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旋領著赤婭在人界轉了不少時日,赤婭本就是自來熟的性子,相處下來更是愛粘著平旋,這下在客棧的房間裡又嘰嘰喳喳地問起來了。
“仙子姐姐,你對人界很熟悉呀,經常來玩麼?”
“不是。我隻是在人界的修仙宗門裡長大的。”平旋語氣平穩,仿佛是在講旁人的事。
“修仙宗門?”赤婭斜側著小腦袋,四個字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和鎮上那群除妖的白衣服一樣麼?修仙宗門好玩麼?”
“差不多。那白衣應該是他們統一的內門弟子服,我沒穿過。”平旋把她抱起放在凳上,自己也坐在一邊,“尋常的話在宗門修行應該是有意思的。”
“哦。”赤婭默默低頭吃著手裡的糕餅,偷偷抬眼打量著平旋,平旋單手托著下頜,頭偏側著,眼神空空地遠眺這窗外。
從剛剛赤婭問的第一句開始,她就感應平旋周身的氣場不如往日清靜平淡,她慫了慫鼻子,腦子裡已經浮起來一個主意。
在人界雖然修為受壓製,但這樣的情形對修煉也是有益的,平旋在小榻上調息完夜色已經很深了。她突然發覺了什麼,眉頭皺起,從榻上躍下疾步到床邊,一把掀開被褥——空的!
赤婭不見了。
被褥間也沒有餘溫,應該離開有些時間了。
平旋催動法力感知,果然感應到赤婭正飛速往客棧方向趕回,太貪玩了,要不還是先帶回天宮城吧。
片刻後,赤婭翻窗進來,樂嗬地湊到平旋身邊說:“嘻嘻。姐姐,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砰鐺。”平旋看見她拿出的東西驚到手裡的杯盞都沒有握住。
赤婭隻當平旋是驚喜壞了,仔細地把那白色修士服鋪在桌上展平說:“姐姐,你不是說沒穿過這白衣服嗎。我給你弄來了,試試吧,你肯定比他們穿起來好看!”
還沒等她回過頭,就被平旋提著領子罵道:“你敢偷東西了!”
“我沒偷,沒偷!我放了銀錢了!”赤婭撲騰掙紮不開,一下變回原形,在平旋身上爬繞著多了一圈,跳到地上往門外跑去。她才到門口,客房的門被外人推開,幸好她躲得及時沒有被打到。
闖進門的正是被偷了衣服的一行人,七個人急衝衝地擠進房間裡,為首的大師兄掃過房內說:“就是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指使那畜牲偷了我師妹的衣服!”
平旋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他們中的一個男弟子又站出來說:“你是想偷了衣服然後打著我們宸明宗的名頭招搖撞騙吧!像你這樣的今日非要好好教訓教訓,教你從此滅了這賊心!”
被偷衣服的師妹倒是出來緩和幾句:“師兄想來她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你把衣服好好還我,賠禮道歉就行。”
那出頭的男弟子接話說:“看在師姐為你求情的份上,你即刻跪下認錯求饒!”
師妹還想勸和幾句,被同行的女伴拉住,附耳悄聲說:“總要小懲大誡一番的,難不成我們這麼多人過來她幾句話就打發了?師門和師兄弟們的麵子怎麼過的去。”
雖是深夜,但宸明宗弟子們的動靜大,驚動了不少人張望圍觀。宸明宗是本地的修仙名門,這些弟子們在鎮上行走從來都是盛氣淩人的,如今他們的東西被盜,哪裡是幾句話打發了的,況且此時有人圍觀更要立一立威風。
一眾弟子滿臉傲氣地等著平旋跪地賠禮道歉,見著平旋緩緩走近,低下身——
抱起了伏在地上發抖的赤狐。
跪地賠禮道歉?我的天爺,這情景要是在天界被誰瞧見了,一定送出言的‘勇者’兩個字——快逃!
平旋安撫了懷裡的赤婭後退到房間另一邊,冷眼看著這群人說:“是我沒管好她,事情我認。為你這破衣服跪地賠禮?做夢。”
“你!你這野蠻人今天非打斷你和那畜牲的手腳不可!”男弟子靈力灌注滿手中的長劍直往平旋刺去。注入靈力的長劍削鐵如泥,普通的凡鐵根本抵擋不住加上他施法衝來速度極快,躲不開的!
就在宸明宗弟子以為即將要見到那青衣女子血濺當場時,“鏘鐺”一聲倒在地上哀嚎的竟是自己的同門。三兩個人忙過去扶起來,一探查傷情,師門加印的護身咒被破了,其他不過些皮外傷。
“師兄,他的護身咒破了!”
“什麼!”
幾個弟子緩緩躲到師兄身後,除了他們的師兄沒人能和這個能破護身咒的人過招了。
師兄揮手從袖間甩出隕鐵長鏈,催動細鏈繃直成一根長兵器,豐盈的靈力纏繞在上麵發出肉眼都能見到靈力波動。
平旋有些頭疼,她隻是合著劍鞘擋了一下,誰知道那人就彈飛了,還破了他們的什麼‘護身咒’。她是不願意和這些凡人多做糾纏的,可是轉眼那個‘師兄’就提著護法兵器攻來。平旋心下有些火氣上來了,躲開那人的突刺順勢抽出窗邊插瓶的桂花枝反擊。
一擊瞄準他的手腕關節重劈,長鏈落地。
二擊反挑脅下,失重將傾,先攻優勢儘失。
三擊橫截後腰,周身失力狼狽倒地。
不過這些人畢竟有靈力護法,加上平旋留手,所以‘師兄’隻是一時沒了反擊能力。平旋製服了他,下意識就要從袖裡空間掏出縛仙索來,動作一頓,皺著眉極不情願地結印施了一個束身咒。
果然,‘師兄’見她施咒眼睛驚得大如銅鈴,呼喊道:“你是霧清山的人?”
此言一出,那群弟子中也是嘩然一片。
“你行招走勢有霧清山門的風格,這‘束身不束言’的束身咒更是霧清山不外傳的獨門術法之一!”
眾弟子聽到師兄這樣說,內心已是認定了平旋是霧清山弟子。霧清山,修仙界最頂級的門派之一,選拔弟子之嚴苛,所擁資源之豐厚,法術符咒之精深都是頂尖。宸明宗在這裡是小有名氣,可是與霧清山門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
“對不起,對不起。”被人護在身後的女弟子擠上前,哭得梨花帶雨向平旋道歉,“仙長,是我們莽撞了。衣服的事一定是誤會,我不要了,不要了。此事我隨便仙長處置,請仙長饒了其他人。”
其他弟子個個羞愧地底下了頭,不上前也不說話。那可是霧清山啊,稍有不慎,往後的修仙之路,身後的師門,甚至此刻自己的性命都有覆滅的可能。
“霧清山成□□招牌了?”平旋攙扶起那女弟子,解了束身咒,秀眉緊蹙,“讓你們怕成這樣?”
此話一出,眾弟子方才放下的心又懸到了嗓子眼,不是誰緊巴巴地擠出幾個字說:“沒有,我們隻是敬重,敬重。”
見他們這幅戰戰兢兢的樣子,平旋鬱悶地抱起赤婭走過自動避讓到兩邊的人群離開。
半刻後,確定平旋走遠的眾人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圍到師兄和師姐身邊詢問身體情況。
入夜的街道秋風蕭瑟,幾乎沒什麼行人。赤婭趁著夜色掩護,偷偷變回人形,牢牢牽著平旋的手,低頭悶聲道:“姐姐,我錯了。”
“沒有下次。”
“嗯嗯,我發誓以後再不會了!”
冷白的月光打在鋪路的石磚上,幾塊鬆動的石磚被踩過後相互磕動,發出清脆的聲響,驚動了夏末的孤蟬,斷續的蟬鳴像被人撕裂的乾糙紙張。赤婭緊了緊牽住平旋的手說:“姐姐。你......還在生氣麼?我真的知道錯了。”
平旋一頓,飄忽的神思這才收回:“沒。沒有,隻是想起一點不好的回憶。”
平旋帶著赤婭飛上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借著樹葉的掩護坐在樹上。平旋盤坐在粗壯的樹枝上調息,和以往每個露宿的夜晚一樣,赤婭變成原形團縮在平旋身側緩緩入眠。
平旋感受到身邊的暖團規律地起伏呼吸後睜開眼,鬆了姿勢,透過樹葉破碎的間隙望著月亮:“星君,我是不是該去霧清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