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陽已經高高升起，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都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

泠水穿戴整齊，一襲素雅的衣衫更襯出她的溫婉氣質。此刻，她正坐在水上涼亭之中，悠閒地品著茶，水麵上泛起的粼粼波光與她靜謐的身影相映成趣。這時，沾紅朝著泠水的方向匆匆走來，腳步急促，打破了這份寧靜。

“小姐，您要的東西，奴婢已經尋好了。”沾紅略帶自豪地說道，臉上洋溢著一絲成就感。“隻是來的時候，被府中的侍衛叫住，開箱檢查了一番。不過奴婢事先把書和紙都包得嚴嚴實實的，他們肯定以為是尋常書籍，隻是免不了要上報給初真侍衛那邊。”

說到這裡，沾紅的神色又變得有些擔憂起來，眉頭微微皺起，“他們不會再來查問吧……雖說那侍衛隻是匆匆看了一眼就作罷了，這些東西也不是什麼傷人的危險物品，可要是傳出去，總歸不太好，說不定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無妨。”泠水一邊跟著沾紅向沉湘院走去，一邊神色淡定地說，語氣中透著一股從容不迫的自信。

“既然已經查過了，就不會再來了。況且就算他們發現了，又能怎樣呢？”她微微揚起下巴，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

“隻是些情愛畫本罷了。到時候最多被說成‘意安郡主竟迷戀俗落畫本、小說，不成體統’之類的話，無傷大雅。”泠水輕笑著，那笑容中帶著一絲俏皮與從容，惹得沾紅也跟著笑了起來，隨和地說道：“小姐還真是摸透了市井上那些愛嚼舌根的人的說辭。”

泠水伸出手，拿起木箱中的一本，動作優雅卻又帶著些許期待。她翻開沾紅為掩人耳目而包的書紙，隻見封麵上赫然寫著的書名是——《嬌柔娘子哪裡逃》。

泠水隻覺兩眼一黑，一股無力感瞬間湧上心頭，頓時無語凝噎。她本就知道這些不入流的言情小說大致是何種情形，也早已做好了從中學些“技巧”來攻略周衍的打算，可萬萬沒想到，這類書的書名竟如此……如此直白露骨。

泠水隨意翻看了幾頁，原本平靜的臉上先是瞪大了雙眼，眼神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臉上的表情仿佛瞬間凝固，緊接著，她臉色難看地迅速合上書，呆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呆呆地將書遞給沾紅，聲音略有些結巴地說：“燒……燒了它。”

沾紅慌忙上前接過書，好奇心作祟，想要翻看一下，這本書究竟寫了什麼，能讓小姐有如此大的反應。然而，她的動作卻被泠水伸手製止，泠水輕輕扶住她的手，出聲阻止了她。

泠水又拿起一本書，她心中還抱著一絲僥幸，不信全是這樣的類型，總該有些能派上用場的吧。

她再次稍顯熟練地翻開書紙，目光急切地落在書名上：《霸道皇帝陛下愛上我》。

泠水隻覺滿頭都是問號，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兩眼一黑。她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皇帝？易燁？霸道？這些詞組合在一起，怎麼都讓她覺得有些荒謬。

泠水有些好奇地隨意翻到最後一頁，在腦海裡默讀起來：“至此，皇帝易燁和意安郡主泠水完婚，泠水和易……”

反應過來書中寫的是自己名字的泠水，臉上瞬間露出驚訝、震驚的表情，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信邪地重新小聲讀了出來：“泠水和易燁終於曆經重重阻撓在一起，泠水也成為皇帝唯一的妻子，祥雲滿天。從此，帝後同心，共治天下。”

泠水認為寫這本小說的作者真是膽大包天，竟敢毫不避諱地直接寫出當朝天子的名諱。若不是如今太後當政，皇權有所旁落，恐怕這作者早已被查辦斬首，株連九族了。

泠水又頓時想起沾紅以前對自己說過有關她和皇帝畫本的事，瞬間明白這很可能是沾紅的手筆。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書，應該隻能在民間偷偷流傳，根本上不得台麵，估計看過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難成氣候。

“沾紅！這本書可是你夾帶私貨，故意挑選了放進來給我看的？”泠水故作生氣地質問道，眼神中卻帶著一絲狡黠。其實，在泠水讀這本書的時候，沾紅就一直在旁邊偷偷瞄著她的表情，聽到泠水對自己講話，連忙回過神來，裝作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小姐，不是奴婢故意而為之，而是這樣的故事真的很受百姓歡迎。您是不知道，店鋪裡、小攤上，老板們賣的小說中，十本有六本都是此類，奴婢想不拿都難啊！”沾紅連忙解釋道，臉上帶著一絲委屈。

“竟有此事，我原本以為這故事隻是在小範圍內流傳，知曉的人寥寥無幾也就罷了，怎會如此盛行？”泠水微微皺眉，心中有些疑惑。

泠水明白，任何時興的畫本必定是“熱鬨”一陣後便又隱沒了，如同船過水無痕，隻能在水麵上掀起一些小小的漣漪罷了。除非是那些經典的詩文著作，方能流芳百世。可這些書的銷量如此之大，影響力也不容小覷，不像是鄉野作家能有的水平。

“這書，是誰作的，你可知道？”泠水摩挲著手中的書，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好奇。“這書的作者倒是從未透露過真實姓名，就連姓氏、家住何處，都無人知曉，隻用筆名現世。小姐您手上的這本，便是這位作者的成名之作了。”沾紅回答道。

泠水看向手中的書，好奇地看向署名處，上麵寫著：雨仙。

“倒是個彆有情趣的名字。”泠水喃喃自語道。

“雨仙，他是男是女？”泠水追問。

“這奴婢也不知道，不過我們私下都喚……” 沾紅剛想繼續說下去，卻被泠水的思考的模樣打斷。泠水陷入了對這個神秘作者的好奇與思索之中，這個“雨仙”，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先生行事極為神秘，每次都是差遣家中小廝外出操辦相關事務。那小廝身著一襲黑衣，或是戴著連帽，將麵容遮得嚴嚴實實，根本讓人瞧不清長相。而且，他辦事利落，轉瞬間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不過隨著往來次數增多，坊間漸漸有傳言，說這雨仙先生，之前的住處無人知曉，近一年似乎是在皇城周邊落腳。”但她還是說了。

“對了，小姐，雨仙先生自打這本小說聲名鵲起之後，便更改了筆名，換成了……”沾紅話說到一半，突然停頓，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神色，欲言又止。

“易水長情”

“這不就是我和陛下的名字嗎……”泠水聽聞，不禁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微微頷首，示意沾紅接著往下說。

“不過，我們大家夥兒還是習慣稱他為雨仙。最近，雨仙又出新書了，可內容依舊是以您和陛下的性格、名字為藍本，撰寫的愛情故事。”

“故弄玄虛，這雨仙到底是何許人。”泠水柳眉輕蹙，語氣中滿是嘲弄，又重複了一遍“雨仙”這個名字，那眼神裡，儘是毫不掩飾的不屑。

“那他一直隻寫這類愛情故事嗎？”泠水緊接著追問道。

“倒也不是，早些時候，他也寫過彆的題材。那些書裡，沒有纏綿悱惻的愛情，講的全是俠肝義膽、仗劍走天涯的江湖故事。雖說這類故事不太符合當下大眾的喜好，可內容精彩絕倫，引人入勝，文字功底更是深厚。故而，也積攢下了一些忠實的書迷。隻不過，一直以來都處於不溫不火的狀態。正巧，奴婢的妹妹是雨仙的鐵杆書迷，奴婢這才跟著對他的事兒了解了一二。”

“不溫不火的，卻能在這競爭激烈的書市占據偌大的份額，背後必定暗藏玄機。”泠水黛眉微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眼神裡透露出絲絲警覺。

“沾紅，把這些書都拿下去處理了吧。”泠水說著，動作有些隨意，隨手就將手中的書扔進了書箱裡，仿佛是想儘快擺脫這些書帶來的困擾，“這般汙言穢語，實在沒什麼可學的，我還不如去研讀兵書，好歹能派上些用場。”

“好的，小姐。”沾紅應了一聲，趕忙喚來兩名丫頭，準備將書箱抬走。

然而，泠水臉上仍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沒過多久，便突然開口：“慢著。”她的聲音清脆，瞬間打斷了眾人的動作。隻見她伸出手，從書箱最上層拿走了剛才扔進去的那本書。

沾紅看到這一幕，臉上頓時綻放出欣喜的笑容，她輕輕抬起手，作了個優雅的手勢，示意丫頭們繼續將書箱抬走。

“不能白費了你一番辛苦呀，沾紅。”泠水嘴角微微上揚，笑著說道。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留下這本書，隻是那一刻，下意識地就這麼做了，仿佛是心底有個聲音在指引，一切都隨著心意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