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盛滿水的銀盆打翻,桑柔拔腿就往外跑,邊跑邊急切喊道:“沈千帆現在在哪兒?!”春兒先是懵了一瞬,隨後捏著梳子追上去,滿臉疑惑:“小姐你怎麼了?”
桑柔心裡卻在想,我就要死了啊,可這話她沒法說出口。她衝著春兒焦急問道:“我哥為什麼打沈千帆?”
春兒忿忿不平地說道:“他一個逃奴,小姐你看上他本就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居然還敢給你甩臉子瞧,不該打嗎?況且昨晚你被他折騰成這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肯定是故意報複,當然要好好教訓他。”
桑柔腳步一滯,趕忙解釋:“……其實這件事,倒也不是他的錯。”
“小姐彆為他開脫了,”春兒不以為然,“我們心裡都明白的。”桑柔無奈,心裡暗歎:不,你們不明白!
正值五月初夏,風似綢緞般柔軟,輕輕拂過花枝,驚落幾瓣梨花。桑蘊靈喜歡梨花,桑城主便種滿一園子的梨樹,皆是難得一見的珍貴名種,花期極長,枝頭堆雪似的白。可此刻,幾滴殷紅濺在花上,在那片純白裡蜿蜒出兩行朱砂似的淚痕。太陽被厚重雲層短暫遮住,光線陰沉沉的,一切事物都泛著冷色調,唯獨那被綁著的一人,一身觸目驚心的紅。
沈千帆被綁住雙腕吊在柳樹上,粗糲麻繩深深陷進皮肉,身上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單薄的衣衫破破爛爛,傷口處不斷有血珠滴落。行刑的侍衛怒斥一聲:“竟敢弄臟小姐最喜歡的花?”說著,長鞭破空,發出一聲刺耳炸響。
匆匆趕到的桑柔看見這一幕,心差點跳出嗓子眼,高聲喊道:“住手!”聽見她的聲音,眾人忙停下,向她恭敬行禮。桑柔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再次急切說道:“把、把他放下來。”眾人麵麵相覷,為難地說:“這是城主吩咐……”
“我說,把他放下來。”桑柔提高嗓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眾人終究不敢忤逆她,手忙腳亂地將沈千帆放了下來。沈千帆重重摔在地上,猛地吐出兩口血。他掙紮著抬起頭看向桑柔,幾縷分不清是被血還是冷汗打濕的黑發粘在臉側,臉色慘白,眸底一絲光也無,靜如寒潭。
四目相對,桑柔心裡突突一跳。來不及多想,她剛要查看沈千帆的傷勢,春兒拉住她的手,勸道:“小姐彆去了,當心臟了您的眼睛,再說了,他傷口血淋淋的,萬一嚇到您可怎麼好。”桑柔掙開她,蹲下身想扶沈千帆,卻發現根本找不到一寸好皮肉下手,那皮開肉綻的模樣,讓她心疼不已。
想起什麼,她飛快找出之前放在儲物袋裡的丹藥,對沈千帆說:“張嘴。”沈千帆彆過頭,明顯是拒絕的意思。她趕忙解釋:“這不是毒藥,是治傷的丹藥。”可沈千帆還是不肯。桑柔急了,直接掰開他的嘴塞了進去,丹藥入口即化,他沒了吐出來的機會。
“你以為我願意救你?”桑柔凶巴巴道,“要不是看你有幾分姿色死了可惜,我才懶得管你。”出乎意料的,沈千帆沒有憤怒,他甚至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血。桑柔慌了:“……沈千帆你彆笑了,我害怕。”
忽地,沈千帆薄唇微動,發出的聲音幾不可聞。桑柔忙湊近細聽,隻聽他說:“隻可惜,世上沒人能殺的了我。”都到這份上了,嘴還這麼硬,桑柔愈發愧疚:“我不知道我哥他會這麼做……是我們對不起你,你安心養傷,其他等傷好以後再說。”等說完她才發現,沈千帆不知什麼時候昏了過去。
她隻好吩咐春兒:“帶他下去,用最好的藥,絕對不能讓他死了。”春兒不情不願地應了。桑柔正要跟著離開,一名侍衛攔住她:“小姐,城主請您過去。”桑柔點點頭,轉身走向主院書房。
零零化成一隻小鸚鵡落到她肩頭,打了個嗬欠,得意道:“怎麼樣?新任務很簡單吧?”“對啊,簡直易如反掌。”桑柔微笑著回道。話落,她趁它不備,一把將它拽下來團在掌心狠狠揉搓。零零驚恐尖叫:“救命啊!殺小雞了!有人要殺聰明可愛貌美的小雞了!!!”前麵的侍衛頻頻回頭,桑柔捏住零零的翎羽,壓低聲音道:“閉嘴,不然我現在就拔掉它。”零零立馬捂住嘴,同時通過係統對她大聲指控:“你這樣是不對的!你這是虐待工作人員!我要告訴主神!你等著被發配去挖煤吧!”
“負十二萬的好感度,”桑柔獰笑,“這就是你昨晚說的保證沒有任何難度?”零零卡了一下殼:“區、區區十二萬,是沒什麼難度嘛。”桑柔再次捏住它的翎羽,零零絲滑跪下:“對不起。”桑柔這才鬆開手,想起自己那一片黑暗的前途,難免泄氣。
“對了,你怎麼知道他的血對你有用?”零零小心問道。桑柔戳戳它臉上圓圓的腮紅:“這不是小說界寫爛了的設定嗎?隻要一個人體質特殊,那他的血就一定有奇奇怪怪的設定,上能降妖除魔,下能驅邪避祟,沒事還能當當行走的醫療包,反正啥都能拿來用一下。”零零恍然大悟:“對哦。”
正說著話,書房到了。桑柔剛要敲門,屋子裡傳來男子的聲音:“柔柔來了?”這是原主的乳名,與桑柔的名字一樣。桑柔回道:“是我。”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門霍然打開,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出現在她麵前,他穿著一襲華貴紫色錦袍,五官深邃俊朗,氣場嚴肅淩厲,令人不敢接近。可下一秒,他看見桑柔,表情頓時和藹起來,甚至帶了一些微不可察的討好。
“進來吧。”桑柔低著頭走進書房。他見到在她肩頭蹦躂的零零,笑道:“什麼時候養了隻鸚鵡?”桑柔含糊回道:“就這兩天,覺得好玩就養了。”“那過兩天哥哥請禦獸宗的弟子來給它開靈智修煉,這樣它就能陪你很久很久了。”他道。桑柔怕彆人看出端倪,趕忙拒絕道:“不用了,隻是一時興起罷了。”桑城主臉上閃過幾分失望,複又殷勤道:“桌上有你喜歡的甜湯。”
他眼巴巴地瞅著,桑柔實在受不了,端起來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又喝了一口。桑城主受寵若驚。桑柔看在眼裡,心中歎了口氣。原主與他之間的關係其實並不好,母親生她時難產去世,她本來出生便會夭折,是作為哥哥的桑城主不肯放棄,硬生生用無數天材地寶和靈丹妙藥將她堆到這麼大。可她的身體依然常年被病痛折磨,說不準哪天便會沒命。她怨母親將自己生下來,更恨哥哥讓自己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因此一直對他故意疏遠,從不給好臉色瞧。
桑城主自覺有愧於她,愈發對她百依百順,即便是她鬨著要嫁給沈千帆——這個在彆人眼中看來隻是逃奴的人,他再不滿意也答應了。
思緒回籠,桑柔攪了攪碗裡的湯,玉勺碰上碗壁,輕輕的一聲響。“哥哥叫我來是有事要同我說嗎?”桑城主剛要開口,忽地臉色一變,拽住她左側袖擺一角。“哪來的血?受傷了?”桑柔瞥了眼,如實回道:“是沈千帆的。”桑城主卻誤解了她的意思,鬆開手,眉頭緊皺:“你在怪哥讓人打了他?”桑柔模棱兩可地點點頭。
“哥也是為你好,沈千帆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拿捏的。”桑城主苦口婆心道,“聽哥一句勸,男人隻有打一頓才會老實,一味的遷就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桑柔無言以對,心裡暗想著,好質樸的思想,讓人完全無法反駁呢。
桑柔看著眼前這個一心為自己好,卻又總是不被理解的哥哥,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哥哥所做的一切,哪怕方式有些粗暴,可出發點都是想護著自己啊。隻是,沈千帆那邊,她又實在放心不下。
“哥哥,沈千帆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他其實對我挺好的。”桑柔試著為沈千帆辯解著。桑城主眉頭皺得更深了:“柔柔,你莫要被他那表象給騙了,你身子弱,哥哥隻是怕他欺負你啊。”
“他不會的,哥哥,你以後彆再為難他了,好嗎?”桑柔近乎哀求地看著桑城主。桑城主看著妹妹這般模樣,心中雖有萬般不願,可還是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隻要他往後能真心待你,哥哥便不再管了。”
桑柔聽了這話,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她又陪著桑城主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告辭,急著去看沈千帆的傷勢了。
來到沈千帆養傷的屋子,桑柔輕手輕腳地走進去,隻見沈千帆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依舊慘白,隻是沒了那觸目驚心的血汙,看起來稍微好了些。桑柔坐在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喃喃自語道:“你可得快點好起來呀,都是我連累了你。”
不知過了多久,沈千帆的手指似乎微微動了動,桑柔驚喜地看向他,卻見他緩緩睜開了眼睛,那眼眸中依舊是一片清冷,可在看到桑柔的瞬間,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還疼嗎?”桑柔關切地問道。沈千帆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我沒事,死不了。”桑柔嗔怪道:“都這個時候了,還嘴硬呢。”沈千帆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謝謝你來救我。”桑柔眼眶一紅:“說什麼謝呀,本來就是我哥不對,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傷了。”
窗外的風依舊輕輕吹著,吹得那梨花的花瓣簌簌飄落,仿佛也在為這兩人之間複雜又真摯的情感而輕輕歎息著。桑柔知道,往後的日子,她要更加努力地守護住眼前這個人,而沈千帆,也在心底暗暗發誓,定不會再讓桑柔為自己受半分委屈。