麵”,季常樂一個人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

然後,在一次聚會中,認識了阮鵬程。

季常樂是個有文化有學曆的大學生,阮鵬程卻是個高中就肆業的混混。

乖乖女的前十八年順風順水,過的稱心如意,獨生女的身份讓她受儘寵愛,但也因此造就了她為所欲為的性格。

於是,二人正式戀愛。

沉浸在和阮鵬程的甜蜜之中,季常樂不僅學會了抽煙喝酒燙頭紋身,大學畢業以後更是不顧父母的勸阻要死要活都要和阮鵬程在一起。

剛開始季家父母認為是女兒“遲來的叛逆”,可後來任憑是母親哭還是父親吼,季常樂都不管不顧。

這個年齡段的小情侶好像經曆點挫折才能更顯得情比金堅。

然後溫徽宜妥協,季知禾妥協。

季家拿出一套房子一輛車子給阮鵬程讓二人結婚,為的是不讓外人看輕了自己女兒。

很快,季常樂懷孕了。

孕期八個月,季常樂親眼目睹阮鵬程和兩個女人在自己車裡出軌。

浮生美夢儘數破碎,自此,季常樂從人間跌入地獄。

第一時間,她大腦一片空白。

但當阮鵬程屁滾尿流地跪在自己和父母麵前,一邊掉眼淚一邊磕頭,然後重重地扇自己耳光,聲音大到甚至驚走了窗外的鳥。

“是我錯了,我不應該被那個女人迷的鬼迷心竅,我真他娘的是個混蛋,樂樂你打我吧,你打我。”

他拽著季常樂的手往自己臉上來的時候,季常樂才終於反應過來,掙紮著抽出來手抹掉了自己下巴的淚。

沒怎麼吵,最終隻剩下阮鵬程一個人的嘶吼。

沒人知道他不想分開是因為愛還是因為錢。

第二天,日子照舊。

季常樂的精神狀態卻一天比一天差。

進醫院前一天晚上,季常樂在回來的阮鵬程衣服聞到了女香。

於是半夜就被120拉到了急診,再加上季常樂身體狀況差,急救和生產幾乎是同時進行。

外婆說那是真正的鬼門關。

但季常樂在大難過後,躺在醫院潔白的病床上,看著自己身邊的肉團子,隻覺得陌生。

她臉龐瘦了很多,睜著大眼睛懵懵的問溫徽宜:“這是我的孩子嗎?”

溫徽宜眼含熱淚的點頭說“嗯”,然後說“她很漂亮,我的寶寶受罪了”,抱著她哭。

季常樂看著孩子輕輕扯了一下嘴角,然後狠心的撇過頭去:“把她抱走吧,我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