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陽山篇(六)(1 / 1)

卻見魂玉被一道白霧接住,很快白霧中露出一指白皙修長的骨節,一個男子身形從霧中顯現。

他輕輕揮動畫扇,白霧飄回扇中,玉玦落到他手中。隨著他手指一點,玉玦中的神魂化為一道金光沒入他眉心。

他緩緩睜開眸子,露出那雙金色眼瞳,鼻間那點紅痣被他的笑容襯托得熠熠生輝,“房日兔,怎得還是這般毛躁?”

房玉見他對自己說話,有些不解。什麼房日兔?

“啊,忘了你不記得了。”他露出一抹狡黠,語言間頗有些幸災樂禍。

畫扇在空中虛虛一點,向自己投來一撇,帶著些嘲諷:“不過沒關係,你很快就會感謝我的。畢竟,你不是對應龍承諾過會來解開他的封印嗎?”

房玉不受控製得跌入一道泉眼中。

落入泉眼那一刻,魂玉閃出一道紅光,一道淡粉色的光圈圍繞著房玉,水中的烈火想要靠近房玉,卻被這光圈吸噬殆儘。

魂玉吸收完這些火焰的力量後,內部產生一道道裂紋,砰地一聲碎裂,散落在水中,如同海底的星光,斑斑點點地閃著亮光,如同浩瀚的銀河。

她跟著這道銀河不斷往深處遊去。這片水域深不見底,恐怕這塊魂玉隻是一個通往某處的媒介,很快這些碎片帶領著房玉來到一個水底山洞前,她跟隨著這些碎片不知在洞穴內走了多久,一道白光乍然現出,是出口!

房玉眼睛適應後再次睜開眼睛,這裡不是海底!

房玉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洞穴正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圓形水潭,水潭內的水呈現出藍黑色,水麵泛著淡藍色的螢光。

水潭四周生長著一種盈翠欲滴的草,葉片柔軟細長,如同一條條綠絲帶,點點星光閃爍在草葉之間,呈現出墨綠色的光澤,充滿了流動的生命力。

“這是懷夢草。”

巫真從另一側入口走出來,她像是早已來過這裡,對洞穴內的景色並不驚奇。她並沒有為死人解惑的興趣,但這些懷夢草,總讓她想起一些不願提及的往事。

“現在,自己跳下去。”巫真眼神淩厲,眸中盛滿殺意。

早已頭上礙眼的鳳冠,手上的強弓再一次被她拉開,張弦如滿月,九支金箭疾速向房玉破空馳來,尖嘯瞬至。

房玉早已見識過這把射日弓的威力,這麼近的距離,她是很難躲開的!與其閃躲,不如迎麵反擊。

房玉一隻胳膊已經完全被瘴氣侵蝕,就算消除瘴氣,這隻手也很難恢複如初了。

她劈掌斬斷那隻胳膊,口中念誦咒語:“寂清淨,魂飛升,以血為引,萬靈服從。”

手中胳膊炸開,血腥氣瞬間充斥著這一洞穴,洞穴內一切動植物貪婪地吸食著血氣,莖葉不斷蔓延,藤蔓飛速膨脹,紫紅色的脈絡不斷漲大,如同粗大的觸角,拍掉直衝房玉心臟的九支金箭,往巫真身上甩去。

房玉的天賦叫做共情。這是一種天人感應,能夠與萬物心識相連接,了解甚至改變他們的意念、控製他們的行為。半神的神力雖然在一代代的傳承中逐漸稀薄,但殘存的神力依舊能夠被子孫傳承下去。不同血脈遺傳的神力各有不同,但都是先天自然之力,自盤古大神開天辟地時誕生,並不是煉化的後天真氣能夠比擬的。

魂元遭到重創,她真的不確定她能將共情發揮到什麼地步。但以血為祭,祀養萬靈可以將共情提高上十倍,就算是巫族也難以抵擋。

巫真果真招架不住,被這些異變的植物力道太過強悍!射日弓上沾了汙血,光芒已然黯淡了下去。

房玉趁機一掌擊向她,巫真閃躲不及,胸口一陣血氣翻滾。被藤蔓徹底被捆成了個粽子。

“沒料到你居然還有後招。”巫真扭動著手依舊不放棄掙脫,紅衣被割開道道傷口,本就鮮紅的婚服下流出一灘血跡,像是一件鮮活的祭品。她一雙眼睛充滿殺意,顯得陰沉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房玉頹然半跪在地,臉像紙一樣白。血液如同蜿蜒的毒蛇,順勢一滴滴落到地上。

“還不出來?躲著看好戲呢?”房玉喊道。

一個身影緩緩從暗處走出,正是心月狐。

他垂眸瞧著房玉這副狼狽的樣子,懶懶地露出一個笑:“真是低估了你啊房日兔,這副樣子還能打得過巫族後人。”

“把她丟下去。”巫真聲音沙啞,眸中散發出冷漠的光芒,深深的仇恨在此刻完完全全地展現了出來。

“為什麼解除封印要用到我的血?”房玉不解。

“嗤”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玉佩裡麵那塊神魂已經被他吸收了,現在還不太穩定。

他眉毛輕輕揚起,一雙金眸緊緊地盯著她。

而後手指輕叩扇麵,緩緩吐露出一句話:“因為他們都是你封印的啊。”

“房日兔,你還真是會物儘其用啊,拿我的神魂來作封印法器?你可真是青帝的好走狗。”他那一瞬握緊手中扇柄,喉結滑動了一下,像是在克製情緒,垂眸一笑,掩去眼中流露出的情緒,語氣透露出濃濃的嘲諷。

他根本沒留給房玉開口的時間。"好了,可以繼續動手了。"

“不用謝我。”心月狐留下一句話便消失在了原地。

不知這話他是對房玉說,還是對巫直說的。

房玉被身後射來的一箭捅了個對穿,心臟一陣劇痛,被拋入深潭之中。

血液從她胸口蔓延開來,融入水流中,喚醒了歸墟中沉睡的巨龍。

一道龍鳴聲從深淵底部傳來,水流劇烈地翻滾湧動,一道巨大的龍影盤旋而來。

一頭藍色巨龍從歸墟裂縫中衝出,水流中龍鱗閃爍寒芒,如霜雪般熠熠生輝,背脊生長著一雙巨大的翅膀。

巨龍化作一個少年,將她輕輕攬入懷中,一雙藍眸流露出歡喜的神色。

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房日兔,你終於來了。”

意識逐漸模糊…………

“房日兔……房日兔……你醒醒。”耳邊傳來一聲清脆明亮的少年音。

房日兔睜開眼睛,一個半大少年正俯身看著自己,麻衣披身,頭上兩個小角角。

她下意識將他忽略了過去,蒙上被子翻身繼續睡。

少年藍眼睛眨巴眨巴,一瞬不瞬得盯著床上那隻裹了被子的毛毛蟲,突然彎腰把她翻過身來,扯開被子,測了測她額頭溫度。

她並沒有發燒,他鬆了口氣,小臉皺著有些苦惱:“你怎麼又起不來?昨晚是不是又去箕水豹家偷酒喝了?”

房日兔揮開他的手:“我是那種偷酒的人?”

“你難道不是?”他被質問後嘴巴翹著作出很氣的樣子。直接拉著房日兔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扯出被窩拽出門去。

少年帶著她沿著田間小道往一片竹林走:“青帝今日授課,你再不去又要挨板子。到時候又要躲起來偷偷哭。”

“我是那種偷偷哭的人?”這純粹汙蔑!

他幽幽地看著她:“你最好沒有。”

“沒有沒有,不可能!”房日兔甩開他的手,叉腰仰頭。

“上次,你躲在氐土貘的苗圃裡偷偷哭,上上次,你蹲亢金龍家林子刨坑,邊刨邊哭……”

“停!”房日兔蒙住耳朵,而後忿忿質問:“你跟蹤我?”

應龍紅了臉龐,糯糯應聲:“我……我隻是擔心你。”

少女看著他紅紅的耳框,重重地哼了一聲,而後兩人匆匆往學宮趕去。

華胥學宮在半山腰處,兩人路過了很多苗圃,這裡種稻、黍、稷、麥、菽五穀。神和人生活在一起,一起耕種一起生活。

華胥學宮是專門為屬境內新生生靈開設學堂,凡是有靈智的人、神、妖獸皆可來上學,學子們通過考核,結業後可受封為青帝屬臣。

說是屬臣,其實青帝從來不以統治者自居,也不頒發什麼法令來治理百姓,而是和大家同吃同住,大家一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房日兔和應龍之所以這麼積極,是因為新一輪的選拔考核要開始了,青帝受封為東方天帝,受命掌管大九洲東部領域,要選拔七位星官來輔佐他治理屬地。

他倆並還不是最後才到達學堂的,正巧碰到青帝剛剛放下鋤頭洗了把臉,他摸了摸兩個小孩的臉,讓他們進學宮聽課。

學宮裡麵都是些誕生不久的神祇們。

房日兔和應龍兩人在最後一排坐在,她瞧著前排心月狐的狐耳一動一動得甚是可愛,有些手癢想抓,被應龍阻止,他眼神有些閃爍,似有些難以啟齒,低低提醒她:“你這麼快就忘了上次你摸他耳朵出大糗的事啦?”

房日兔瑟縮了一下。

小狐狸好像察覺到她的目光,很高冷,臉一側哼一聲不理她,可高貴了。

青帝的聲音緩緩響起:“昨天我們講了燭九陰創世之事,今天我們繼續講燭九陰之子燭鼓”

“其子曰鼓,其狀人麵而龍身,是與欽?殺葆江於昆侖之陽,帝乃戮之鐘山之東,曰鰩崖。”

“當時,燭九陰之子燭鼓謀殺祖江,天皇氏秉公執法將燭鼓戮首。燭龍大怒,引發先天神戰。戰事慘烈,三位創世神祇皆於此戰中隕落。燭龍一死,宇宙陷入永夜,天皇氏引退。隕落後的鬥姆演化為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周天星鬥。”

房日兔問出一直疑惑的問題:“神怎麼和人一樣,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爭執打鬥?”

應龍道:“笨蛋,人就是神創造的呀。當然會有和神有七情六欲,有了私心就會有爭執了。”

"那神犯錯了是不是就會變成魔?"

青帝向她走來,直視她眼睛:“無論神、人、妖、魔,都有他的天命。好或者壞,那都是留給後人評說的。”

“怎麼知道自己的天命是什麼呢?”房日兔不解。

“跟著你的心走,認清你的道。”

“如果我內心的選擇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呢?道不為人所認可呢?”

“那就堅定自己的內心,堅守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