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叮咚”一聲清脆提示音，電梯穩穩抵達十樓。電梯門緩緩向兩側滑開，明亮的燈光瞬間與走廊昏黃的光線交融。
兩人的身影迅速被走廊的燈光拉長，一前一後，朝著目標房間走去。
季窈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季墨，這麼冷的天氣，他就穿了件短袖，外麵一件夾克衫，她不忍開口念叨了幾句。
“你身體很棒嗎？穿這點。”
季墨看見她來了，滿眼的欣喜，也不顧她的嘮叨，連忙跟她說：“大姐剛醒，你來的正巧。”
他的目光往季窈身後看去，又連忙略過她走了過去。
“姐夫你怎麼也來了？”
周燃點了頭：“大姐有事本應該來看看。”
“那你也太破費了吧，昨天讓人送了一堆補品過來。”
季墨忍不住湊近他，小聲說道：“我二姐是不是凶巴巴的對你？”
周燃看向季窈，眼底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回他：“嗯，有點愛撓人。”
季窈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也沒有興趣去打聽，她擰開門把手走了進去。
隨後關上了門，將外麵的喧鬨隔絕開來。
在那彌漫著消毒水味的病房裡，季靜就這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氣。
原本圓潤的臉頰如今瘦得凹陷下去，曾經飽滿的嘴唇，如今乾裂起皮，毫無血色，好似兩片枯萎的花瓣。頭發淩亂地散落在枕邊。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目光呆滯地望向窗外，卻又似乎什麼都沒看見。
曾經那靈動的眼眸，像是璀璨星辰，閃耀著迷人光芒，顧盼間儘是豔麗風情，如今卻隻剩下深深的疲憊與無儘的空洞。
季靜轉過頭來，看清來人，露出一抹笑。
“你來了。”
季窈“嗯”了一聲，坐在椅子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瘦了太多太多，讓人看見不禁都覺得有些陌生。
往昔，她如開屏孔雀般耀眼張揚，渾身散發驕傲光芒，可如今，曆經風雨，蜷縮在角落，形容憔悴，再不見往日神采。
“聽說你去找他了。”
季窈笑了一聲，反問她：“心疼了？”
季靜微微仰頭，目光輕柔地落在麵前人身上，像春日最和煦的微風，帶著能將人融化的繾綣。長長的睫毛上，此刻掛著晶瑩的淚珠，恰似清晨在花瓣上搖搖欲墜的露珠。
“你身體沒事嗎？”
季窈怔愣了一下，瞬間回過神，繼續板著臉。
“好得很。”
“窈窈長大了，都是大滿貫得主了。”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了出來，臉上儘是欣慰之色。
季窈看著她落下的眼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內心五味雜陳。
她伸手抹去那滴淚，動作溫柔細膩，她的食指與拇指微微收攏，用指腹輕輕貼在對方眼角，如同擦拭一件稀世珍寶。
“哭什麼？”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季窈收回手，垂下眸，神色淡淡：“我沒有這麼冷血。”
——
門外的周燃依在門框邊，透過門上的小窗戶默默注視著病房內的情況。
“二姐夫。”
周燃回過頭看他：“怎麼？”
季墨吸了口氣，胸膛高高鼓起，像是要把整個世界的勇氣都納入體內。須臾，嘴唇微張，那些藏在心底許久的話，裹挾著熾熱情感，一股腦傾吐而出。
“無論你以前感情史如何，我也希望你都解決好，不要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雖然我是弟弟，我也在兩位姐姐的庇護下一帆風順的成長，我無法保證她們能在自己的感情之路上一帆風順，我能做的很少。”
周燃認真聽他講述，身影正了正，不再慵懶。
“我二姐是一個特彆愛逞強的小女孩，所以特彆容易受傷，她很喜歡去嘗試新鮮的事物，比男生還要大膽，希望您不要阻止她。她不愛表達自己的情感，在感情上也比較愚鈍，希望您多擔待。如果某天你對她沒有感情了，請不要傷害她，你跟我說，我接她回家。”
季墨說完自己內心話時，感覺身心都放鬆了些，他對麵前的這位二姐夫並不熟悉，他也並不是一個擅長社交的人，這些話也是他準備了很久，思來想去才確定下來要告訴他的。
如今大姐為情所傷，他不希望季窈走老路。
“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男人站得筆直，神色莊重，隨後臉上緩緩浮現一抹笑意，如同春風拂過湖麵，“除她以外，我沒有彆的感情史，我對待婚姻是持認真的態度，婚姻不是兒戲，我自然知道，不要低估你二姐在我心中的份量。”
季墨這才露出笑：“一定要說到做到，男人說的話不可言而無信。”
“必然。”
周燃拍了拍他的肩膀。
——
“離婚吧。”季窈冷冷吐出三個字。
季靜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將頭轉了回去，試圖逃避這個問題。
“他不愛你了。”
“我要他親口對我說。”
季窈負手環胸，嗤了一聲：“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人家都好上了，你還要上趕著去問人家愛不愛你，賤不賤啊？”
季窈氣不過，又說：“你們的過去已經死掉了，除了你沒有人在意，你還在奢望他回心轉意，你太傻了。”
“失明的人雙眼能看見了，第一件事做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扔掉陪他許久的拐杖。”季靜回道。
“愛人也要有個度，你已經迷失了方向了，即使你們以前再相愛，那也是過去。現在的徐誌平已經金錢誘惑被衝昏頭腦，已經不再有純粹的感情。”
季靜捏緊了被子，她忍不住哭了出來，發著抖。
是啊，一切都變了，早就變了，隻是她還在原地等待。
“我舍不得。”
季窈起身，壓下怒氣，一字一句道：“他舍得，他連你肚子裡的孩子都舍得。”
“如果我們並不富有，就平平淡淡過日子，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子了？”
季窈一瞬間不知道該笑她天真還是該心疼她的無助。
季靜喃喃自語道：“他有錢之後，一切都變了。”
“他沒錢的時候就已經爛掉了，他過幾天會同律師走離婚程序，家裡是快瞞不住了，你自己心裡做好盤算。”
季靜閉上了雙眼，強迫自己接受離婚的事實。
“姐。”
季窈眼眶有些濕潤，她放軟了聲音，歎息了一聲：“人總有得有失，你總不能因為他就不生活了，你還有爸媽季墨，還有我。我們比他更愛你。”
季靜沒回應，隻是默默流著淚。
“等過些日子我再來，你好好靜一靜，離婚協議書也會送過來讓你簽字的，他一毛錢都拿不到，你彆妄想可憐他。”
話音一落，季窈低頭向門口走去，準備擰開門把手的手頓了一下，她回眸看向病床上的季靜，還是走過去俯下身擁了擁她。
在她耳邊低語：“辛苦了。”
季靜被她的舉動弄的不知所措，久久不能回過神。
季窈收回手，轉身往門口走去，擰開門把手，沒有再回頭。
周燃看她走出來，發現她泛紅的眼眶，他與季墨打了聲招呼便帶人離開。
一路無話。
兩人肩並肩重新踏入地下停車場，直至坐在車上，季窈都魂不守舍。
他傾身向前，動作輕柔又自然，將安全帶從她身側拉過，繞過胸前，精準地扣進卡槽，金屬扣“哢噠”一聲咬合，發出清脆聲響。
就在這時，他不經意間垂眸，目光掃到她臉頰上，一道淚痕悄然滑落，在微光下泛著晶瑩。
他沒多做思索，他微微抬起頭，臉龐湊近她的，嘴唇輕輕貼上她的眼角，而後輾轉至淚痕處，一下又一下，似是想用這輕柔的吻，將她所有的悲傷都吻去。
他的唇帶著微微的暖意，溫柔摩挲著她的肌膚，那觸感細膩又深情。
季窈眼眸深處，情緒如亂麻交織。
有憤怒，似燃燒未儘的餘燼，跳躍閃爍；有委屈，像被暴雨侵襲後，殘留在花瓣上搖搖欲墜的水珠；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失望，如同夜空中被烏雲遮蔽的微弱星光。可在這諸多情緒裡，難過如洶湧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她死死地盯著他，眼眶微微泛紅，像是積攢了太多無處宣泄的悲戚，那眼神仿佛在質問，又像是在哀求。她多希望他能看透這複雜情緒背後的真心，明白她此刻滿心的傷痛與無奈 。
“我都明白，辛苦你了窈窈。”
周燃寬大且溫暖的手掌，穩穩落在她的後腦勺，指腹微微用力，將她輕柔地往自己身前帶。
“如果某天你厭倦了，一定要告訴我。”
周燃沒回答她，隻是親了親她的額頭。
在他從小接受的教育裡，不可以做傷害女生的事情，更何況感情之事。
這時候說什麼都顯得無用，還不如行動證明。
他周燃這個人，值得人依靠一生。
他愛她，如鮫人流珠，顆顆皆為深情凝萃；似春蠶吐絲，絲絲儘是眷戀纏繞。他的靈魂甘願化作她的羽翼，陪她於天地間振翅翱翔。
將季窈安撫好後，他才啟動車身前往新購置的婚房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